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伤是不是……”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柯芮悦缓过劲儿来后，又倚在支架上，不容反驳地质问着他。
仲星文担心得不行，但也只能先回答她的问题。
“我没告诉你是因为这就是符合规定的事情，当时告诉你也是影响你见老朋友的心情，告诉你，我们也改变不了什么的。”他无奈说着，为了佐证自己的话，又接着剖析，考核本就是各自带队收复一个小行星球的任务，现在两位候选人，也根本不可能让她们在一起，那要怎么考核？
这番解释逻辑上滴水不漏，说完，仲星文还担忧地看着她，一来，他真的担心柯芮悦的伤势，二来，他担心她发现什么端倪。
柯芮悦捂着肚子小声抽气，看仲星文又要过来，才抬手制止他，又问道：“你还有别的事情瞒着我吗？”
她从未这般冷冽疏离地跟自己说话，仲星文心痛得很，可只能装作没事，他释然笑着回答：“当然没有，这事儿真是赶巧了我才没说的。”
说罢，看柯芮悦皱眉急促喘着气，他赶忙上前把人拥在怀里，这一次她没再躲开，而是趁势抓住仲星文的衣领，万般无奈地看着他，小声说道：“无论如何，你该告诉我的，哪怕没有办法改变……”她语气中带了些颤抖，“至少我们可以一起面对。”
仲星文抵在她额头紧闭双目，心中忧思更甚，今日的小谎言她反应尚且如此，若是来日婚令的谎言曝光，她……罢了，总要面对的。
“走吧，所有人都在等着你来呢。”仲星文依依不舍地说着，他不想松开自己的怀抱，可启程的时间就要到了，拖不得，再不舍分别，他也得顾全大局。
柯芮悦点头，跟他起头并肩地往人群簇拥中走去，仲星文时不时担忧地看一眼她的腰腹，刚才他看得清楚，柯芮悦一定是旧伤复发了，可他不敢问，问了又能如何呢？
分别在即，他自暴自弃地放弃所有关于她的念头，殊不知，每一步都为自己营造了一个绝望的困境，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束缚得他几近窒息……
主人翁登场，乱糟糟的现场也瞬间冷静下来，温升今日的授勋服格外闪眼，跟在他身旁的数十人也都精致到头发梢了，浑身闪着金光银光的奖勋晃得柯芮悦心烦，但又不得不维持尚且体面的表情。
温升上前一左一右拉住两位，带着她们走上稍高一级的平台，发表一番措辞华丽又篇幅不短的废话，最后，以祝愿两位顺利归航收尾，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自打来这里，发现仲星文瞒自己的事情太过突然，让一向冷静自持的柯芮悦方寸大乱，也就是在温升这冗长的演讲中，她才稳定心神，理智回笼后，她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她们的随行大副。
不用想，柯芮悦觉得内心已经有了答案，果不出她所料，温升在前带头，领着她们去飞行舰队前，那整齐列着队的军队前，最显眼的地方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牧星晴，是仲星文你的随行大副，”温升表情紧绷了那么一分，“这位是卓航，是芮悦你的随行大副。”
仲星文有些不安地看向柯芮悦，他太清楚她现在心里积攒了多少不悦，现在别说发作，就是稍微流露出一丝不满，日后都会让人大加弹劾……好在，她表情很是自然。
“久仰大名，你好。”她上前一步，朝卓航伸出了手，表情行为没有一丝破绽，可谁都不知道，她内心真正的想法。
作为社交多面手，卓航对此游刃有余，克制又礼貌地握上她的手，“舰长好。”
这边打完招呼，柯芮悦与卓航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另一方，温升有些讶异地催促仲星文跟他的大副打招呼，这边的两个人稍微拘谨，只互道你好后，就再不说什么。
可就在这很短的客套后，仲星文稍加急切地看向柯芮悦，不知发生了什么，卓航表情有些尴尬，柯芮悦还是那副淡然冷静的样子，仲星文想，一定是他问了什么被她讥讽回去了，可他们说了什么？
越接近启程的时刻，仲星文心中就越发后悔，他恨现在站在她身边的不是自己，不想错过她的一言一行，可局势已然明了，他们中间不仅隔着温升，也隔着日后难以逾越的谎言……一切都回不去了。
“孩子们，可以启程了。”温升左右看了一眼，欣慰地说道。
