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泰提恩格巴鲁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失态了。
他的脚边是一台破碎的计算机，手上被划破了皮。
现在，他正双目赤红地盯着巨大的屏幕。
上面是一张巨大的世界地图，属于非洲的位置是鲜亮的红色。
在场的无数个屏幕，不论大小，现实的都是毫无区别的图片。每一个人都死死地盯着这张可怕的图片，一时间只剩呼吸声。
非洲……为什么是非洲！？
无数颗心脏怦怦跳起来。
所有人都手脚发凉。
这根本毫无征兆！
而原本被他们预判的欧洲根本安然无恙！
非洲！为什么是非洲！他们之前的努力全是错的吗！？
他们不是已经找出规律了吗！？
非洲彻底沦陷！那那些牺牲了同伴和无数时间，践踏在鲜血之上的数据呢？
又算什么！！！
克谢尼娅是最先调整好自己神态的人。她的手上原本端着一杯热茶，现在已经只剩冰凉。
“继续工作。”
她睨视着下方的众人。
看着他们茫然的眼神，克谢尼娅也明白，他们已经不知道做什么了。
他们之前的工作吗？
血淋淋的现实摆在他们面前。
全部都是无用功。
“方舟”所有人期待的难道只是虚幻华美的泡沫，这一切根本没有希望。
明天。会不会就是明天，那些灾难毫无征兆地降临他们的所在地？他们都会死。谁都逃不过。
克谢尼娅只能叹息。她心里未尝不怕。她当年平静地肯接受在寒冷中死亡，现在却不甘还是成为命运的蝼蚁。眼前的红色几乎让她要喘不过气，她被汗毛全部都竖起了。可作为“领袖”，她绝不能在大家的面前也表露害怕。一旦“领袖”也开始害怕，那就代表着彻底告诉他们没有希望了。
而希望是支撑他们活下去的东西。
泰提恩格巴鲁深吸一口气：“先休息半天。每个人都去‘伊甸园’领一份蜂蜜。”
说完，他和克谢尼娅抬步离开这里。
走到门边的时候，克谢尼娅还听到背后有人在呼唤她。
那声音痛苦而绝望：“冰女！是不是，我们到最后还是只能死......都是假！你们说的都是假的！”
那话音未落，泰提恩格巴鲁抬手拿枪，干脆地击毙了那个发声者。
在场一片寂静。
“轻易放弃的懦夫没有留在‘方舟’的价值，”泰提恩格巴鲁眸色深深，带着无人能敌的可怕气息，“再有一样的懦夫出现，他就是榜样。”
克谢尼娅：“不过就是一次预判失误，不要让它动摇你们的意志。”
“我们是进化者。牢记这一点。”
众人终于从恐惧中脱离出来，怔怔地看着克谢尼娅。
克谢尼娅敛眸：“这场浩劫一定会有幸存者，进化者的身份就是邀请函。接下来的机会抓不抓中的住，要看你们了。”
泰提恩格巴鲁最后和克谢尼娅离开了。
两人回到克谢尼娅的办公室了。
泰提恩格巴鲁一脚噔开了克谢尼娅的小茶几，随后沉默地坐在沙发上，抽烟。
克谢尼娅并没有责怪他。
两人都在这小小的房间中沉默着。
“娘的。”泰提恩格巴鲁呼出一口白烟，神情麻木，“娘的。”
这个向来强壮威武的男人竟然透露出不安和茫然。
克谢尼娅伸手夺过泰提恩格巴鲁手上点燃的香烟。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克谢尼娅深吸了一口，仰起脖子：“本来就抽。只是长大了，就知道要戒了。”
戒了一百多年了。
是为了他戒的。那时候的她还是一个小太妹。
爱，真美好。
克谢尼娅回想起她年轻时的样子，那时候的世界是那样的鲜活，她是那么的快乐。她的萨沙，他们是那样的相爱。
可现在，他早就不在了。
克谢尼娅猛抽了一口烟。
“有时候我都觉得，它是活的。我们做的任何事它都知道。”克谢尼娅的绿眸子泛出幽光，她甚至还笑了。
只不过笑容中满是讥讽，就像是抹上了薄薄一层蜜糖的刀刃。
“不然怎么会像猫捉弄老鼠一样折磨我们呢？短短一年，两个大洲啊！”
泰提恩格巴鲁：“活的……呵。”
他重新拿出一根香烟点燃，无力地靠在沙发上。
“我们不能相信它是活的。只要我们还想活下去。”泰提恩格巴鲁大笑了两声，那声音比起笑更像哭，“克谢尼娅，别想了。”
他说着说着，表情凶狠起来：“早知道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我就应该不顾死活去政府那边抢回来一台量子电脑。”
“做梦。那东西全世界也只有三台，”克谢尼娅的神情也逐渐平静了下来，“想要，拿命填都不够。只是不知道，有了量子电脑，那些人是不是预估到了这次非洲的灾难啊……”
……
北美。
巨大的量子计算机陈列在宽大的房间中。
男人胆战心惊地看着不断上涨的曲线，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他不顾疼痛连滚带爬跑向传讯处。
“变动！通知A区所有人！通知他们！”
……
欧洲。
收到非洲的消息，研究所内一般是愁云惨淡，一般是欢欣。
真正重要的人物早就被最转移了，剩下的人员只是被迫安放到英雄角色上的棋子。本来以为死神的镰刀已经架到了脖子上，没想到居然是躲过了一劫。
史蒂芬教授充满皱纹的脸看到那些年轻人嘴边的笑，也舒展了一些。
