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鹤看着对方,提问道:“你是白小楼?”
“正是在下。”站在沈从鹤面前的花旦点头承认。
虽然已经猜到了,但对方的承认还是让沈从鹤不由得心惊,这真的不是自己的幻觉,神鬼戏台真的将历史中的白小楼给弄来了。
他现在有着很多疑惑想问,但又知道现在并不合适,所以他只能按捺下心中的诸多疑问,想着先把眼前的这个招聘环节过了再说。
沈从鹤沉吟了下后,对着等待着的白小楼说道:“好,那我们就先对唱一段?”
白小楼看着沈从鹤,眼睛似乎也亮了几分,他点点头:“可以吗?”
“自然,你来应聘,也会想要知道日后相处的老板水平如何吧?”沈从鹤理所当然地说。
毕竟这是双向的选择,而且对于自身的情况,沈从鹤还是很了解的,理论知识他谁也不怵,表演经验就少得可怜,还是那个问题,他不能入戏,唱起戏来没有感情。
但以后他是要登台的,不能只是手下的人去演,这个认知是他从绑定了神鬼戏台后就知道的,所以自己的情况,他也必须让来应聘的人知晓才好,这样后面他们才能更好地配合。
白小楼面色柔和,嘴角更是挂起了一丝弧度:“那劳烦沈老板与我对唱一幕《黛玉葬花》吧?”
“好。”沈从鹤答应得十分痛快。
在沈从鹤答应之后,面前气质温和的青年瞬间就变得忧伤起来,他眼尾泛着红,低垂起眉眼,一看就是开始入戏了,沈从鹤当即做好了配合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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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小楼斜着身子,姿态舒展,好似正倚靠在什么东西上一样,然后沈从鹤就看到了,在白小楼身后一块太湖石由虚变实出现在了那里。
心下虽惊,但他还是不动声色地注视着,白小楼也像是无从得知地继续表演。
纤指抬起,指尖捏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落红,分明是男子的骨节,偏生出西子捧心的风流,白小楼眼波扫过前方,那里似乎有着满台落英,薄红的唇瓣微启:“花谢花开花满天——”
一直唱到了‘侬今葬花人笑痴’时,他的尾音已经颤若游丝,那截素白脖颈扬起的弧度,让沈从鹤仿若真的看到了林妹妹在泣血。
沈从鹤知道接下来该自己登场了,此时他身着常服,但姿态却让他看起来穿着宽袖长袍,他身形微颤,衣兜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花瓣撒了满地。
白小楼看向沈从鹤时,眼中闪过惊慌,转身欲走:“我道是谁?原来是即狼心短……”
沈从鹤当即跨步追去,神情急切:“妹妹,不要走,且等我说完这一句话,大家撩开手就是了。”
他一把夺过葬花锄,力道带着少年的莽撞,攥住白小楼的手腕指尖却颤了颤,力道不大怕弄疼了对方,却也不小,怕一松开人就没了踪影。
白小楼双目含泪,眼里似怒似怨:“宝二爷有何吩咐?”
沈从鹤:“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白小楼:“今日怎样?当初又怎么样?”
看着白小楼哀婉凄楚的样子,沈小楼还有着心思在心中盛赞,不愧是民国第一花旦,林黛玉本人也不过如此了。
接着沈从鹤继续和白小楼对戏,一长串念白过后,这一幕黛玉葬花也到了尾声。
沈从鹤楔尖碾过青砖,骨节分明的手攥一张纸巾递出:“妹妹呀!”尾音带着玉磬般的清越。
白小楼微微旋身,珍珠镶边的云肩掠过沈从鹤手背,他丹凤眼斜挑似嗔似喜:“嗳呀,还是他有这细腻的心情呵——”水袖抛卷间卷起了海棠花瓣,那是不知何时铺满整个戏台的。
白小楼清唱:“听他言不由我芳心辗转”时,他的鞋尖轻点沈从鹤的鞋面,鬓角点翠随着唱腔颤成碧波。
沈从鹤后撤半步翻腕,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折扇,下意识的沈从鹤“唰”地展开虚虚遮住他半张脸唱道:“我怜它好一似昙花泡影。”
却见白小楼莲步轻挪,来到沈从鹤身边后用旦角特有的兰花指在他垂落的手背上写了个“过”字——梨园行当里前辈认可后辈的暗号。
最后一字落地,白小楼退至台沿突然卸了戏腔:“沈老板这贾宝玉,倒比当年梅老板还多三分贵气。”抬手卸下牡丹头面,露出男子英气的眉骨,衬着眼尾未擦净的胭脂竟比台上更惊心动魄。
沈从鹤现在也稍微有些喘息,和白小楼之间的对戏,是他从来不曾感受过的,和别人对戏时所没有的情绪波动,和白小楼对戏时竟然隐约被他给抓住了一丝。
深深地看了一眼白小楼,沈从鹤同样抱拳行礼:“白老板你过奖了,你也让我看到了民国第一花旦的实力,我很荣幸能有你的加入,不知你可愿意呢?”
