如果没有人能够在这场灭亡中逃脱。
如果死亡是必定的结局。
如果她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那么她为什么会惧怕?还有什么理由感到惧怕?
姜郁在头晕目眩中忽然想到,无数的噪音和纷繁的杂念像旧时电视屏幕上的雪花粒子出现,不断干扰着她的思考。
“姜郁。”好像是虞浅浅的声音,她在呼喊她。
这也是忽然出现在脑中的杂音之一。姜郁告诉自己。
想吐。想睡。想合上双眼什么都不管不顾。
为什么现在会有这种感觉?她痛苦地阻挡频闭着刺痛她大脑和思绪的幻听。
“姜郁!”这真的是虞浅浅的声音吗?为什么从担忧变成了愤怒。
不,不能被干扰!
她需要思考!
她好像很久没有思考了!为什么不思考了?虞浅浅是不是有说过,她有点不像自己了?
等等,现在想的不应该是这件事!这也是杂质!
根据之前的结论,她会有这种状况的原因,难道不是异能觉醒或使用能力过度吗?
“姜郁!姜郁!姜郁!”那声音变成了粗粝的、震怒的呐喊,像是风呼啸过山谷,令人胆战心惊。
这次呢,这次她又是因为什么而触发了?
“姜郁!!!”声音尖利,从耳膜穿刺到心脏!
姜郁想起来了,这一次,她没有忘记。
是绿色的月亮。
她觉得不止她一个人在梦境中看到了绿色的月亮。
“嗬!”姜郁睁开了双眼,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虞浅浅紧紧地抱着她,眼底的慌乱一览无余:“你终于醒了,你刚刚怎么了?姜郁!我快被吓死了!”
姜郁的手脚现在还是脱力的,她和虞浅浅对视,忽然开口:“你觉得我想死吗?”
虞浅浅大惊失色:“你什么意思。”
姜郁对自己,也对虞浅浅说:“我觉得,我也不想死。”
虞浅浅满眼的茫然,但她有一个敏锐的脑子,能够迅速地捕捉关键词。她自己都还没转过弯来,但嘴上飞快地蹦出话来:“你不想死,而你也不会坐以待毙,是吗,姜郁。”
姜郁心中一股巨大的念头如海啸般拍向了她的思维。
一瞬间,姜郁的脑子里只有放纵和放弃。仿佛姜郁自己的声音也在告诉姜郁,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你不是说过吗?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你们都会死。
姜郁强挺着,眼球上翻,眼白全部是恐怖的红血色——又陷入了方才的状况。
虞浅浅颤抖着,咬着牙,闭上眼狠狠甩了姜郁一个巴掌。
“姜郁!你给我正常点!!”她含泪大喊大叫。
姜郁醒了。
她有点明白了。
姜郁看向虞浅浅的目光带着清明和锋利,这是虞浅浅熟悉的目光。
“我的脑子里,有另一个思想。”她的脸庞冷得可怕,目光冰凉得像探寻不到深度的冰原寒川。
她诉说着一个巨大的,荒谬的,没有人可以相信的猜想。
“它伪装成了我的思想,代替了我的思考,它想潜移默化、无人发觉地取代我的大脑。”
……
没有人在的时候,白舒尝试了好几次,但都挣脱不了绑在身上的束带。
不过方玉漱书房的东西被她用能力砸得差不多了。
“我给叶伯昼打过电话了,他让你先安心待着我这里。”方玉漱坐到了白舒的身侧。
白舒怒目圆睁:“你骗人!”
方玉漱放了叶伯昼的录音来。
白舒听到叶伯昼的声音后,面上迅速流露出了几丝委屈。可她没有完全相信方玉漱,而是仍旧警惕地盯着她。
“现在,我们来聊一聊你怀孕的事吧。”
白舒破口大骂:“我根本就没有怀孕!先生也不会抛弃我!你这个满口谎话的贱人!”
“你怎么知道你没有怀孕?”
白舒:“医院的人告诉我的!”
“医院是给人看病的,你是吗?”
