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你是后勤吗？”
周路抬起头，发现不远处站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发丝凌乱，白衣上沾满了血和泥沙，身上似乎还乱七八糟地缠着个黑乎乎的东西，然而他神色平静，看不出半点儿狼狈急躁之态。
城市护卫队有项不成文的规定，为了保证绝对中立，必须统一设置隐藏其他玩家的的昵称。不过周路还是一下子就认出来，这是刚才一击击杀钢筋蛇的那个神秘大佬。
毕竟就算抛开深不可测的战力不谈，光是那张脸放在那里，任凭谁来看上一眼都会深深烙在脑子里。
大桥蛇出现后，大多数负责战斗的护卫队成员已经迅速前往附近，没想到这位大佬居然没有和他们一起去。
“是的，请问你需要什么帮助？”周路露出一个后勤人员通用的标准微笑，冲他点了点头。
一支优秀的队伍永远不可能只有战士，周路刚加入城市护卫队不久，他性格比较佛系，职业又选了治疗，地面后勤简直就是他的天选工作，这是他第一次跟着大部队出任务。
“麻烦帮我……”男人似乎有些迟疑，足足隔了好几秒才接着开口，“照顾一个人。”
周路四处打量了一下，这方圆十米以内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唯一有可能被称作是个“人”的，就是男人背后那个黑乎乎的轮廓，这个距离下周路看不太清细节，但那东西怎么看都更像是一条蛇。
“他……”周路试探着开口。
“是人。”
说罢男人抬眸直视周路，他的目光很淡，语气却斩钉截铁，颇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无论如何都不要伤害他，出问题我负责。”
这话若是换作别人说，周路可能还会有所怀疑，但这个男人的实力已经足以为他的行为作保。
“知道了，交给我吧，我会尽最大努力保证他的安全。”
钢筋蛇被击杀后，原本地面上的蛇也全部停止了活动，相比背着人一起去对抗大桥蛇，把他放在这里的确是个更稳妥的做法。
阻止大桥蛇毁灭城市迫在眉睫，周路也不想浪费这位大佬的时间，他快步小跑上前，帮男人一起把缠在他身上的蛇人给解了下来。
这也是周路第一次近距离看清蛇人，那也是一个年轻的男人，只是腰部以下已经完全变成了蛇尾。他的整张脸虽然已经基本被鳞片覆盖，但依然保持着人类的五官轮廓，能看得出这原本也是一张十分精致俊美的脸。
虽然周路不是个腐男，但他觉得如果光看长相，这两个男人其实还挺搭的。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在附近找到一块比较隐蔽的废墟，看着男人小心翼翼地托着蛇人的后脑勺和背，让他的身子斜斜地靠在一面只剩半截的墙上。
周路这才注意到，男人伸出的双手上也爬满了鳞片，脖子上也零零星星散落着几块。如果不尽快击杀天灾源，他可能很快也会变成蛇人这种状态。
周路咽了咽口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男人将蛇人安置好后，最后回头又看了一眼，便踩着轻功像道风似的直奔大桥蛇的方向而去，风声中只飘下了轻轻的两个字。
“谢谢。”
……
我谢谢你全家啊，神经病塑料瓶！
江湛川作为策划的游戏理解在这个空间里一点儿用场也派不上，他本来想从天灾源下手，尝试着直接攻击墙里的塑料瓶。
可惜无论他怎么努力，瓶子只会从他的手臂中间穿过，然后孜孜不倦地把自己的信息塞进他的脑子里，一遍又一遍。
他的脑子并不会因此过载，事实上，他什么感觉都没有。
在这个世界里，江湛川行动不会消耗体力，也没有任何触觉或痛觉，但是他还是觉得自己精疲力竭。他下意识想靠着墙坐下，身子也是毫不意外地直接穿透了墙面。
他干脆顺势平躺在了地上，一股强烈的虚无感自胸口涌向全身，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淹没。在这个地方待得越久，他就越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像是身体内部被什么东西给一勺接着一勺慢慢挖空了。
