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鱼把这些糖纸攒在铁盒里,看着它们慢慢堆成小山。
有次林夏看到了,笑着说:“你这是准备集满一盒子,跟我换医药费?”
“才不是。”江小鱼把铁盒往抽屉里塞,“我是怕你吃糖太多蛀牙。”
这天江小鱼正在改宣传视频,林夏的电话突然打过来。
背景音里很吵,有女人尖利的哭喊,还有男人的怒骂。
林夏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疲惫:“小鱼,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你说。”江小鱼立刻站起来。
“我妈来了,在医院楼下闹,说我不给耀祖钱买车,就是不孝。”林夏深吸一口气,“我走不开,病人刚推进手术室。你能不能……帮我应付一下?”
江小鱼抓起包就往外跑。
医院大厅里,一个穿着花棉袄的中年女人正坐在地上哭,旁边站着个染着黄毛的年轻男人,正是林耀祖。
周围围了圈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我女儿当了大医生,就不认我们了啊!”女人拍着大腿喊,“赚大钱了就不管弟弟死活,这种白眼狼啊!”
林耀祖抱着胳膊站在旁边,嘴里嘟囔着:“妈,别跟她废话,等她出来我直接堵她。”
江小鱼挤进去,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女人身上:“阿姨,地上凉,先起来。”
女人抬头瞪她:“你是谁?跟林夏一伙的?”
“我是她同事。”江小鱼扶着她往休息区走,“林医生正在抢救病人,人命关天,您有什么事等她忙完再说,行吗?”
“抢救病人?我看她是故意躲着我!”女人甩开她的手,“我告诉你,今天不给钱,我就躺在这儿不走了!”
林耀祖往前凑了凑,眼神里带着点挑衅:“你是她朋友?那你跟她说,二十万,少一分都不行。不然我就去她医院闹,让她没法上班!”
江小鱼气得发抖,却还是耐着性子说:“林医生一个月工资多少,你知道吗?她要交房租,要交社保,还要给你妈生活费,哪来的二十万?你都二十五了,能不能自己挣钱?”
“我挣钱?”林耀祖嗤笑,“我姐就该养我!我妈说了,她是姐姐,就该让着我。”
这句话像根火柴,点燃了江小鱼心里的火气。
她想起策划案里阿鸢的弟弟也是这么说的,说姐姐就该为他牺牲。
原来现实比故事更荒谬。
“没人该天生为你牺牲。”江小鱼盯着他的眼睛,“林医生不是你的提款机。”
正吵着,林夏快步走了过来。
她刚下手术台,口罩还挂在下巴上,脸色苍白得像纸。
“妈,耀祖,你们回去吧。”她的声音很哑,“钱我没有,以后也不会给了。”
女人愣住了,大概没想到一向顺从的女儿会这么说。
林耀祖骂了句“你疯了”,伸手就要去拽林夏,被江小鱼一把拦住。
“林医生刚做完手术,你别碰她。”江小鱼挡在林夏身前,像只炸毛的猫。
林夏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对女人说:“我每个月会给妈打两千块生活费,多的没有。耀祖,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姐,就找份正经工作。不认,以后也别来往了。”
说完,她拉着江小鱼就往电梯口走,任凭身后的咒骂声越来越远。
进了电梯,林夏靠着墙壁滑下去,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发抖。
江小鱼蹲下来,轻轻拍着她的背,没说话。
有些伤口,只能自己慢慢愈合。
那天之后,林夏像是变了个人。
虽然还是会笑,但眼里的疏离少了些。
她会主动跟江小鱼说医院的趣事,说哪个病人的家属送了锦旗,说哪个实习生又捅了篓子。
江小鱼把策划案里阿鸢的故事改了改,增添了一个通关后的番外,加了段阿鸢逃到县城后,靠给人缝补衣服攒钱,最后开了家小布庄的情节。
她把修改稿发给林夏看,附言:“给故事加个光明的尾巴。”
林夏很快回了消息:“现实里哪有那么多光明。”
“没有就创造一个。”江小鱼回过去,“阿鸢可以,你也可以。”
过了会儿,林夏发来一张照片。
是她在医院天台拍的,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她站在栏杆边,影子被拉得很长。
下面配文:“今天天气不错。”
江小鱼看着照片里的人,突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软了下来。
