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铮扛着机器,不好再往里面挤,毕竟这是他吃饭的家伙,弄坏了得赔。所以,在他充满“加油,你可以的”的注视下,池墨像只小泥鳅,一股脑的扎进人堆,拿着手机自带的相机记录。
“咳咳,”一阵风吹过,池墨吸了一大口的臭气和腥味,清清嗓子后,压低声音问着旁边的人,“诶,大哥,这怎么又有新的了?”
“嗐,见怪不怪了都,这是这个月的第八具了。”大哥瞥了瞥他,仿佛在嘲笑他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第八具,可是那份资料上第一具尸体的出现也才过去了七天,好家伙,合着一天一具呢!池墨内心大惊,面色维持着冷静,如果忽略他有些微微颤抖的指尖。
见大哥热闹快要凑够准备走时,池墨抓紧问道:“没有人来认尸吗?”
“没有。都化成骨头了,谁能认得出来。”大哥的眼神愈发鄙夷了起来。
“那……”话还没说出口,大哥“暖心宽慰”着他,“放心好了,警察都搞不定的事,你和我这种普通人看看热闹得了,别真把自己当成福尔摩斯了。”说完,大哥挥挥手,头也不转的离开了。池墨忍住了竖中指的动作,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又问了一圈,没有得到什么有效信息,池墨作罢退了出去。石铮已经架好三脚架,正低头调试着设备,旁边围着几个大爷大妈。见他走过来,石铮抬起头,笑吟吟说:“怎么样,问到啥有用的了?”
池墨摇摇头,旁边大妈一把拉住他,眼里闪烁着精光,“小伙子,你们是电视台的啊,采访能拿钱吗?”
算盘打得震耳欲聋。池墨扯出袖子,露出尴尬却不失礼貌的微笑,“鸡蛋可以吗?”
大妈的目光立马鄙夷,一个大小伙子,怎么跟菜市场的老头老太太一样,就盯着鸡蛋?
“那20块?”石铮在旁,单手比了个“2”。
“还不如鸡蛋呢!蒜鸟蒜鸟。”大妈撇撇嘴,作势要走。
“那这样,50块,如果信息有用就再加。”池墨开口了,毕竟她摇摇脑袋,旁边的大爷大妈都露出惋惜的表情。合着这是个横店分点呢,谁说没有好演员,这一周全是演技派。
此话一出,大爷大妈展露笑颜,石铮却闭上了双眼,小池啊,你还是太年轻了。
“我先说我先说,”大妈一马当先,“我听说是河上流的养老院,里头老人得病死了好几个,管事的不舍得花钱埋,把人丢河里,前几天发了大水,这才冲了到我们镇来。”
“等等,合着您是听说啊。”
“小伙子,你别听她瞎说。”穿军绿外套的大爷把池墨拉到自己跟前,“我跟你讲,是上游山坳里的老坟被盗墓贼给挖了,遇上发大水,翻出来的骨头啥的连带着棺材板一起下来。”
“哪能啊,老张,那压根就不是棺材板。我看就是他们想修水渠结果弄坏了福脉,把土地神给弄生气了。”旁边一个大爷梗着脖子说着。
之前说养老院的大妈嗤了一声,“净扯封建迷信,还土地神,我还说我是王母娘娘呢。”
“我这怎么是封建迷信啦!”大爷急红了脸。
几人七嘴八舌争论起来,理由从仇家泄愤到水鬼现世,半点靠谱的依据都没有,甚至一度因为认为对方的太离谱而吵起来。
池墨耐着性子劝了半天,后面干脆倚着墙发呆。等大爷大娘们吵得口干舌燥后,喧闹声停止,池墨一抬眼,几双眼睛齐刷刷盯着他,眼冒绿光。
最开始的那位大妈,熟练打开收款码,微笑着举到池墨眼前,“小伙子,可不兴赖账啊。”求助的眼神被石铮无情地挡了下来。已经见识到大爷大妈们战斗力的池墨默默掏出手机,扫了200元出去。
正准备付下一个时,大爷搓了搓手,表情有点不太自然。难不成有其他信息或者不要钱?!池墨心跳加快,小心翼翼问着,“大爷,怎么了?”
“那啥,小伙子,能给现金不?”
“噗!哈哈哈哈,”在旁看热闹的石铮不仁义地笑了出来。
拿到钱后几人说说笑笑离开,池墨低头呵了一声——又好气又好笑。
“石哥,老大那边能报销吗?”卑微小池在线发问。
“当然……不能,你没开发票。”石铮弯着嘴角,肩膀微微颤动,他在很努力地憋笑。
池墨心里那点期待瞬间破灭,整个人跟霜打的茄子一样。
人生啊,就是吃得苦中苦,服务其他人。
小池记者陷入自闭,用手指在墙上不停画着小圈。
“那个采访拿钱的活动还有吗”一个瘦弱男人朝他们走来,脚步虚浮,有些踉跄。
“有的,但是我们得先听听。”池墨长记性了。
“我怀疑啊,是恶鬼报复。”男人压低声音,语气神秘,手配合着音量搭在嘴边。
据他所说,青石镇后山有座被烧毁的村庄,叫敬德村。四周山清水秀,镇上的人起了歪心思,想把村庄铲平在上面建个山庄,结果地基是搭一次烧一次,最后那次火势最大,活活烧死了两个人。
敬德村,池墨默默记下,莫名的熟悉感萦绕心中。
“我觉得就是因为他们动了人家的地盘,这阵子才发生这么多怪事。”
“可是那不是几年前的事吗,为什么拖到今天才报复?”石铮插了一句。
“老一辈说,得有‘引子’,鬼才能出来作祟。这阵子镇上修河道,这水就是从后山流下的。”
“而且啊,那村子也邪乎的很!”男人愈发激动,声音压都压不住,“唯一能进去的就只有一座桥,结果被烧没了。施工队想进山,修路搭桥,都没用,第二天全没了。最后是绕了远路才进去的。”
“没别的了?”
男人老实点点头。
池墨熟练地翻出钱包,犹豫着是给五十还是一百时,男人一把薅走他手里的两张钞票,像飞人一样冲了出去。你他妈不是跛脚吗?
留下在风中凌乱、钱包空空的他和目睹一切、笑得四仰八叉的石铮。
晚上回到民宿,昏暗的灯光在狭小的房间铺展开,两张单人床占据着一大半的空间。
石铮坐在桌前整理视频素材,池墨则盘腿靠在床上,腿上放着笔记本,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着,目光专注,眉头微蹙。
网上有关敬德村的文字叙述很少,也没有照片。池墨内心盘算着,要不要找个时间进山看看。他隐隐觉得,敬德村像一张巨型的蛛网,浮尸案和背后的真相被蛛丝紧紧缠缚在网上,自己会是下一个猎物吗?
想着正出神,旁边的手机亮起,池墨解锁查看。
[画饼大师]:明天可以采访警察,已经打点好了。
[画饼大师]:我看好你们哦~加油!
[吃饼专业户]:收到。
信息同步给石铮后,二人简单洗漱准备休息。
两张床中间的小台灯亮着。
这是池墨康复后的小习惯,只有借助光亮,他才能安稳入睡。哪怕光再微弱,他也不会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池墨蹭蹭枕头,将半张脸埋进被子,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困意袭来,呼吸趋于平稳,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