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是负心汉,你听我解释!”
林海恩脱口而出,眼前景色猛然一变。
映入眼帘的是垂下来的银白色流苏,骚包的晃呀晃呀晃,两个抬着轿子的壮硕家丁的背影在其中若隐若现。
“吱嘎吱嘎……”
身下一晃一晃的,带着人工轿子特有的节奏感。
仿佛迷雾被吹散,骤然回到了现实。林海恩不由的抬起爪子抹了抹额头不存在的冷汗。
嘘——
虚惊一场。
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嗤笑:“小猫妖,原来你才是那个负心汉呀!”
林海恩抬头,对上狐狸精促狭窄的打趣笑容,没有什么底气的哼唧了一声:“……都说了我不是……”
他就是发生了那种事情,一时之间不知如何面对顾砚青而已。
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啊!
他现在已经认清自己的内心了,他要回去负荆请罪,他要让顾砚青重展笑颜!
他不是负心汉!
狐狸精嘻嘻的笑道:“干得好,小猫妖!没想到你看着木讷,原来也是个把人类玩弄于手掌心之中的,我对你刮目相看了!”
又赞赏道:“就应该狠狠地花人的钱,吃人的东西,玩弄人的身体,人类最是无情,也最是喜新厌旧,活该被我们狠狠的践踏,他们就喜欢这一套!”
林海恩:“……”
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你之前明明说——
唉,等等!
他一骨碌站起来,两只爪子扒在铁笼杆子上,像是掰豆腐一样,轻而易举的扒开坚硬的铁笼。
狐狸精眼中的惊愕一闪而过,随即好整以瑕的托腮看着他,观察他接下来的动作。
林海恩两只爪子并拢,十分乖巧的样子,清清喉咙:“狐狸精前辈,此处可是方便说话,人类不会?”他环视着周围,明明狐狸精在跟他这只猫妖说话,周围的仆人却是无动之于中,仿佛全然没有看见一样。
果然只听狐狸精轻笑一声:“无妨,我下了幻术,他们听不到,也看不到!”
幻术!林海恩双眼一亮,脸上的笑容真挚万分:“前辈你会幻术!?”语气中的孺慕、向往都要溢出来了。
“当然,幻术是我们狐狸一族最基本的法术。还有托梦,迷术……”狐狸精单手托腮,兴致盎然的看着他,问道:“小猫咪你会什么法术?”
林海恩的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色:“这……我的血脉传承里没有法术传承……”
“……这样呀!”狐狸精的脸上却没有太大的意外之色,伸出细长的手指,点了点大猫的脑袋:“或许是血统不纯,也可能是传承太过于久远,血脉稀薄,遗失了也不奇怪。不过……”话音一转,他好奇的问道:“你本体是雄性还是雌性?”
这个话题出乎林海恩的预料,脑袋冒出一个硕大的问号,这个问题重要吗?这个问题重要吗?
仿佛看出了他脸上的疑问,狐狸精很是认真的解释:“当然重要,如果你是雌性,要不要跟我生崽子?”
林海恩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万万没想到狐狸精那么认真的表情,嘴巴吐出来的却是这么离谱的答案。
他慌忙摇头,同时后撤半步,警惕地看着狐狸精:“我当然是雄性!同性之间是不能生崽子的!”
“这样呀!”狐狸精很是遗憾地叹了口气:“真可惜,难得遇到一个长相这么对我胃口的。”
长相?林海恩有点茫然,自己的猫脸居然在妖界,是好看的吗?
不过他还是严肃地打断了狐狸精离谱的想望:“就算是雌性,猫族跟狐狸族也存在生殖隔离,同样也是生不了崽子的,你不要去霍霍猫族的姑娘。”
狐狸精一怔,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一般,哈哈笑了起来:“小猫妖,原来你担心这个呀,放心好了!你的传承血脉那么稀薄,就算跟别族的姑娘□□,生下来的崽子也应当继承姑娘那一方的多一些,不会生不了崽子的。”
呃……林海恩沉思,狐狸精这话的意思是,这个世界不存在生殖隔离吗?不同种族的妖精也能生下孩子?那他们的孩子有生育能力吗?不会是像骡子或者狮虎兽那样的存在吧?
——等等,话题扯远了!
“狐狸精前辈,你能不能教我一些简单的法术?”他双手合十恳求道,“我愿意拜你为师!”
大猫的眼睛闪闪发亮。法术诶,作为一只妖精,怎么能不会法术呢?
不会法术的妖精,还算是妖精吗?
狐狸精不置可否,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转头看了一眼,说道:“到了!”
到了,到哪儿了?
林海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跟随着对方视线看过去。
轿子停留在一个小院里,前方是一个敞开的大门,奴婢们捧着各种物什穿梭来去,脚步匆忙。
“小翠,你个没头苍蝇!赶紧回院里,把落下来的那只金钗拿过来!”
“这是叮当姑娘待会上台要穿的那双舞鞋!万幸找着了!”
“前面的客人越来越多了,你们这几个别瞎忙活了,赶紧到跟前伺候去!”
各种呼喝声交杂其中,管事们忙而不乱的指挥着满院子的奴婢团团转。衣着光鲜的舞者们时而在其中出没。
狐狸精伸了个懒腰,踏出轿外:“嗯……是时候该正经干活了!”
林海恩:“……”
原来你是有正经工作的呀!
