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方玉漱站在天台上看着底下为首的军人。
韩江带着他的队伍押运着来自各州的实验体。
自从上一次不愉快地分别，韩江已经很久没来找她了。
方玉漱看着他的身影。
他们本来就是互相索取利益的关系，是他越了界。
她没错。
几人从生物实验楼背后的路口把巨大的钢罐送进了三楼实验内，但那里还有一道门，需要她的虹膜确定才能打开。
所以她必须下去，也必须见到韩江。
韩江如果非要抛弃她，她也不是非韩江不可。
这个学校里多的是人，换个人简单得不能再简单。要是不放心，用完解决掉就好了。
她在这个学校里有着非常大的决定权。
方玉漱乘坐电梯下去，电梯门方一打开，她便看到韩江旷阔的肩和胸膛。
他站在那里，一脸冰冷，似乎她和别人在他眼中没什么不同。
他们公事公办，花了一个上午才处理好这些实验体。
韩江带着人撤离，一句话都不和方玉漱多说。
方玉漱看他的样子，面上淡淡，心理却不知为什么有些闷。
“下一个执行点在哪里？”方玉漱问。
韩江看了她两眼，还是回答道：“蒂华医院。”
方玉漱点点头，再没有什么多余的举动。
韩江带着人走了。
方玉漱回到实验室，这里有成百上千个试验品种，她坐在中央，并不感觉冷。
它们对她而言都很熟悉。
它们是她、是他们一手创造出来，都是小孩子，都有生命。
方玉漱爱它们。
现在多来了一个孩子。
方玉漱缓缓起身，走向今天新运来的钢罐。
在操作台按下按钮，三个钢罐咔的一声开了，包裹着它们的钢皮缓缓后缩，露出坚硬厚实的透明材质。
而那些巨大的营养罐中装的竟然不再是动物造型的试验品了，而是形状扭曲古怪、毫无结构可言的生物。
方玉漱把手贴在玻璃罐上，原来沉睡的生物像是感受到什么，突然活了过来。
黑色的半透固体状肉瘤不知道是器官还是肢体，在不断重复舒展缩合的动作。
方玉漱安静地看着，看得入了迷，就连有人站在她身后都没发觉。
韩江默默看着方玉漱。
她现在的眼睛是有光的。
似乎只有涉及到这些被人创造出来的怪物，方玉漱才想活过来了一样。
不对，还有她不稳定的时候。
韩江垂下眼眸。
方玉漱终于回神，把放在玻璃壁上的手收回来，头都不回道：“我以为你不会回来。”
她一转身，撞到坚实的胸膛中。
男人好闻干净的气味充斥着她的鼻尖，这是方玉漱熟悉的味道。从那一年她变异开始。
他也以为自己不会回来。韩江想。
但他还是回来了。
“学校的物资库存还有多少？”韩江嘴里依旧是公事，似乎他特地回头找她只是为了弥补遗漏掉的工作。
方玉漱：“你不该问我，找校长。”
韩江：“他准备逃了，最后管理的事八成会落到你的手上。”
方玉漱：“我没空。帮我推掉。”
“亚伦逃什么？”她又问。
韩江看了方玉漱一眼，没有说话。
方玉漱似乎看透了他：“外面发生了什么？”
韩江的声音冷了下来：“你不知道？”
方玉漱面色不变：“告诉我。”
既然方玉漱不知道，那韩江就不该讲。这是上面的秘密，是在西兰洲要完全隔绝的信息。
他深吸了一口气，神色莫辨。那些人为什么不告诉她？对于方玉漱的身份韩江多少知道一点。只要那些人把她当做一份子，她就不可能不知世界的变化。
除非他们已经把她当做弃子了。
方玉漱盯着韩江：“既然不能说，那就不要说。”她不为难他。
她面无表情，似乎并不在意。
然而长袖中的手却一反常态，紧紧握紧，几乎要在掌心掐出血。
韩江能想到的她也能想到。
一直心绪无波的状态被敲碎了一条裂缝，几乎在一瞬间，越来越多的裂缝延展出来。
方玉漱失神站着不动。
韩江看着她，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讲。
……
姜郁在床上坐了很久才把以前的记忆消化完。
以前的自己比现在的自己更狠。失忆仿佛是一个契机，让她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到底还能活成什么样子。
而且……
姜郁伸手把芯片取出来，剪碎。
她出了房间，现在已经是清晨了。
虞浅浅的房门没锁，她推门而入。
虞浅浅吓了一跳，连忙合上桌面上巨大的笔记本。她也很早就起来了。
“还给我。”姜郁道，“智脑。”
虞浅浅眨眨眼，她没料到姜郁居然全部想起来了。
“你先坐下来，我正要和你说这些事。”虞浅浅连拖鞋都没穿就跑到姜郁面前。
她看了看姜郁身后。
姜郁已经把门关上了。
姜郁：“给我。”
现在、立刻、马上。
虞浅浅被姜郁的眼神看得心里毛毛的，退了一步：“等等。”
“现在。”
虞浅浅咬牙：“你要的！”
然后她把手伸进领口，过了一会儿掏出一个带有体温的金色智脑。
姜郁：“……”
虞浅浅就算是厚脸皮，现在脸也红了：“我怕被人发现，只能藏在想不到的地方。你不知道这里藏了多少秘密！”