比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更恐怖的，是一个地方明明什么都有，但什么都与你无关。
这种感觉可怕至极，而江湛川似乎对此毫无还手之力，从某种程度上说，他的确正在变成一只嵌在墙壁里的塑料瓶。
难道他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吗？
就只能一味地等下去，等着大世界里的人击杀天灾源，然后期待着这里会不会突然崩溃把他给放出去？
或者还有种更坏的情况是，即使天灾源被成功击杀，他依然无法离开这里，只能永远被困在这个鬼地方，最后随着游戏关服一起化为数据碎片。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江湛川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如果要这样在这里待一辈子，他宁愿现在就把这条烂命送给归鸿。
他盯着自己胸口上横穿而过的墙壁，忽然觉得自由原来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可以轻而易举地舍弃。
此刻，江湛川就像是一条搁浅在沙滩上的鱼，大口大口呼吸着，其实他也可以不必这样做，因为这个地方就连空气都没有，甚至不需要他亲口喘气。
但呼吸是现在为数不多能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的事儿了。
如果就这样放弃呼吸、停止思考，那他和墙里的塑料瓶有什么区别？和满地乱爬的虫子和蛇又有什么区别？
但人之所以不是塑料，就是因为胸口还在一起一伏；而人之所以不是虫蛇，则是因为脑中还有千思万绪。
人总要做点什么。
江湛川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离开了那堵墙。
……
景鸿朝着大桥蛇所在的方向快速前进。
将何澄放下后，他明显感觉自己变异的速度减缓了，身体的变异仍然在持续，但脑子清醒了很多。
水泥做的桥柱像麻绳似的一根接一根断裂，大桥蛇的整个身体已经完全脱离地面竖了起来，甚至在慢慢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移动。
但景鸿总觉得大桥蛇不像是天灾源，按照他作为开服玩家的经验来说，内源性天灾的天灾源一般不会达到这种强度。而且只有弱小的天灾源会想办法隐藏自己，像大桥蛇这种强度的Boss，没有任何理由蛰伏到现在才出现。
还有一点，何澄感染加重的时候，一直在拼命地告诉他天灾源在房子的墙壁里……那种语气，不像是胡乱猜测得出来的结论。
叮——！
五点二十分整，系统准时发布了第二条提示。
【下面公布天灾源线索二：】
【天灾源具有污染性，可通过接触传播。遭到感染变异的无生命物将会受到天灾源控制，生物将被当下最强烈的**驱使，渐渐失去理智。】
【下一条线索将于五点四十分公布。】
景鸿向前飞行的速度越来越慢，几乎快要停在半空之中。
既然天灾源能够控制物体，那钢筋和大桥很可能只是受了它的控制，而非它本身。
这也就能够解释为什么大桥蛇启动的瞬间其他蛇全部停止了活动，也许是因为控制一座大桥需要的能量太高了，导致它没办法再同时控制其他物体。
还有它说的最强烈的**……
景鸿不愿去想那是什么，他也不敢去想。否则幻觉中让他十分羞耻的那一幕就会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总也挥之不去。
他只能、也必须将这种“爱”的幻觉视作一种代价，与原本毫不相干的某人被迫产生链接的代价。
否则他的全部行为都将会失去意义。
景鸿定了定神，望向大桥蛇的方向，它已经弯下了身子，加快了移动的速度。原本被它遮住的阳光再次溢满了整个天空，景鸿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钢筋蛇弱点处的白色反光忽然在他的脑海中闪烁了一下。
他最开始以为，裸露的塑料就是钢筋蛇的弱点本身，现在看来，更有可能是因为钢筋蛇存在弱点，导致原本在它体内的塑料露了出来？
