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玉狯岳跟着悲鸣屿行冥一路走回山上,等一直跟到岩柱住宅,才开口,只唤一声名字,“悲鸣屿老师。”
似乎在告知对方,他的存在。
“坐吧,狯岳。”悲鸣屿行冥在桌边落座。
“我来是为了向您道歉。”
“你昨天没来。”
“是的,当时还没这个准备。”
“南无……”
“我很抱歉当时因为过往习惯偷藏了香客给的钱,”稻玉狯岳在悲鸣屿行冥念经不理他之后,按照他预先设想的把话题进行下去,
“以及之后被情绪把控的踢翻香炉,”说到被情绪把控,他似乎自己都讨厌当时的自己,“对不起,悲鸣屿老师。”
后续的停顿是在等悲鸣屿行冥说话,但他并不会等过长的时间,以至于让气氛凝固。
在持续的佛珠转动声中,意识到悲鸣屿行冥不准备开口后,稻玉狯岳问,“他们还活着吗?”
悲鸣屿行冥手里的佛珠停下。
答案出来了。
现在有七条人命压在前面。
“悲鸣屿老师愿意带我去他们的墓地吗?我会和他们道歉,我保证。”
“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来做这件事的,狯岳?”悲鸣屿行冥微微低下头,以一种俯视、审视的角度去质问。
哪怕他看不见。
这是与稻玉狯岳记忆里完全不一样的形象,那个仁厚的僧人从未放出过这种威压感。
于是,稻玉狯岳在这一场谈话中第一次沉默不语。
很麻烦的选择摆在他面前,坦白或欺骗。
对面若是主公,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坦白。
那人送的无事牌还挂在他脖子上,还一次次给予他肯定,直言他并非恶的一方。
现在,对面是绝对的好人,悲鸣屿行冥。
稻玉狯岳不觉得这位悲鸣屿老师能理解他,能认可他的世界。
他避重就轻,“我真心向您道歉。”
他必须取得悲鸣屿行冥的谅解,只要他还想在鬼杀队里往上攀登。
从屏幕播放异世界开始,和鬼方的大战无疑已经进入倒计时,这种时候,他不能给自己留下漏洞。
“只要主公同意,我不会对你的任何事有异议。”悲鸣屿行冥说,好像已经看清稻玉狯岳这个人。
多么自大,多么偏见。
“多谢岩柱大人。”
稻玉狯岳离开。
岩柱住宅里安静下来,只隐约有些念经和佛珠转动声。
山脚下,稻玉狯岳看见主公的鎹鸦。
他跟着,再次来到产屋敷宅,在廊桥下看见主公。
“狯岳君,聊聊吗?”
“是。”
“回答‘好啊’就可以,或者‘嗯’一下也是没问题的,狯岳君。”
“…我知道了。”
产屋敷耀哉常带的笑意将周遭氛围柔和,驱散午后烈日下的烦躁,“去找行冥的结果如何?”
“不算好。”
稻玉狯岳又是沉默片刻,才把这次和悲鸣屿行冥交谈过程娓娓道来。
“是吗,狯岳君怎么想的呢?”
热茶被鬼杀队的当主递过来,最高位的人恣意放纵着自己。
周围没有别人。
一直跟着产屋敷耀哉的两位小姐在远处庭院里关注着这边,这个距离,听不到这边。
“但凭主公惩处。”
“之前也有过身负人命的剑士加入我们,”产屋敷耀哉将处置权给稻玉狯岳自己,“他立志今后要保护他人。
狯岳君,我了解你,你没有那种信念,但我相信你也会去保护他人,因为你是我的剑士,你会按照我的想法行事。
寺庙的事发生在你加入鬼杀队前多年,我并没有理由责罚你。
能惩罚你的,是行冥,但既然他选择不管,除去年纪还小的沙代,当事人只剩下狯岳君你了。”
他要稻玉狯岳自罚。
以一个鬼杀队剑士的角度思考这个问题。
稻玉狯岳放下茶杯。
若产屋敷耀哉能看见,会发现对面孩子那苍青色眼眸比异世界那位暗沉许多。
过白的手从刀鞘中抽出利刃,人体结构图在脑海里浮现,稻玉狯岳抬起左臂。
“噗呲”“嘶啦”
提前算好距离,血没溅到桌子另一边的主公那,长刀一点点没入肉里,贯穿到另一边,再缓缓抽出。
而后,他将刀向下,对准自己的腿。
“噗呲”“嘶啦”
天音夫人找到的沙代一进门,就看见廊桥下发生的事,捂住嘴,抖都不敢抖。
雷之呼吸向来以速度快著称,往日受伤的机会不多,不过稻玉狯岳对忍痛的经验还行,没有手抖。
冷汗不断滑落,他还维持着缓慢的抽刀速度,一点点割裂皮肉。
七刀后,他擦去刀上血迹,收刀。
还没凉的茶水送入口中,补充水分,稻玉狯岳调整好呼吸,平静的好像刚刚只是拿扇子扇了几下风。
鲜血还在流逝,避开要害的伤口可以过一段时间再处理,稻玉狯岳用随身携带的绷带浅浅包扎后,把自己留下的血迹收拾干净。
然后,他重新跪坐回产屋敷耀哉对面,“主公觉得这样可行?”
“狯岳君,累吗?”
“并不。”
“会很累的。”
“……”稻玉狯岳伸出手,轻轻敲了一下无事牌,“不会的。”
您早就看穿我,并且给予庇护,还在担心什么?
产屋敷耀哉自然担心。
已经很难有人能走进稻玉狯岳给自己划的安全区内,而曾经被自然而然放在安全区里的悲鸣屿行冥,在今天,被稻玉狯岳推出去。
现在,安全区里还有什么?
