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潜觉得自己脑子多半有问题，居然从一只狗的眼里看出了警惕、迟疑……等诸多情绪。
这条狗特别眼熟。
“哎，像不像朱村长家的狗？”吴潜终于记起来，当即抛开刚才的古怪念头，走到石坎边蹲下来朝它招手。
黑狗迟疑着，真的又走近几步。
这狗还挺通人性。吴潜惊讶，想起之前它还对自己很不友好，忍不住笑了，跳下石坎朝它走过去。
小谢欲言又止，还是跟着跳下来。
吴潜尝试着摸黑狗头，黑狗立马后退两步，身体微微伏低，喉咙里发出咕噜声，又是一副威胁的模样。
小谢想拉住他，手伸到半空又放下：“不安全。”
不料那黑狗转向小谢，竟慢慢解除了戒备的状态，摇了两下尾巴。
吴潜看小谢，小谢低头看颈间的挂坠。
“你认得这个？”吴潜料着没问题了，蹲下来跟它商量，“不许咬我啊，这儿没狂犬疫苗。”说完摸摸狗头。
黑狗头一扬，也许是错觉，它的表情好像很不爽。
狗这种动物本身就会察言观色，何况全身黑的狗被称为五黑犬，在玄学里还挺有讲究。吴潜没觉得意外，搂住狗头乱揉：“就算你没病，那也得小心。”
黑狗不自在地挣扎，还凶了声。
“跑这儿来干嘛呢？”吴潜放开它，“你跟着我们？”
黑狗看看他，转身走到草丛里。
吴潜还以为它要提示什么，急忙起身跟上。
黑狗在草丛里东嗅嗅西嗅嗅，然后腿一抬……拉了泡尿。
吴潜顿时觉得自己像个傻比。
这就是一只普通的、有点机灵的狗而已。
回头见小谢看着自己，吴潜讪讪地道：“试试看，王姐能跟它们沟通，万一我也能呢……不行算了，走吧。”
小谢抿唇，迅速转过身，矫捷地上了石坎。
吴潜也跟着爬上去，拍拍双手的灰土，踢踢腿。
小谢沉默地看着他。
吴潜回过味来，仗着弟弟不会和自己计较：“现在突然感觉好多了。”
.
两人继续前行，山沟越来越狭窄，天光都变暗了，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偶尔会遇上一些罕见的、叫不出名字的树，两边或是断崖或是陡坡，草木一半枯黄一半苍翠，路也越来越难走，这还没到老鹰石，后面的路可以想象，吴潜怀疑外人一天都未必能走出去。
见路旁大石头上还有散落的绒毛，吴潜拿起一片来看：“这地方叫老鹰沟，会不会是老鹰毛？”说着拿出手机想要识别，手机居然没信号。
小谢道：“不像。”
吴潜丢开羽毛：“我倒听过一个老鹰的故事，说老鹰活到40岁左右就会因为喙和尖爪老化导致捕猎能力降低，这时候它们会独自飞去高崖上，一百多天不吃不喝，忍痛磨掉又长又弯的喙，再一根根拔掉钝掉的指甲和老化的羽毛，等待长出新的喙和尖甲，便能获得新生。”
小谢想也不想：“不可能。”
“是啊，绝食一百多天，就老鹰那小身板早饿死了，”吴潜道，“可我当时真信了，忍耐坚持就能获得新生什么的，多励志啊，后来才知道是那些成功学大师们编的鸡汤，傻比吧？而且我还真的靠这故事撑过很多事，所以人有时候也需要鸡汤来拉一把，不会走错。”
小谢没有笑，淡声道：“是吗，我从来不信。”然后转头就走。
吴潜纯属没话找话顺便感慨一下，真没联想到他身上，恰好之前的事导致两人关系变化，所以他才这么敏感，吴潜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暗悔不该多说话，只得沉默。
正如黄家文所言，老鹰石非常显眼，因为外形。那就是一只微微张着翅膀的老鹰，高高蹲在接近崖顶的凸出的小平台上，正伏低身体，将欲起飞。石头上长着些枯黄的草，远看像极了羽毛。
看到的瞬间，吴潜不禁倒抽冷气。
这石头的姿势分明和梦中所见的老鹰一模一样。
