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没多久,一守就明白了——希莱斯人靠不住,一点也靠不住。
这群被维利拉丢进无尽迷宫的希莱斯人秉承着“反正一时半会死不掉”的良好心态,完全不在乎未来可能会死在无尽迷宫的可能性。
在无尽迷宫感觉不到时间流逝,那就当每天都是最后一天!
豹子耳朵兴致勃勃,要不是无尽迷宫里没有树没有藤蔓,他大概已经抓着树枝在迷宫里表演了好几圈了。
希莱斯人在迷宫里探险、活跃,像是要把迷宫的每一寸都翻开看看,就连墙缝的苔藓也要扒拉着被摸来摸去。
“滑溜溜的!”其中一位希莱斯人宣布,“我喜欢它,我要把它带出去!”
“好哦!”
“太棒了!”
一群希莱斯人又凑在一起,举着那块爬满苔藓的石头开始跳舞。
“你不去吗?”青叶靠在墙上,问一守。
一守扁扁嘴巴:“就算是我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混进他们中间…他们太奇怪了。”
太奇怪了。
一守无法理解,明明知道可能会老死在迷宫,可能一辈子也出不去,为什么他们一点也不慌张,甚至会为了一点点小事就欢歌笑语把迷宫折腾成庆典现场,这些希莱斯人似乎天生就不知道“忧愁”该怎么写,他们的骨血里流淌的是最美好的东西,欢乐美好种在他们的灵魂里,让他们成为全世界最快乐的族群。
怎么会有这种人呢?他用手指抵住下巴,再次陷入沉思。
青叶没再问。
她总觉得一守和希莱斯人是有点像的,乐观开朗,永远是无忧无虑的棕毛小狗,会围着喜欢的东西打转,会乐滋滋地为别人不明白的东西唱歌跳舞…可现在她忽然察觉,他们是不太一样的。
一守很怕死。当然,很多人都怕死,这没什么奇怪的,但一守大概是那“很多人”中的一小撮。自从踏上“复仇之路”,他就一直抱着自己可能会死在某个没人知道的角落的信念,他明白自己很可能会因为想做的事情死去,正是因为认为自己会死,所以他才那么害怕…
青叶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不会让他轻易死去,他相信了,可他还是觉得自己会死。
他现在在想什么呢?
他是不是在害怕无尽迷宫就是旅途的终点,他是不是在担心自己再也走不出去了。
…蒙玛长老说得对,这个年纪的青年人是很麻烦的存在,比如安颂,比如此时的一守。
决定背负青年人教育职责的圣女悄声无息地拉住一守,提出了微不足道的建议:“要试试被密不透风的魔法墙围住的感觉吗?”
“欸?”
“会很安全,”圣女认为这可以极高地促进安全感的滋生,她动动手指,引着风钻进一守的袖口,“别紧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虽然说了“别紧张”…可紧张没有点点就可以消失的按钮,他是控制不住的啦!
一守知道青叶不会伤害自己,可当那股清爽的风包裹住全身,他还是下意识绷直身子,假装自己是没有感情的树木。缠绵的风比流水更动人,就连牵着的手都被风的流动覆盖了存在,一守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只呆呆地看着青叶的眼睛。
她似乎是被逗笑了,嘴角稍扬,贴在手臂上的指尖更轻柔了些。
他要飘起来了。
风是支撑点,而他是被风裹挟的小动物,不需要思考就会随着风在空中左右晃荡。
“好玩吗?”青叶对他弯弯眼睛,“安颂很喜欢这样玩。”
青叶是拿我当小孩哄了吧。
一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点,可他想想觉得也没什么不好的。
于是他也弯着眼睛:“我也喜欢!”忽然腰上某处开始发烫,他被烫得“嘶”了一声,脸也皱巴起来,“有点不舒服。”
脚尖落地,一守匆匆扒开腰上层层叠叠堆砌的衣服:“咦?”
从派瑞西亚带出的石板无风自动,纹路中流动着晦暗不明的光。
两人盯着石板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拿这块石板做什么好。
青叶艰难回忆在派瑞西亚得到这块石板的始末——这在她看来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她记得石板内寄居着派瑞西亚的初代城主红城主…可红城主被封印,意识也近乎消失,那么现在引起石板不正常反应的会是什么?
石板轻快地落在一守掌心,发出微弱的嗡鸣。
“青叶青叶、我有个想法,”一守的眼睛亮晶晶的,“我猜它可能是属于派瑞西亚的那块城主令。”
青叶捏着下巴问:“假如它是城主令,为什么会被我们那么轻易地带走?”
“因为红城主早就疯了呀,”一守顺畅地接话,他握紧手中的石板,免不得有点兴奋,“疯子是不会记住那么多事情的,而且红城主寄居在城主令之内,也不会认为有人会把城主令拿走…何况红城主的记忆一直在每一任派瑞西亚城主脑子里流转,那不告诉其他人城主令的存在也算正常。”
青叶被一守说服,她碰了下石板,心情有些微妙:“假如它真的是派瑞西亚的城主令,那我也由莉姐借了…”鎏金城也不是可望不可及的地方了。
之前困扰她的事情忽的拨云见日,她懵懵地看向一守:“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一守笑出声。
眼前略微懵懂的圣女大人像是一只被食物塞了满怀的猫,盯了半天也不知道要从哪儿下嘴,实在可爱得过分了嘛。这算不算情人眼里…咳、不对我在想什么啦!
一守慌张地甩甩脑袋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清空。
“嗯?”青叶愈发不解。
“没、没什么,”一守故弄玄虚地清清嗓子,假装自己刚才是在思考,“现在最重要的是走出迷宫,不管我们之后要做什么,都得先从这里出去,对吧?”
见青叶点头,一守松了口气,他庆幸青叶不会想太多,可又暗暗希望青叶可以多想一些。两种截然相反的想法在大脑里搏斗了一阵才被主人按下去。
他嘀咕了几句,把石板塞到青叶手里:“也许刚刚石板的异样是因为那些风…要不要对它试试?”
因为风么…
青叶思索了下,魔法粒子从指尖流向石板。
石板像是饿了许久正哇哇大哭的小孩,一点不知道节制,只知道要把所有流经它的魔法粒子全部吸进体内,魔法粒子充盈了整块石板,它的嗡鸣不再微弱,几乎要跳出青叶的掌心往迷宫的深处冲去。
“啪”
青叶翻手压住石板,随手搓出牢笼将它困住。
“它是活着的,但不算多聪明,”青叶将石板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遍才下结论,“迷宫里有一件、或者几件东西对它有吸引力,它想找到那件东西。”
一守若有所思:“对它有吸引力啊…好像不去看看根本不行欸。”
他一拍手,爽朗地下了决心:“反正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就跟着它去找一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