白舒愣了一下,讲道:“我怎么就不是人。”
方玉漱很温柔:“你知道自己在骗人。”
她说,白舒一定知道自己和叶伯昼的区别。叶伯昼才是人,他会拥有白舒的能力吗?他的生活和白舒一样吗?他需要和白舒一样警惕外面的世界、给自己染上黑色的头发吗?
他的生活会只围着白舒转吗?他的世界是只有白舒构成的吗?
说到这里,方玉漱有些感慨:“你没去过动物园吧,你和里面的动物没有什么两样。都是因为价值被圈养。我倒是真的想让你看看外面的世界,也许看过之后你会有不同的看法。可惜现在已经太迟了,外面的世界不如不看。”
白舒不想听,但她听见了。她咬着牙,仇恨地盯着方玉漱。
和白舒敌对的心情完全相反,方玉漱看她的眼神中带着怜悯。
白舒虽然不理解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可她莫名其妙被刺痛了。
“正常的人怀孕,是精子与卵子的结合,你的体内没有卵子,医院当然不会说你怀孕。其实比起怀孕,还有一种说法更适合你。”方玉漱语气平和地诉说着,“你到了成熟期,你要蜕皮脱壳了。”
方玉漱指了指白舒的脑袋:“下一个你在这里。”
“她会慢慢长出来,也并不是以人的形态。”
“很遗憾的是,一旦她破壳而出,你就活不下来了。她可能会继承你的记忆和思维,但她并不是你。”
“你会死。”
这些话清醒又残忍,白舒懵懵懂懂地听着,就算心里告诉自己方玉漱还是在骗人,然而恐惧还是纷沓而至,让她头皮发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白舒抵抗着。
方玉漱:“我们有时间,你可以好好想,想很久。对了,叶伯昼他知道这件事。”
白舒剧烈挣扎起来:“我要回家!你告诉先生!你说我要回家!”
可方玉漱的能力几乎是绝大部分变异人的克星,她只是伸出手放在白舒的面庞上不过半分钟,白舒就脱力了。
纵使她的心底情绪再激烈,也只能被渐渐磨平了。
方玉漱轻抚白舒的眼皮,合上了她的双眼:“他一直在等待你的完全体,这就是他一直照顾你的原因。”
“我恨你,我恨你……”白舒不断重复着。
方玉漱看着白舒的面庞,想起了另一张脸。
那个只有她知道的,叫金宜的女孩。
方玉漱:“没关系,我不恨你。我知道自己应该恨谁。”
……
对于姜郁的话,虞浅浅这样谨慎的人连想都没多想就接受了。
“一定是这样的!”虞浅浅热切地望着崔仪,一股巨大的喜悦砸中了她,“但,它是怎么来的?”
姜郁闭上眼睛:“我不知道。”
虞浅浅:“你现在能分辨什么是自己的想法吗?”
“我不确定。”
她很认真地与虞浅浅对视:“所以,我需要你来做我的瞄点。你来帮我判断。”
“……我吗?”虞浅浅深深地呼吸着。
姜郁:“只能是你。我只信你。”
虞浅浅紧紧地握住了姜郁的手。
“好。”
“不过我还有点事想说。”虞浅浅忍不住心里的渴望,她知道现在提这个不合时宜,可能会被姜郁吊起来打。
她一脸兴奋:“那如果我说吗,你想加入我的组织,辅助我成就一番事业。这才是你的想法,你会信吗?”
姜郁黑脸:“不要用我的信任做多余的事。”
虞浅浅拙劣地洗脑:“这就是你的想法。”
姜郁:“我的想法是你皮痒了,想被抽。”
虞浅浅瘪着嘴巴,无奈地闭了嘴。
果然还是不信。
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前途迷茫,姜郁叫她来做她记忆的瞄点。可姜郁又何尝不是自己的瞄点呢?虞浅浅不知道如果姜郁继续和她渐行渐远,自己还能不能坚持下去。
大抵是会的。
只不过很痛苦吧。
她侧头看了一眼因为脱力而靠在她肩上的姜郁,眼睛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两人就这样互相依偎着,在月光洒下的黑暗中,慢慢走回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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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第 8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