老鹰没头，断口处的石色微微发红，正是梦中鲜血淋漓的样子。
整座悬崖极其陡峭，上段相对好点，石壁有坡度，缝隙里还长着些矮树；下段岩石层层堆叠，几乎垂直于地面，高度至少在三十层楼左右，也就是近百米，人摔下来基本死定了。
两人顺着斜坡走到崖底，仰头看。
吴潜道：“听说失踪的人都是在悬崖上发现的，这样都不掉下来，不太可能吧？他们怎么爬上去的？”他转脸问小谢：“你能上去不？”
“能，”小谢望着上方，“但……”
“但普通人很难，别说爬上去，光站上面都会两腿发软，”吴潜仰头望老鹰石，发现站悬崖底下根本看不见，“赖金他们炸石头，又是怎么上去的？”
小谢道：“应该是走上面。”
吴潜点头，这片悬崖虽然不能攀爬，但两边山脊是连着的，从旁边上去并不难，如果先爬到崖顶，再绑着绳子往下就容易了，何况老鹰石的位置离崖顶很近。
小谢皱眉：“没有头，老鹰能活？”
“我现在没感觉到它，可它应该还在，”吴潜说出了昨晚的梦，“炸它的有三个人，除了赖金……”
小谢记得清楚：“还有王洪明和朱权。”
“这两个还活着，”吴潜道，“回去问问。”
两人在周围转了会儿，吴潜尝试感应老鹰石，不知道是距离太远还是因为对方不属于山灵，没得到任何回应。这次任务属于困难级别，两人也不觉得这么快就能获得线索，都不着急。眼看午饭时间快到了，两人便原路返回，好在他们也并没像王姐一样迷路，十分顺利。
刚到出口，吴潜就看到两个村民背着背篓走来，他瞬间记起身份，立马转身面对旁边石壁，摸出放大镜装模作样地观察。
小谢见状也跟着面壁。
果然，两个村民看到生面孔就停住，满脸疑惑。
手握砍刀的是个精瘦的中年人，他看过来的瞬间，吴潜莫名感觉不适，不过这感觉很快消失，对方态度很友好。
“你们是……”
“我们是地质勘查队的，”吴潜答得自然又客气，“两位大哥也是凤凰村的？”
旁边那小个子村民恍然：“哦哦，听村长说了，地质队的同志要来，就是你们啊，这么年轻！”
中年人好奇：“你们来这儿做什么呢？”
吴潜开启胡说技能：“就是考察，都说附近经常滑坡，顺便帮着评估一下，呃，这老鹰沟的岩石结构还挺特殊。”
“石头？”中年人不解，凑过来，“不都一样吗？”
“怎么会，石头跟石头是有差别的，”吴潜拿着放大镜比划，示意他看，嘴里一本正经地解释，“您看，像这类岩石呢，其实是碎屑岩的一种……”
“嗨，我们不懂这玩意。”中年人赶紧摆手退开。
不懂就对了，我也不懂，连上面安排的身份和单位信息都记不全呢。吴潜顺势打住：“术业有专攻嘛，看石头我懂，要说种地，你们才是行家。”
中年人果然笑了：“你们有文化，我们哪能比。”
“都是建设国家，比什么，”吴潜为自己的演技点赞，顺手指着上方岩石吩咐小谢，“这片岩石很有代表性，你敲点样本带回去。”
小谢听话地挥动地质锤。
“啪！”
伴随着“哗啦啦”的响声，大块风化的岩石簌簌落下，沙灰四溅，几个人抱头鼠窜。
……
这小子手重，吴潜后悔不已：“用这么大劲儿做什么，慌手慌脚的！”然后跟两人赔礼：“小谢是我助手，学生，还不太会做事。”
两人一边拍灰一边表示没关系，年轻人可以慢慢学。
“别叫同志了，我姓吴，叫小吴吧，”吴潜道，“两位大哥怎么称呼？”
小个子村民挺健谈：“我叫黄家荣，村长媳妇就是我隔房的二姑，他叫王洪明。”
听到这名字，吴潜和小谢对视了眼。吴潜不动声色地问：“荣哥，听说沟里刚摔死人？”
黄家荣闻言道：“你说赖金啊，上个月的事儿了。”他一指王洪明：“叫他们别炸老鹰石，就是不听。”
王洪明嗤笑了声。
“这些事要信的！赖金人都死了，”黄家荣劝道，“你老娘担心得饭都吃不下去，你还是听听吧。”
吴潜假装惊讶：“王哥，是你们炸的老鹰石？”