人都是自私的。能活着，当然比死了的好。
他喝了一杯咖啡，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和这些家伙不同。
史蒂芬是自愿留下来的。他一生醉心于学术研究，在哪里都一样。况且欧洲还没倒。只要灾难一天不降临，欧洲就还是雄狮。
很多次，他的学生都发话要把他接走，政府也派人来沟通。他都拒绝了。
他老了。
在哪里……都一样。
欧洲还需要他，他也希望能出自己的一份力，死的体面一点。
史蒂芬叹了一口气。
年轻时他也不是什么好人，没想到临死了，竟然生出许多悲悯来。
史蒂芬查看着及其中不断显示的波动数据。右上方的红灯一闪一闪。
别的区域来信息了。
那是一份加密文件，来自北美。
史蒂芬立刻正襟危坐，查看起来。
他越看，神情就越是凝重，最后手指竟然忍不住颤抖起来。
“辐射。第二次辐射！”
……
2130年。年末。
参加完竞赛的姜郁喘不上气，在众目之下，变色惨白。嘴唇都没有血色了。
可她仍在微笑，气定神闲地发表着获奖感言。
终于可以离开，台底下的姜欢一个健步冲到姜郁的身边，拿出一个药瓶按到姜郁嘴里。
“姐！吸。”姜欢谎极了，搀扶着姜郁，慢慢走向休息室。
姜郁深吸了一口，面色慢慢缓过来。
到了休息室，姜欢把姜郁安置在沙发中。
姜郁平时看着高挑，现在却小小一团缩在沙发中，虚弱极了。
除了姜欢，谁都看不见姜郁的这一副模样。
他们也不想看见吧。姜欢嘲讽地想。
最好姐姐能够永远光鲜优秀，永远完美。他们都是这样想的。可他们重来都不关心姐姐的背后。
姐姐只有他。
姜欢看着安静躺在沙发上的姜郁，给她披上柔软的毯子。
姜郁闭着眼不说话，累极了。
“姐，不要笑了。”姜欢把姜郁上扬的嘴角按下来。
姜郁其实是不爱笑的。他知道。
但所有的人都在逼着她笑。不笑就不完美。她无数次地练习，把微笑变成了本能。
那抹上扬的弧度形成了肌肉记忆，在什么情况下都抹不掉了。
姜郁缓过神来，头搭在姜欢的肩膀上。
“小欢，通知司机，过十分钟来接我们。”晚上还有一场将是作为主办方的慈善宴会。姜郁已经开始接触家里的生意了，必定要出席。
姜欢：“姐，你不要当继承人了好不好。”
姜郁闭着眼睛：“别说笑话。”
“你迟早会累死的，”姜欢有些绝望，“他们根本不把你当人。”
那里根本就不是家。每个人都是没有感情的怪物。
他们从小把姜郁培养成心目中的样子，在他们心里，姜郁就是一块玉石，他们爱雕成什么样，就做成什么样。
好像姜郁完全不用拥有自己的喜好一样。
所有一切都是规划好的。
就连姜郁的出生都是。
父亲的最优精子被挑选出来，人工受孕到母亲的腹中。
姜郁就这样在精密的计划中诞生。
姜欢相反，他是个意外。是一次酒醉过后的产物。没人想留下他，除了姜郁。
姜郁第一次提出请求，她想要一个人来陪伴她。
都是顶着姜氏血脉的孩子，大人们思考过后同意了。
对待作为意外的姜欢，他们只把姜欢当做姜郁的附属品，一个玩具。
姜欢从来没有受过家里的一点温情。他只能在自己的姐姐身上汲取温暖。姐姐愿意听他说话，愿意给她带礼物。
姜欢最依赖姜郁，也最喜欢姜郁。姜郁学什么，他也努力什么。
他想要做得很好，成为很厉害的人，这样就可以保护姜郁了。
这一切在外人眼里不过是他的狼子野心。
只有姜郁信任他。
可惜姜郁永远不会把重担推在他的肩上，她向来独行，有事自己担。
前几天身体出了大状况，姜郁竟然昏倒了。
姜欢把她送去医院，整个人就像一个狼狈的疯子。
抢救过来的姜郁依旧那么的冷静，摸他的头：“小欢，不要慌。没事。”
然后她的手指无力地擦了擦姜欢的脸。
“不哭。”
她的目光落在门外。
那里没有人。
她在等。
姜欢的心揪成了一团。还能等谁？
不就是……那些所谓的亲人。他们总是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把姜郁当成狗来训。
最可怕的母亲。她可以这样冷酷地把自己的女儿看做畜生来驯养，也可以真情实感地爱自己的女儿。
她的母爱不是假的。
却更化为尖刀。
如果全部都是虚情假意，姜郁一定能果决的处理。
可那母爱，每一分每一毫，都是真的。她透露出的温情，全部都是真心。竟然成了姜郁童年里赖以依靠的唯一甜蜜。
所以姜欢才会痛苦。
因为什么都不说的姜郁心里还有期待。
“她不会来。”姜欢冲动之下道。
姜郁沉默了一会儿：“我知道。”
她知道。
她什么都清楚。
只是已经上了瘾，不敢脱离罢了。
姜郁的母亲最终还是没来。
不过一个意外倒是取代了将于所希望的母亲的轨迹，来到了她的身旁。
那是2131年年初的一封入学资质通过文件。
啵啵，明天至少二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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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四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