白小楼看着沈从鹤,笑了笑:“自然是愿意的。”
就在沈从鹤和白小楼都表达出他们各自的意愿后,突然间戏台上一直弥漫着的雾气这时候突然全数向中间收拢,然后在所有雾气被压缩到了极限后,一张宣纸所书的契约合同就悬浮在了空中。
看到那合同的第一眼,沈从鹤就知道了那是什么东西,他走过去,将宣纸拿在手中,稍微阅读之后就根据脑海中知道的情况,在宣纸上落下了自己的精神印记。
“白老板,若是你同意加入水镜台的话,便在这阴阳合同中落款吧。”
沈从鹤将合同递了过去,白小楼迈步来到他面前,接过那合同认真看了起来,半晌,也和沈从鹤一样,在这阴阳合同上落下了自己的精神烙印。
在这份阴阳合同签订完成后,沈从鹤感觉自己和白小楼之间多了一缕联系,这联系并不是能掌控对方生死那种,而是一种更为特殊的联系,但一时间沈从鹤还捉摸不透这联系具体的情况。
此时他看向白小楼,倒是感觉他比先前多了一股人味,刚才在雾气之中的白小楼,鬼味比人味多就是了。
因为他和白小楼之间的特殊联系,使得和白小楼之间直接跨过了这最初的陌生,沈从鹤自然地对白小楼介绍起自己这戏班的情况来。
“走吧,我先带你去你在这戏楼里的房间,以后你就住那,还有就是先和你简单说下我们水镜台的情况,如今这戏班里,就只有你我二人而已。”
白小楼面露吃惊:“怎么会?你这样的戏班,怎么会只有你我二人?”
沈从鹤不由苦笑:“这事说来话长,明日我再与你慢慢说?现在也有些晚了。”
白小楼自然没有拒绝,虽然他一个诡魂,休息对他来说全然无用,他现在对什么都好奇得很,能从永夜中醒过来,都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了。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白小楼开心地询问:“对了班主,你是不是被人或者其他的什么给盯上了呢?”
白小楼的问话让沈从鹤脚步一顿,不知道为什么,白小楼的这个说法立刻就让他想到了昨日戏台下的那道黑影,还有昨夜梦中已经记不清的另一个人。
他不动声色地转头看向白小楼疑惑道:“你为什么这么问?”
白小楼俊雅明媚的脸上微微露出愁容,他苦笑着说:“就在刚才,我和你对戏的时候,我似乎感觉到有一道目光冰冷地落在我身上,只要我靠近你,想要有什么亲密的举动时,那目光便如同冰冷刺骨的刀刃一样让我不得不下意识的离你远些。”
沈从鹤这才想起来刚才对戏的时候,自己几次贴近白小楼时,唯有那次攥着他的手成功了,其余的几次,白小楼都不动声色地避开,原来其中还有这种情况?
回想起那晚那道模糊黑影咬破自己唇瓣的那一幕,沈从鹤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或许是有的。”沈从鹤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他不由得转头看向了白小楼,一脸的欲言又止。
白小楼被沈从鹤看得莫名:“沈班主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我在想……”沈从鹤看着白小楼,就想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但没等他说完,就被白小楼给拦住了。
“别,沈班主,不是我不想帮你,你是不知道被那眼神锁定后的毛骨悚然,我这好不容易醒过来,还有着想要做的事情,我可不敢沾惹上你。”白小楼嘴角抽了抽,忙不迭地开口拒绝。
沈从鹤无奈:“我还什么都没说。”
“但你就是这意思呀,所以沈班主你就饶了我吧。”白小楼说着又抬起手对沈从鹤抱了抱拳。
沈从鹤苦笑,这叫什么事,同时他心里对那诡影的怨念更重了几分,这鬼东西到底想要做什么???
摇了摇头,沈从鹤收回了刚才升起的心思,想让白小楼故意接近自己这种事,还真是挺为难人家的,虽然白小楼不是人,但那看不清模样的东西肯定是鬼。至少到现在为止,那诡影对自己还是没危险的,但若是他和白小楼亲密一些,对白小楼会不会产生什么危险就不知道了。
“我能感觉到,前面那幢楼里有属于我的房间,这感觉很是奇特,能和我说说楼里的情况吗?”白小楼见着沈从鹤沉默,沉吟了下后转移话题问起了楼里的情况。
沈从鹤当即从思绪里被拉扯了出来:“你能感觉到戏楼里的房间跟你有关联?”
