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梅糖有点酸。
方卫不太能吃酸的东西，但又不想吐掉，只能强忍着，好在糖很小一颗，化得也快。
嘴里的酸退去，淡淡的甜味就显得格外浓郁，让人很想再来一颗。
于是方卫为了那点甜忍不住又塞了一颗，结果被酸得眼睛都睁不开，迅速用舌头推到口腔一侧。
慕允笙被他的样子逗乐，“有那么酸？”
方卫摇头，含糊不清地说：“还好。”
他一侧脸颊被撑得鼓鼓的，像只贪吃的松鼠。
慕允笙垂在身侧的指尖动了动，不明显地抬了下，又放回去，嗤笑一声打开门。
方卫跟在后面，脱了鞋子就要上楼，却被一把抓住。
晚风吹得足够久，把手也吹凉，但禁锢的力量十足。
玄关的灯光落下来，穿过男人的刘海，投在眼窝处形成一团阴影，如同一个旋涡，几乎要将方卫吞没。
明明被抓着的是胳膊，方卫只觉得心也跟着被握紧。嘴里的话梅好像更酸了，微微颤了颤，问怎么了。
慕允笙把人松开，从鞋柜里又拿出一双拖鞋，垂眸示意他的脚，说：“穿鞋。”
“不用了吧...”方卫胳膊还保持着被抓住的姿势，“我就这样将就一下没事的...”
反正他明天就回去了，完全没必要。
慕允笙把鞋子往他脚边的地板一扔，“穿。”
“......”
方卫默默穿上拖鞋。
这双比刚才出门那双要小一点，而且鞋底偏软，应该是总监的爷爷的。
客厅的灯被打开，慕允笙把小白牵到狗窝旁边，给它添了水和狗粮。
小白似乎还不想睡，趴在栅栏上不停地晃尾巴，想要与主人亲近。主人似乎心情还不错，就站在外面搓它的脑袋，逗得它呜呜地叫，又被捏住嘴筒子。
灯光下，男人的背影依旧挺拔，丝质睡衣被狗弄乱，勾出他流畅又饱满的腰背线条。
方卫站在门口看了会儿，险些被嘴巴里分泌过多的口水呛到，于是匆匆跑上楼。
他刚出了汗，得再洗一次澡。
刚脱掉衣服，浴室的门就被敲响。
方卫把衣服重新穿好，打开门看见慕允笙斜靠着门，手里拿着一套睡衣，问他：“牙刷看到了么？”
方卫点头，“看到了，我用过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房子里经常会有客人留宿，浴室的洗漱台上有很多没拆过的一次性牙刷和毛巾，他很自觉地拆了一套。
“毛巾呢。”
“也用了。”
“嗯。”男人把睡衣递过来，“洗完穿这个。”
方卫想说不用这么麻烦。
还没开口，仿佛就被看穿想法，男人不容置喙道：“这么晚就别折腾了，换下来的衣服扔洗衣机里。”
“...哦。”方卫把衣服接过来，“谢谢总监。”
慕允笙都准备走了，听见他的话又转回来。
方卫正要关门，因为他的动作也停下来。
面前的人一副明显有话要说的样子，但迟迟未开口，只是沉默地盯着他。
方卫被盯得浑身不安，说话声音也小了，“总监...你还有什么事吗？”
慕允笙突然笑了一下，唇角很浅地弯起一个弧度，笑意也未达眼底。
他抬了抬下巴，问：“还吃着呢？”
距离有点近，方卫能清楚看到男人眼底的红血丝，没了镜片的阻隔，男人落下来的眼神同样让他看不懂。
他不确定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迅速把仅剩的一点点糖嚼了，说：“吃完了。”
慕允笙紧绷的下颌线动了动，轻嗤一声，“糖给吃了，嘴也不甜啊。”
“......”
方卫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身后的花洒一直在出水，哗哗的声音冲得他脑袋也一片混沌。
他脑袋里乱糟糟的，眼珠转来转去，竟开始慌张起来，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看向男人的眼神竟带了几分自己也没察觉到的讨饶。
慕允笙的神情肉眼可见的软下来。
他看起来像是有些无可奈何地挑了下眉，抬手按在方卫脑门儿，把人往里面一推，“去洗澡。”
方卫还没回过神，表情愣愣的，直到身上感觉到冷才反应过来。
他慌里慌张地再次打开浴室的门，着急喊道：“总监！”
几秒后，慕允笙打开房门，用眼神问他怎么了。
方卫脸有点红，尴尬地拿出男人刚给他的睡衣，“睡衣...我弄湿了...”