真正的天灾源……其实是塑料？他刚才的攻击虽然击杀了钢筋蛇，却没有击杀它体内的塑料？
而大桥蛇也并不是在朝着景鸿移动，是在朝着它的塑料本体移动，天灾源想把自己从钢筋转移到大桥里！一旦让它成功转移，他们将会错过最佳击杀时间，导致难度指数级上升。
景鸿飞快转身，熟练地使用了加速道具，全速向着自己来时的位置冲去。
他必须赶在大桥蛇接近天灾源之前将它的本体击杀。
轰——！
大桥蛇也开始全速前进，所过之处建筑物尽毁，如果这是现实里的城市，伤亡将会不计其数。所幸游戏的世界里没有真实的死亡，人类有机会一次又一次在毁灭中重生。
景鸿的速度很快，像一只离弦的箭，始终领先大桥蛇十几米的距离，他自信能够先它一步击杀天灾源。
忽然，他感到头顶上有一大片阴影疾速掠过，飞行速度竟然比他还要快上不少，很快就完全超过了他。
景鸿抬头，飞过他头顶的东西居然是一座小山，准确来说，是一座空心的小山。
一条……隧道。
只是它的两端都被完全封死，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倒扣着从天而降的大碗。
B级以上的天灾源都是有智能的，它之前差点被景鸿杀死过一次，估计已经把他当成了重点监视对象。它现在很可能是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想要把他和自己的本体强行分开。
景鸿也不是全能的神仙，只能眼睁睁看着隧道降落在他来时的位置，他的拳头紧紧攥着，手心竟透过鳞片渗出了一层薄汗。
只差最后十几米。
他为什么没有早点儿想清楚？
他不应该把何澄扔在那儿。
……
周路连滚带爬地扛着蛇人往安全的地方跑，他们两个刚刚休息的地方已经完全被忽然从天而降的巨物给压塌了。
他探了探蛇人的呼吸，好在这家伙还在喘气儿，周路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暗自松了口气。他但凡把人“照顾”出个三长两短，按刚刚那位的架势，肯定得千刀万剐了他。
周路搓亮了照明的光球，驱散了笼罩在四周的黑暗。好消息是这个大罩子一样的东西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散落在周围的蛇也没有活动的迹象，目前来说还算安全；坏消息是这儿也没有任何出口，他们被完全封死在里面了。
大罩子的正中间就是钢筋蛇的“尸体”，它被击杀后并没有消失，也没有变回原本的形态。
周路不想离这种潜在的危险太近，尽可能找了个远离它的位置把蛇人轻轻平放在了地面上。
接着他顺势蹲下身来，检查了一下蛇人的血量，这才发现他等级战力低到离谱不说，身上居然还挂着个“流血 ”的debuff，血条已经空了大半。
完全想象不到这位菜菜的蛇仁兄是怎么和刚才那位大佬搞到一块儿去的，纯靠这张脸吗？
不过这似乎不是他应该考虑的问题，周路皱了皱眉头，随即手一挥将自己的武器召唤了出来——一把小型的竖琴。他的手指灵活地拨动琴弦，琴弦上散发出了绿色的光芒，慢慢将蛇人的身体包裹起来。
蛇人的基础血量很低，几秒钟就回满了，debuff也被消除了，周路收起武器，对自己的“劳动”成果十分满意。
哒——
地面上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似乎就来自他的腿边，像指尖敲击地面发出的声音。
蛇人好像……动了？
周路不算是个重要角色，只是一个不承认自己其实就是腐男的人形摄像头罢了（）
顺便提一嘴两位主角的“蛇塑”都是有现实原型的，江湛川的是黑王蛇，一种虽然无毒但是能吃毒蛇的蛇；景鸿的是黄金蟒，一种看起来很吓人但是实际上性格温和的蛇。
个人觉得还挺符合我心里的人物形象的。
（哎我真的好爱自言自语……[托腮]可能这就叫糊作非为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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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扔了条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