白小楼点点头,闭上眼睛再次感受一遍:“嗯~我没感觉错,前面的古楼里确实有一间房间与我有关联,感觉这房间对我是有益处的。”
沈从鹤惊讶地看着白小楼,虽然他现在就是这神鬼戏台的主人,但许多情况也还是不清楚的,就像是那五个房间,这会儿听到了白小楼的话,他才知道这些房间的一些情况。
“沈班主莫不是也不知道?”白小楼疑惑。
轻咳了一声,沈从鹤有些不自然地开口解释:“这神鬼戏台,我也是才刚获得传承而已,许多事情都还在摸索当中,是不是对我这个戏班班主有些失望呢?”
白小楼笑了笑,说:“失望倒是不会,虽然我也不知道这神鬼戏台到底是什么,但身为被他召唤的人,我能感觉到这神鬼戏台的强大,所以能得到这等旷世宝物认主的班主你,不必妄自菲薄,况且刚才班主你和我的对戏,让我看到了班主你的实力,就算只有我们两人,我相信我们水镜台,必定能再次红火起来。”
看着白小楼那温润如玉的笑容,心中的那点不安,这一刻也都尽数消散了,就如同白小楼刚才所说的那样,此时的沈从鹤有信心,让他们这个小镇上已经经历过一次倒闭的戏班再次红火起来,这原因倒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多出了眼前的白小楼。
就单单是白小楼,沈从鹤就有信心让水镜台再次映入所有人的眼帘,更不必说,经历了这一次的上台后,沈从鹤对自己能否唱戏有了清晰的认知。
从前在戏台上,不管怎么唱戏都入不了戏的他,这一次在这觉醒后的神鬼戏台上,就如同换了一个人一样,也让他不再是父亲所说的那样只有技巧没有感情的傀儡。
有他来唱生,白小楼唱旦,这水镜台最基本的两个角儿也就这么定了,其他的戏角哪怕是用一些戏剧学院毕业的新人,也完全应付得过来了。
然后还可以在网络平台上运营一下……凭着白小楼的脸,应该也能招到不少颜粉。
这一想,沈从鹤就陷入了自己的想法里,最后还是白小楼有些无奈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这才将沈从鹤从思绪中唤了回来。
“班主,不如先带我去我的房间里看看呢?”白小楼无奈地问了声。
沈从鹤回过神来时脸上还有一瞬间的茫然,等看到白小楼时才恍然记起了这眼前还有人(鬼)等着呢。
抬手拍了下额头:“你瞧我,光顾着想事情了,都忘记你还在了,走吧,我先带你去你的房间。”
在沈从鹤的领路下,他们经过了游廊直接来到了后面的古楼,这特殊厢房说起来在知道其存在后沈从鹤还没来过呢,白天忙着联络人员,以至于都没空来看那说明上的四个特殊厢房。
走到厢房前,沈从鹤看到白小楼眼睛似乎都亮了几分,随后白小楼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推门进入,在沈从鹤也想跟着进去的时候,却被白小楼阻止了。
白小楼转过身用手止在了沈从鹤肩膀上:“班主,这屋子您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为什么?”沈从鹤疑惑。
白小楼转头看了眼厢房,片刻后又转回来,轻笑着说:“我怕一会儿吓着你。”
对于未知的事情,沈从鹤还是很听劝的,他没有再跟着进去的想法,但同时他也没有离开,他就这样站在了厢房门外,他想要透过雕花木门看看这厢房内到底有什么吓人的。
然后他就看到了,当白小楼踏入这位旦角所定的特殊厢房内,白小楼姣好的面容随着他走入厢房而退去,露出了狰狞可怖的模样,那是被烈火焚烧过后皮肤组织裸露,白骨焦黑的惨状。
之前那让沈从鹤印象深刻的纤长玉手,此时是焦炭化的指骨,他每每摆动都会从指尖掉落碳化的肉屑。
沈从鹤瞳孔紧缩,怎么也没想到这厢房内竟然会还原对方最后的死状。
明明眼前是这么可怕的一幕,但沈从鹤在最初的惊讶和害怕的情绪退去后,他就能淡定地看着眼前厢房内发生的一切了。
在白小楼变回了他最后的死状后,厢房内再次发生变化,周围的家具消失,变成了更为古朴的房间,似乎整个房间一瞬间倒退回了百年前。
沈从鹤注意到,似乎厢房内的时间,这一刻定格在了百年前白小楼身死的那一日,站在门外他似乎都能听见,房间内传来的日本人的吵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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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鬼物应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