“是我，”王洪明摆手，“别听他们说得那样神，其实就是个石头，炸就炸了，能把我怎么样。”
吴潜暗中观察他的表情，发现他真的面无惧色，眼神甚至透着几分轻蔑。
赖金都摔死了，他还敢来老鹰沟，是个狠人。
也对，前两年失踪之事多发，大家都忌惮，不是狠人还真不敢去炸老鹰石。
“小沟里柴火多，去弄点柴火。”王洪明提着砍刀进里面去了。
吴潜转向黄家荣：“荣哥，你不去？”
“我没他命硬，小沟我们都很少进去，里面蛇啊虫的多，”黄家荣道，“这人要出事拦也拦不住……我也不是咒他，就是怕他出事，乡里乡亲的，说来你们肯定觉得我迷信，老鹰石真惹不得。”
吴潜问：“王哥经常来？”
“是啊，老一辈的都在劝，他就是不听，被迷了心。”
“他家里人不拦着他？”
黄家荣连连摇头：“他犟得很，还经常打人，家里谁敢说他半句。”
吴潜也不意外，像王洪明这种毫无敬畏之心的人，脾气基本都不好：“炸石头的就是赖金跟王哥？”
“还有朱权嘛，”黄家荣笑起来，“他被吓到了，还买香烛去拜过呢，到现在都不敢再进沟里来。”
总算还有个惜命的。吴潜暗暗点头，事情未查清之前不来老鹰沟是对的。
.
等黄家荣离开，小谢问：“我去看着？”
吴潜知道他说的王洪明，想了想：“不用，他要出事早出事了。”
如果真是老鹰石复仇，赖金一死，后面就该轮到王洪明和朱权，朱权赔礼认错不算，王洪明却经常来小沟，二十多天也没出事。难道老鹰石报仇还有时间间隔？还是它也怕恶人？
“而且我怀疑不一定是老鹰石，”吴潜想起王姐的话，“那就是一块石头，没连通地脉，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能量。”
小谢道：“是山灵？”
吴潜没有否认：“我相信它不会无缘无故害人，毕竟失踪的人都没死，直到他们炸了老鹰石才出事，说不定是它在替老鹰石报仇。”说到这里他又摇头：“也不对，如果是为老鹰石报仇，前两年那些失踪案又怎么解释？”
小谢道：“恶山灵。”
吴潜立即道：“但也许他们很早就冒犯了山灵，炸老鹰石只是彻底激怒了它。”
知道他不愿相信山灵作恶，小谢没再说话。
吴潜也知道不该带情绪：“算了，都是猜测，先想办法和它沟通吧。不过王姐说附近的动物都拒绝接受安抚，如果有山灵，它会不会拒绝和我沟通？”
两人慢慢地顺着小路走出老鹰沟，再往下，刚到黄家文的屋后，冷不防前方突然跳出个黑影。
“什么玩意儿！”吴潜吓一跳。
“汪汪！”
小谢正要上前，听到这声音便停住。
吴潜也笑骂了句。
“汪汪汪！”拦路的根本不是人，就是刚见过的村长家那条黑狗，它直勾勾地盯着吴潜，仿佛他身上有什么东西。
“还不回家呢？”吴潜自觉跟它熟了，上去摸狗头。
黑狗张嘴就咬。
吴潜差点被咬到，幸亏他反应快，及时缩手躲开了。小谢眼神一冷，抬腿就要踹，被吴潜拉住。
黑狗也察觉到危险，退远了点，仰头朝吴潜狂吠，眼神凶狠。
“吓吓算了，它又不懂什么，”吴潜疑惑不已，“刚才还好好的，我没得罪它吧？”
再看，黑狗边跑边回头瞪两人，很快就不见影子。
等吴潜松手，小谢立刻退开了点，离他至少两米远。
吴潜回过神要说话，见状沉下脸。
自己都主动低头了，至于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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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黑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