她开始期待每天的工作,期待林夏发来的消息,期待在楼下卤味摊前的短暂相聚。
这天蒋燃音突然把江小鱼叫到楼梯间,神神秘秘地塞给她个信封:“周梓阅给的,说是林夏以前的东西。”
信封里装着几张旧照片和一本日记。
照片上的林夏扎着马尾,穿着高中校服,站在领奖台上,手里拿着奖学金证书。
旁边站着个中年男人,是她父亲,脸上没什么表情。
日记里的字迹很娟秀,记着些零碎的事。
“今天耀祖把我的笔记本撕了,妈妈说他还小,让我让着他。”
“班主任说我可以保送医学院,回家跟爸妈说,他们让我别读了,早点嫁人换彩礼给耀祖盖房。”
“我偷偷报了名,要是考上了,就自己挣钱读书。”
最后一页写着:“他们说我自私,可我只想为自己活一次。”
江小鱼把日记捂在胸口,忽然明白林夏为什么总说自己没心没肺。
她不是没心,是把心藏得太深,深到连自己都快忘了它的温度。
晚上江小鱼约林夏吃饭,把信封递过去。
林夏翻开日记,手指在字迹上轻轻摩挲,眼眶慢慢红了。
“这是我外婆去世前留给周梓阅的。”林夏的声音很轻,“她说怕我妈发现了撕了,让周梓阅等我独立了再给我。”
“你外婆……”
“她重男轻女,但没我妈那么厉害。”林夏合上日记,“我考上大学那年,她偷偷塞给我五千块钱,说让我别跟家里置气。
外婆说,她也是女人,当了一辈子的女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还是希望我去争一争。至于我妈,大概手魔障了,争不了了……”
那是所有重男轻女的家人第一次对她好,也是最后一次。
没过多久,老人家就因为肺癌去世了。
“其实我有时候挺羡慕阿鸢的。”林夏忽然说,“她至少敢反抗,我连吵架都怕我妈哭。就那一亩三分地的亲人,我舍不得,这就是愚孝吧……”
“不是。你只是太善良了。”江小鱼看着她的眼睛,“林医生,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需要靠别人才能活下去的小姑娘了,你很厉害。”
林夏笑了笑,夹了块排骨给她:“快吃吧,一会儿凉了。”
窗外的路灯亮了,透过玻璃照在林夏脸上,给她轮廓分明的侧脸镀上了层暖光。
江小鱼忽然觉得,或许她们不需要成为谁的救赎,只要能陪着彼此走过一段路,就已经很好了。
活动上线那天,林夏她们聚餐,带江小鱼去蹭饭。
二人已经是蹭饭搭子了。
蒋燃音和周梓阅也去了。
四个人像是一家人,很亲密。
向来自持的江小鱼喝了点酒,晕乎乎地靠在沙发上,看着林夏被一群医生围着说话。
她穿着黑色连衣裙,长发挽起来,露出纤细的脖颈,笑得从容又大方。
蒋燃音走过来,递给她杯醒酒茶:“看什么呢?魂都飞了。我也知道林医生好看,但你比我还过分。”
“没什么。”江小鱼接过杯子,“就是觉得林夏挺厉害的。”
“厉害的人,往往都活得很累。”蒋燃音叹了口气,“她跟我说,以前总想着,等自己足够强了,就能摆脱家里的控制。可真到了这一步,才发现有些东西早就刻在骨子里了,亲情是她的拖累也是唯一的依靠。”
江小鱼想起林夏钱包里那张全家福,林夏站在最边上,笑得很勉强。
她忽然明白,林夏的戒备不是针对谁,而是对整个世界的自我保护。
庆功宴快结束时,林夏没喝酒,主动送江小鱼回家。
车里没开空调,窗户开了条缝,晚风吹进来,带着点凉意。
“我最近的战绩很好。”林夏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多亏了你。”
“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江小鱼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那个故事……你喜欢吗?”
“喜欢。”林夏顿了顿,“尤其是结局,阿鸢没跟任何人走,自己开了家布庄,挺好的。”
江小鱼的心沉了沉,却还是笑着说:“是啊,靠自己最靠谱。”
到了楼下,江小鱼解开安全带,犹豫了会儿说:“林夏,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林夏转过头,月光落在她眼里,“小鱼,你是个好姑娘,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挺轻松的。”
“但是?”江小鱼追问。
“但是我现在这样,给不了你什么。”林夏的声音很轻,“我心里的结太多,解不开。我怕哪天我家里人又来闹,把你也卷进来。我怕我这副样子,会拖累你。”
江小鱼看着她,忽然笑了:“谁要你给什么了?我就是觉得,你不用总一个人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