他刚才一直抱着睡衣站在淋浴头前，根本没注意，这会儿已经在滴水了。
慕允笙倒没什么反应，只是说：“等着。”
过了会儿又给他拿了一套过来，“刚才给你的那套是最小的，这一套是我现在的码数。”
言外之间会很大。
方卫哦了声，“谢谢总监。”
随后伸手去接。
慕允笙的手一抬，移到一边，说：“叫笙哥。”
方卫脸全红了，眼珠子到处乱瞟，就是不敢抬眸，磕磕巴巴地开口：“谢、谢谢笙哥...”
男人哼了声，把衣服重新递给他，并顺手帮他关上了门。
...
方卫很晚才睡着，没睡多久又要醒过来。
梦里也乱七八糟的，醒来又什么都记不住，脑袋昏昏沉沉，大概是没有睡够。
但在别人家也不太好赖床，方卫还是意志坚定地起床了。
手机玩没电了放在床头充电，开机一看，竟然已经是十一点多了。
方卫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他应该没睡多久才对。
房子里静悄悄的，二楼起居室没有人，慕允笙的房间和书房的门也都关着。
方卫站在起居室里，屏息听了会儿，什么动静也没听到，于是迅速地洗脸刷牙下楼。
刚下到一楼楼梯，就看见小白已经站在前面摇尾巴，脸上挂着笑容。
等他靠近，小白立即扑上来。方卫已经很有经验，提前稳住下盘，但或许是脑袋发昏的原因，还是被撞得踉跄了下。
有食物的香气传进鼻子，仔细听还有隐约的烹饪声音。
方卫把小白轻轻推开，朝着厨房走去。
他从来没想过，像慕允笙这样的人，竟然会做饭，并且还做得有模有样。
男人腰间系着围裙站在灶台前，袖子被推得很高，翻在手肘的位置，结实的手臂轻微摆动，操控着筷子灵活地翻动锅里的东西。
阳光从玻璃窗照进来，将他的发丝边缘晕上明亮的光泽。
小白也跟了过来，和男孩儿一起扒在门边，认真欣赏着做饭的男人。
过了会儿，专注做饭的人关了火，转身看到厨房门口的光景，脚步顿了下，说：“我发现你睡觉还挺讲究，一到下车或者饭点儿自觉就醒了。”
方卫被说得脸一红，软呼呼地喊了声“笙哥”。
他想了一晚上，慕允笙在浴室前说的那句话，应该就是在不高兴自己总喊他总监。
至于原因，他暂时还没想明白。
慕允笙挑了下眉，低头边盛菜边说：“过来洗手，洗完吃饭。”
“哦。”
方卫听话地走进厨房。
男人身形高大，围裙系在他身上短得有点滑稽，方卫忍不住瞥了一眼，打开水龙头洗手。
“笙哥你还会做饭呢...”
方卫没话找话，视线落到男人后腰围裙的结上，那个结系得略不松不紧，正好绑住男人劲瘦的腰。
慕允笙把平底锅放回灶上，反问道：“不做饭吃什么？”
“我以为你家里人会给你做…对了，你不跟家人住在一起吗？”
方卫自己反正是在外面吃或者外卖，但他知道男人是有家人的。
“我妈不给我做饭。”
“为什么？”
男人没回，端着盘子转身和方卫面对面，“端过去。”
一盘芹菜炒牛肉，色泽鲜亮，香气扑鼻，看起来非常好吃的样子。
方卫吞了吞口水，正在讨论的话题全忘了，把盘子端出去。
餐厅的桌上还摆了两道菜，一个秋葵蒸蛋，一个清炒土豆丝，都是很家常的菜，但个个卖相都很好。
他往门口望了一眼，伸手迅速地抓了一根牛肉丝，结果被烫得合不拢嘴。
慕允笙端着两个盛好饭的碗走进餐厅，正好看见他在餐桌旁呲牙咧嘴的样子，问他味道怎么样。
方卫自知被抓包，也不装了，直接抬起手手往嘴里扇风，还不忘大肆夸赞：“太好吃了！总、笙哥你简直是全能！”
慕允笙觉得好笑，唇角弯了弯，把其中一只碗放到他面前，“吃吧。”
方卫有些不好意思地在对面坐下来，接过筷子等着男人先动筷。
他们老家有规矩，去别人家做客得让主人先动筷。
慕允笙却只是专注的拿着手机打字，似乎是在回消息。
过了会儿才注意到对面没动静。
他从手机里抬起眸子看过去，“怎么不吃，要我给你夹？”
方卫支支吾吾地把原因说了。
慕允笙听完翻了个白眼，“我说怎么偷吃的时候不用筷子呢。”
然后随便夹了一筷子菜放碗里，“吃吧。”
“……”
方卫吃人嘴短，无法反驳，默默无闻地低头吃饭。
他觉得自己心底有一种奇怪的情绪，很强烈，但说不清是什么，只知道那种感觉涨得满满的，将他一颗心都泡在里面。