说着说着，她正色起来。
“你都记起来了？全部？”
姜郁扫虞浅浅一眼，点头。
虞浅浅松了一口气：“你有发现什么吗？”
她最担忧的姜郁对教授的看法。
姜郁明显对叶教授这个看护人很满意。
姜郁挑眉：“不如把你想说的直接说出来吧。”
虞浅浅一下回想起当初让她退避三舍的姜郁，现在的姜郁又给了她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自己分毫不露，却要别人把全部袒露。
虞浅浅硬着头皮：“教授不对劲，舒女士也不对劲。”
姜郁的目光却并没有质疑。
当然不对劲，失忆前后她几乎是两个人。平日关爱他们的叶教授却没表示出一点不解。
姜郁：“继续。”
虞浅浅：“我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但是，我觉得他们和一个计划有关……和学校有关，甚至是……”
虞浅浅犹豫了很久才说出来：“政府。”
她知道自己的说法听起来就像动漫里的中二病，还是中学生拯救世界的那一种。
姜郁的脸上没露出一点异色。
她知道，西兰洲的助学项目本身就是政府组织的，和基因有关。
然后姜郁慢慢逼问，让虞浅浅把她知道的一点一点都倒了出来。
因为姜郁并没有表现出对自己的不信任，虞浅浅越说越畅快。
她本来还以为姜郁不会相信她的。
毕竟这一切全部靠的都是推测，太过荒谬可笑。
而且她们只是小小两个棋子，她们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呢？
姜郁听她说着，有些走神。
她不由得想起那绿色的月亮，心头一悸。可她不能在虞浅浅面前露出一点异样，于是强撑着，维持面上的镇静让人看不出来。
看到姜郁的态度虞浅浅很有干劲。
姜郁看虞浅浅想要大干一场的模样，心理是完全不同的想法。
她和虞浅浅从某种意义上是合不来的。
她们是完全背道而驰的两人。不管是想法还是性格，亦或是为人处世的态度。
就像现在虞浅浅对未来充满希望，想要放手一搏，姜郁完全相反。
她的心中只有阴霾。只要提到西兰洲，那幽绿的月亮就会出现在她的脑海，让她窒息。
无力感瞬间涌上心头。
她认为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是因为他们太过渺小，不过不是对学校政府来说，而是……姜郁自己也说不出来，只知道那是一片黑色的恐惧。
这让她觉得，不管是她、还是虞浅浅，亦或是这个世界，存在都没有意义，都是虚无。
“所以呢？”姜郁问。
虞浅浅楞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没有任何计划。
现在她甚至都不知道事情的原貌，只窥伺到冰山一角。当要落到具体的实践中，她并不知道自己要从哪里开始做、可以怎么做。
打了鸡血一般的虞浅浅忽然清醒过来，一时间也说不出话。
姜郁：“现在你变异了，能够在第十一高安安稳稳带到毕业，你还是想出去吗？”
问话的姜郁没有和虞浅浅说自己的看法。
学校里所有活的不如意的学生都在苦苦煎熬，就是为了熬到毕业。
但毕业了会怎么样呢？
那些项目的人会放过他们吗？
学校里的人都没见过毕业之后的人。
既然是连姜家都不能阻拦的势力将他们送了过来，难道仅仅就是为了读书吗？姜郁不信。
学校里的教育并没有那么精心。还有一个可能是为了约束他们这一群拥有超常能力的人，进行管控。可难道长大了之后变异就会消失吗？毕业之后变异的人要怎么处理呢？
虞浅浅姜郁提出的这个问题已经很久了，太抬起头，坚定道：“我要出去。”
“哪怕是在第十一高多待片刻，我都觉得恶心。这个地方就是泥潭，只会把人不断往下拖！我更怕我们毕业了，他们也会把我们强硬地留在西兰洲。这里的进出都被严格控制，以后只会越来越严。我要回家！”
家就是天堂。
她要尽早回到故土，回归平静的生活。
为了自己，也为了替自己牺牲的陈芽。
姜郁拍了拍虞浅浅的肩膀。
虞浅浅问姜郁：“你呢？”
她满心以为姜郁会和她一起。
她觉得她们很合拍。而且她现在也变强了，不会拖姜郁后腿。
不料姜郁答：“我不在乎。”
她是很自私的人。
割断了从前，世界上再也没有被她牵挂的人。
“我只想活的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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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五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