仲星文跟柯芮悦目光相接，他抬手摆了个请的手势，柯芮悦默契点头，先一步转身上舰，驻守在她那一边的士兵，也都动作迅速地转身上船，当然，紧跟在她身后的，就是卓航。卓航身量高，以至于很快就挡住了柯芮悦的身影，仲星文对他更是看不惯了。
柯芮悦走得决绝，步伐极快，进了舱门就转身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关门。”她冷冷说着，卓航大跨一步跟她并肩，有些不解地开口：“舰长，启程前还要挥别统领呢。”
一贯的传统，就是启航前，舰长要在舰艇门口挥别众人，特别是拜别统领，也算是表示对统领的尊重。
柯芮悦停住脚凛了他一眼，而后又嗤笑一声才道：“说句心里话，我讨厌温升，所以这面子不管那位舰长给不给，反正我不给。”
看着她扬长而去的背影，卓航快步朝驾驶舱走去，他边走边笑，心道自己这位长官真有意思，比那些古板呆滞的人有趣多了，按下收舱键，他转身倚在操作台，又想起方才进舱前跟她的简短对话——
“你真的对我‘久仰大名’吗？”
“假的。”
她就那么决绝无情地说着，仿佛前一秒礼貌得体的人不是她一样。卓航低头浅笑，位高权重的人他见的不少，大家谁不是面子工程做到极致，哪像她这样当场翻脸的？
再者，他对这位传奇女子的经历听说的不少，本身就有些敬仰她，现在一接触，又发现她着实有趣，他对此开心极了。
可又想起温统领那条奇怪的勒令，让他的笑意顷刻消失，为什么不许所有人泄露，仲星文已不再是候选人的事情了呢？他隐隐觉得，这项协议的倡议者，极有可能是仲星文，而仲星文想瞒着的恐怕也只有一人——柯芮悦。
来不及卓航继续深思，就有人来叫他，说是舰长有事儿找他，卓航立马跟人离开，去见自己的舰长。
留守在原地的温升一行人，望着收队后就关闭的舱门发愣，不止柯芮悦不打招呼就收了舱门，就连后出发的仲星文，也是当即关上了舱门……
罢了，温升也没指望能被她们两个尊重多少，他带着众人后退，站在安全区域目送舰艇群起飞，送走两位祖宗，他算是有了点喘息的时间，毕竟等她们回来，又会是一场恶战……
“考核开了个好头，希望两位凯旋而归。”温升笑着跟身旁的人感概，在场的绝大部分人，视线都望着柯芮悦——这个真正的未来统领离开的方向，还有极少部分担忧地看向仲星文，在场的每人，都各怀心思。
两波舰艇队行驶方向正正相反，柯芮悦她们驶向光芒万丈的方向，仲星文他们则是背离光亮，向着漆黑广袤的地界前进，一如两个人近在咫尺的未来。
极速航行的体验不算糟糕，甚至跟平时坐办公室没太大区别，太空中缺失的重力，被机械制造的离心力取代，因此，每个人都无需飘来飘去，而是如履平地般平稳。
看着飞速掠过景观窗外的陨石星球，仲星文有些黯然神伤，早在考核具体流程还没定下来时，他就提议让自己做柯芮悦的大副，反正他考不考核意义也不大，还能在这最后的日子跟她在一起——
“那你有没有想过，她就不会发现你丢了候选人的身份？”温升面色凝重，“她机敏聪慧，现在也就是养伤不得不待在医院，得到的信息不全，才能被我们糊弄过去，可一旦她出院，那随时都有可能暴露真相。”
无法，只能分开考核。
至于两个人的大副人选，是仲星文亲自提议的，婚令事实无法改变，他只能接受，也暗中期望柯芮悦也能接受。
可他也骗不了自己，若柯芮悦真是对此接受良好，他心中也不是滋味……
仲星文低头看着手上的戒指，无可奈何地抵在窗上，思虑良久后，他缓缓摘下戒指，就在戒指越过最后一节骨节的时候，他又赶忙把戒指送了回去。
不，离别不会这么快，至少，不是现在。仲星文轻轻擦拭着戒指，万分珍重。
他不知道的是，与他遥遥相隔着的那枚戒指，也在被主人摩挲着——柯芮悦双手背在身后，拇指左右摩挲着戒指，眼神却相当严肃地盯着眼前人，她在等一个回答。
虽然被单独叫来时，卓航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儿，可他也没想到第一个问题就那么尖锐：她让身为议政官的自己，给她讲讲当初营救她的相关会议，以及，仲星文是怎么调动第二阶层的军士去救她的。
“或许，我现在可以叫你柯统领？”得到她点头首肯后，卓航才继续说道：“统领，你也应该清楚，议政院内的事情都是最高级别的机密，我不能告诉你。”
柯芮悦却露出一个毫不意外的笑容，她语气缓和下来，踱步绕着卓航走了一圈，这才轻松写意地说着：“那你知道温升为什么选你做我的大副吗？”
对此，卓航的确有一个大胆又离谱的猜测，但他不敢对此透露半分，可听她这么说，他瞬间呼吸一滞，拧眉看向意有所指的人。
“为什么？”他有些急迫地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