很快就有管事迎上前来,满脸堆笑:“夭夭公子,这边请!”
夭夭公子提着装着林海恩的笼子,如同提着个鸟笼在逛公园的大爷一般,穿过开阔的厅堂。
这里像是后台的地方,分割成好几个空间,桌子上堆着各种盒子,装满珠钗头饰。
夭夭公子的到来,使得忙碌的后台为之一顿,各色的目光随之聚集而来,好奇的,艳羡的,嫉妒的,隐晦的,毫不掩饰的。
夭夭公子视而不见,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一间屋子。
这间屋子比之厅堂还要大,却整洁素雅了许多,门口有侍卫把守,训练有素的奴婢们三三两两的忙活着手中的活。
屋子里只有一个女子,正是之前与狐狸精在亭子里对弈的女子,她妆发半造,正在仔细地描眉。
察觉到夭夭公子的到来,女子提前放下手中的画笔,转身笑迎:“你这次,可算早到了。”目光落在夭夭公子提着的笼子里面,目露惊诧:“咦,这只猫……”
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夭夭公子上前行礼,端的是一个风流倜傥,潇洒自如。
“珍珠夫人日安。”
林海恩恍然,原来她就是大名鼎鼎的珍珠夫人,难怪他先前觉得她有些眼熟,原来之前的塔楼当中他就见过她了。
夭夭公子随手把笼子递给珍珠夫人,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这是我新收的小宠物,劳烦夫人帮忙照看一二,距离开场还有些时间,我昨晚没怎么睡好,便先去睡一觉了。”
一说到昨晚,林海恩就死鱼眼。可不是吗,咿咿呀呀的唱了半宿的戏,今天一大早又起来,能有精神才怪了!
珍珠夫人笑了笑:“你呀,这慵懒性子……”夭夭公子行事不羁,珍珠夫人却并未责怪,反而十分纵容,让身边的奴婢带夭夭公子到里间去休息。
她自己则坐下来继续描画妆容。
这时候笼子里的大猫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某人的身影。
珍珠夫人放下眉笔:“你这小猫,我想起来了,是那天顾公子带走的猫吧!”
大猫眼睛一亮,期待的看着她。
对,没错,是我!
顾砚青还找你学舞吗?你今天好像有表演,他是不是也会过来?
仿佛看懂了小猫脸上的期待,珍珠夫人莞尔一笑,对身边丫鬟吩咐两声,很快就有人端着一碟椒香的小鱼干过来。
珍珠夫人捻起一根小鱼干,喂给笼子里的小猫:“你年岁尚幼,不知人间险恶,那顾府不适合你这般小猫生活,不如就跟着我罢?”
旁边的丫鬟好奇的问道:“这是小猫?”
这般大体型的小猫?
珍珠夫人看着吃的香喷喷的小猫,越看越觉得喜爱,说道:“这小猫看着身子大,其实年龄还小着呢,这脸一看就是幼猫的脸,顶多刚刚成年。”
笼子里的猫仿佛听懂了她的话,停下了小鱼干的咀嚼,歪头看着她,两只眼睛充满了好奇。
珍珠夫人见状,心中的喜悦之情更浓:“小猫,你便随了我罢!那顾府是龙潭虎穴,你这般有灵气,不该毁在那里!”
丫鬟心有戚戚的说道:“可不是嘛,小猫多么可爱呀,那顾家大小姐行事当真残忍!竟活活剥了它的皮!”
“听说顾家大少爷都被吓晕了。血淋淋的,可吓人!”
“就是,不喜野猫,把它们赶走就是!”另一个丫鬟愤愤地说道:“猫能抓老鼠能吃长虫,又不祸害庄稼!顶多打死就是了,却活剥了它的皮,还五马分尸,何必如此残忍?!”
“坊间都说,顾家大小姐行事暴虐,动辄打杀,我原本还不信,如今看来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顾大人斯文儒雅,顾夫人也是大家闺秀,怎么教出来的这样的女儿?”
珍珠夫人叹息一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咱们不好妄论,青云,你去看看,今天我要登台的舞衣送到了没有?”
说曹操,曹操就到。厅堂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伴随着阵阵惊叹声:
“这就是传说中的月光纱?”
“好美,好轻盈,就像是月光一般……”
“这就是传说中,只有宫廷纺织房才能织出来的月光纱!”
“要是我能拥有半片手臂长的月光纱,就是死也甘愿了!”
在一众舞者和丫鬟如梦似幻的痴迷表情目送下,一个丫鬟端着盘子走了进来。
丫鬟恭恭敬敬的把盘子呈送到珍珠夫人的面前。
珍珠夫人抚摸着上面叠好的素白纱衣,脸上不怎么见喜悦,反而流露出一丝伤感。
她挥退了左右丫鬟,端坐在素白纱衣面前,静静地凝望着那梦幻般的纱衣,目光飘渺,似乎看到了很久远的地方。
随后,她从怀里掏出一小包,将里面无色无味儿的粉末倒进杯子里。
注视着粉末渐渐与茶水融为一体,她脸上的表情更加复杂了,怀念、眷恋、难过、绝望……等等情绪交织在她的眼眸中,最后被她一饮而尽。
“来人!伺候我更衣!”
珍珠夫人站起来,一股澎湃的生命力骤然勃发。如同一只即将狩猎的白鹤展开了她的翅膀,目光湛利,斗志昂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