慕允笙这种人也太完美了，长得帅、身材好、有能力有钱、还会做饭！除了偶尔说话略微阴阳怪气了点，几乎没有缺点。
完美得都有点不真实了。
他忍不住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痛得嘶一声。
男人放下手机，问他：“又怎么了？”
“没。”方卫揉了揉被掐疼的地方，“腿有点疼。”
慕允笙把碗端在手里，仔细地打量他一番，说：“昨晚没睡好？”
方卫摇摇头，又点头，说：“床有点硬…”
床很硬，把他的背也睡痛了，加上昨晚跑步后的腿痛，现在浑身上下跟被车辗过似的。
慕允笙不屑地说了句“娇气”。
方卫不甘被说，解释道：“我从小睡的都是软床，睡习惯了…”
“软床对腰不好。”
慕允笙说。
“硬床对腰才不好吧。”
“我睡硬床怎么没事…”
两人就硬床好还是软床好在餐桌上小小的辩论起来。
最后以小白的叫声结束。
小白收到忽视，在餐桌旁大声叫起来，躁动不安的样子。
慕允笙偏头盯着它，冷声道：“滚出去。”
方卫又发现了男人的一个缺点，就是对小白有点凶。
不过小白听不懂他的话，甚至好像以为主人在跟它玩，更开心了。于是在餐厅里跑来跑去，差点把椅子撞倒。
慕允笙懒得动，给对面的男孩儿做了个眼神，“把它弄出去。”
方卫吃了别人的饭，自然是要帮着干活的，很快就把小白关到餐厅外面。
坐回来的时候，慕允笙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放，说：“厨房电饭锅里还有一碗饭，给你留的。”
“不用了不用了。”方卫说，“我吃一碗就够了。”
慕允笙又开始看手机，幽幽道：“矜持什么？你的饭量我已经知道了。”
“……”
方卫很想解释他其实没有那么能吃，但又不知道怎么表达，只能用行动证明。
他把那碗饭吃完就没有再添，并且主动的收拾起了餐桌。
慕允笙心安理得地坐着，并且指挥着他把餐具都放洗碗机里。
方卫有些犯难，在厨房琢磨半晌又回来餐厅，“笙哥…我没用过洗碗机…”
慕允笙把手机贴到耳边听语音，闻言起身跟着他回到厨房，蹲在洗碗机面前操作，时不时又对着手机发一两条语音。
方卫在旁边看了一遍，发现其实很简单。睡衣很大，蹲下时大片裤脚都推在地上，领口也总是往一边滑落，需要不停地拉回来才不至于露出大片肩膀，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
等到洗碗机开始运转，方卫收回目光，恍然发现两人此时的距离很近，胳膊甚至贴到了一起，他几乎能感受到男人说话时声带的震动。
慕允笙转头看了过来，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个盒子，还是昨天晚上那盒话梅糖。
方卫想起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这盒糖被自己塞到了裤子口袋里，怎么会出现在慕允笙手上。
他……
慕允笙单手将盒盖打开，递了过来。
方卫抬手要接过来，男人却没给，在他手心倒了两颗。
“……”
方卫只好把糖喂进嘴里。
还是酸得眼睛都睁不开，他勉强忍过一开始的酸劲儿，把糖全挤到一侧，脸颊就鼓起一个包。
忽然，前一刻还在拿着糖盒的手转过来，手指轻轻戳在他脸颊鼓起的包上。
指甲修剪整齐，指腹很热，带着一层薄薄的茧，贴在光滑的面颊上特别明显。
方卫只觉嗡的一声，大脑彻底短路。
他呆滞地转过头，看见慕允笙神色自若地对着手机发语音。
“我周一上班的时候发给你，你最好跟那边再确认一下…”慕允笙完全不受旁边的视线影响，边说着边缓缓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脸颊的温度消失，方卫蹲在原地，脑子乱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