是的,可以有他产屋敷耀哉,但只是一个过客。
稻玉狯岳对他放开防御,任由他来去,却不会让他定居。
还有谁?
桑岛慈悟郎,以老师的身份站在安全区的边缘处。
不会再更进一步,稻玉狯岳接受不了更亲近的关系。
一旦他接受自己有了家这个概念,或者发现自己竟然交到朋友这种事,他就不得不承担自己会被抛弃的可能。
把所有的,恶意和善意都拦在安全区外面,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里面,一直防备,没有别人依靠休息,是肯定会累的。
还有谁呢,还有谁能够让稻玉狯岳表现出非职责外的情感?
“明天让你的师弟一起来观看吧。”产屋敷耀哉说。
“……是。”完全不想。
又坐了一会儿,由着主公塞他一颗糖果后,稻玉狯岳告退。
沙代抓住他的衣摆,很轻,“狯岳哥?”
本以为不会停留的人,因为她停下来,转过身,蹲下来。
伤口会崩裂的!
沙代的手指在发颤,她抬起头,却发现稻玉狯岳脸上没有痛苦神色,一片漠然。
“把你忘了,”她听见好几年没见过的狯岳哥这样说,“对不起踢翻香炉给你带来的伤害,想怎么解决当年的事,有想法直接说吧。”
“我,我……”沙代紧张起来,就说不清楚话,眼神四处飘。
“我没想法,我不知道。”她咬了一下牙,“反正,不要捅刀子。”
“金钱,肢体,尊严,”那人冷漠的好像不是在说会落到自己身上的事,“你选哪个都行。”早点把当年的事结束。
“狯岳君,你先去蝶屋疗伤吧。”产屋敷耀哉在女儿们的搀扶下走出来,朝沙代招手。
沙代连忙跑过去,稻玉狯岳低头应了一下,离去。
“愿意和我去书房聊聊吗?”产屋敷耀哉向沙代发出邀请。
蝶屋。
我妻善逸在稻玉狯岳进来之前就听到他的动静,实在算不上好。
身体的虚弱是一方面,心声的烦躁就是另一方面。
比大哥第一次看见他被爷爷哄的时候,发出来的心声还要杂乱。
不对,太不对。
如果之前,大哥的心盒只是碎了一个角,现在就破到快一半了。
奇怪的是,明明是更加糟糕的状态,情况竟然在有的时候,比之前要好。
好像这破损的盒子外面,有东西轻轻悬挂着,以另一种方式停留。
“大哥?”我妻善逸等在门口,不安的在稻玉狯岳进来时询问,“有,发生什么吗?”
问出口时,就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把头低的快和地面水平。
“明天和我们一起去主公庭院。”说完这句话,稻玉狯岳转身就走,一秒钟不想和我妻善逸相处。
不对劲!!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
大哥他都不骂人了啊!
嘲讽挖苦贬低是一个都没有啊!
我妻善逸立马跟上去,“大哥。”
还是没有回话
一路跟到稻玉狯岳的房间,我妻善逸害怕但是坚持发问,“大哥,真的没有发生什么事嗬”
被扼住喉咙抵到墙上了。
因为对方是稻玉狯岳,连伸手扒拉自救这种事都不敢。
“再叫这个称呼试试。”
“嗬”漏气。
我妻善逸努力尝试,完全没效果。
我说不了话啊大哥!
大概是考虑到把人掐死不好和老师交代,稻玉狯岳在我妻善逸尝试性挣扎后松开手,“滚出去。”
“…师兄,我帮你上药吧?”
“嘭!”
路过的灶门炭治郎正带着灶门祢豆子散步,突然就看见一个人飞出来砸在走廊地面上,感觉地板都凹进去不少。
“善逸?”
“炭治郎,祢豆子酱QAQ”我妻善逸惨兮兮的爬起来,额头上肿起一个大包。
他扑到灶门炭治郎那边哭诉,“我想帮师兄上药结果竟然被丢出来了。”
“没事的善逸,你不用抄书啊。”灶门炭治郎安慰他,“异世界的你还要抄书。”
好像有点欣慰了。
我妻善逸哭戚戚的跟着灶门兄妹去吃晚饭。
傍晚。
“师兄,”我妻善逸探头探脑,“我可以看看你的伤吗?”
“……”稻玉狯岳拿起他的刀。
稻玉狯岳拔出刀。
稻玉狯岳揪住我妻善逸的后衣领。
路过准备出门的蝴蝶忍,“哎呀,这是在干嘛呢?”
“准备去训练场练练。”
“不要练太晚哦。”
“了解。”
蝴蝶忍飘然离去。
带走我妻善逸的希望。
“咿啊啊啊我错了啊啊啊!师兄我错了啊啊啊!!……大哥你的伤裂了啊!”
“有够吵的。”刀尖第一次对准我妻善逸的要害处,稻玉狯岳踩住他的衣服,让他无法跑走,“给我听好了。”
“诶?是!”
“我不管你和老师的爷孙感情,你们怎么一家人与我无关。”
苍青色眼眸,好似吞人的深潭,“你在外面叫老师或爷爷是你的事,但是,给我好好叫师兄。”
无关?
无关!?
金色瞳孔放大,好像看见稻玉狯岳心里那个支离破碎的盒子,噼里啪啦的,就这样被稻玉狯岳自己砸碎了。
他好像,办坏事了……
爷爷,怎么办,他把大哥弄丢了……
———次元壁———
砸碎安全区,整个世界都是你的新家,等待吧,等着吧,等孩子抬头看世界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