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伤，A级】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敌方施加在你身上的伤害，将100%转化为真实伤害反噬给敌方。】
程瑶在为程达挡枪的瞬间，便已穿上两件专精法术防御的装备，故而，大腿上的伤口虽然骇人，汩汩涌出黑血和脓液，但也避开了大半让肢体坏死的诅咒。
叶阳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他被程瑶的【反伤】打了个出其不意，身上的装备又攻强守弱，当即被自己施展的【亡灵诅咒】反噬掉四分之一的血条，承受了100%的真伤。
胸甲破开一个大洞，边缘焦黑，滋滋冒出一缕缕青烟。
“叶阳！你杀我侄儿，还伤了我侄女，我程家与你势不两立！”程达怒不可遏，说到激动处，还剧烈咳嗽起来，“杀人偿命，今晚就叫你留下命来，给我侄儿陪葬！”
话毕，双手掌心朝上，凭空迸发出两颗刺眼夺目的白色光球，迈开弓步，像掷铁饼一样，一前一后，朝叶阳的方向抛了过去。
“想要我的命？就凭你们那点等级？呵，一家子弱鸡！”
叶阳嘴里放着狠话，心里却在不断思索在这儿把这伙程家人全部杀掉的可能性。
都杀了，能得到在场所有人的天赋和装备，但会彻底得罪程家。
不杀，程家人也没打算放过他，即使这回跑掉，以后也一样要被程家追杀。
叶阳几乎不用想就选择了前者，决心放手一搏，斩草除根。
他先是在脚下甩出一记控制技能【亡灵法阵】，阻止程家人靠近，再将【亡灵诅咒】造成的肢体坏死暂时遏制在左腿，金鸡独立，拄着法杖，踉跄着，放出一只黑雾缭绕的荆棘盾牌，挡住一颗光球，却一时不察，被另一颗光球在残腿上蹭掉一块腐烂发黑的肉。
“啊——！”叶阳惨叫。
两方人马不断交换技能，昏暗的小巷被技能的光效照得忽明忽暗。
事态发展远不如叶阳预期那般顺利。
程家人虽然等级不如叶阳高，天赋也不如叶阳好，但胜在人多势众，配合默契，又有程瑶的A级【反伤】在旁威慑，一步步缩小包围圈，一点点磨掉血条，将叶阳逼进了死巷。
“去死！！！”
叶阳强忍剧痛，将下一道咒语甩给了拥有克制亡灵法师道具的那位程家人，在喉间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叫那人身首异处，转瞬间，就断了气，血花溅上爬满青苔的砖墙，道具得以解除。
他的右眼却也因此生生挨了一道技能。
“啊——我的眼睛！！！”
叶阳啐了口带血的唾沫，捂住右眼眶，指缝沁出一缕缕血，咬紧牙关，狠下心，用两指抠出眼眶中烧成灰烬的灰白眼珠。
万幸，他的右眼早就替换成了道具义眼，这一招只毁掉了义眼，没有伤到仅剩的左眼。
但叶阳仍装出痛苦不堪的样子，蜷缩在地，趁程家人短暂松懈的时机，化作一道黑影，从人群间隙窜了出去。
“妈的，叫那小兔崽子跑了！”程达咬牙切齿骂了几句，环顾一圈，程家几个小辈的状态也说不上好，长叹一声，“还多折了一个人，欸，也罢，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逮不住他，还逮不住叶家其他人吗？”他望向唇色苍白的程瑶，“你的伤势如何了？”
“暂时没问题，”程瑶甩了甩麻痹的手臂，将肢体坏死的范围控制在左手，手背乌黑一片，手指僵硬，指尖勾起，蜷缩如同烧焦的鸡爪，看上去十分可怕，“回头去君临城找个牧师、修女用光明魔法驱散一下，兴许还有救，就算没得救了，用我的一只左手，换三叔您的平安也是值得的。”
这话说得很是熨贴，跟小棉袄似的。
程达心头一暖，拍了下程瑶的肩，语重心长道：“好好疗伤，以后家里还需要你和你几个哥哥撑起来。”
“我晓得的，叔叔。”
程瑶嫣然一笑，低下头，掩去眸间一闪而过的凉意。
心中纵然多有不平，但程瑶也从今日之事学会了一个道理，她和其他兄弟姐妹是竞争关系，必要时，得狠下心来铲除异己，或者用某个至亲之人的死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叶群青连叶阳都能下得了手，她这儿不过几个堂兄弟，何人不可杀？
*
这边厢，叶群青刚收到程瑶发来的，叶阳侥幸逃脱的消息。
那边厢，叶阳给杨简留下一条“有事回家一趟，过两天再见”后，就以最快的速度脱离游戏，返回现实。
夜深人静，蝉鸣躁动不安。
叶阳用传送卷轴闪现到叶家老宅门口，浑身鲜血淋漓，宛如一只血葫芦，还瘸了一条腿，把认出他的一个保镖吓得一哆嗦。
“少爷？您怎么——”
“我怎么回来了？呵，”叶阳打断，望着灯火辉煌的宅院，面色阴沉到能滴出水，“这是叶家，我什么时候想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不用征求任何人的同意。”
保镖战战兢兢地欸了声，大气不敢喘，生怕因为左鼻孔出气，得罪了这位小心眼的富家少爷。
叶阳抬手阻止了想要进去通报的保镖，大步流星走进正门，穿过门厅，唤了声爸妈。
但在看清楚一楼大厅内的情形时，叶阳立刻变了脸色。
原先金碧辉煌，空旷到连用正常音量说话都有回音的大厅，此时却挤满了人。光华如镜的进口大理石砖上有二三十人打着地铺，横七竖八，或躺或坐，地砖上泥泞的脚印交叠，跟难民营相差仿佛。
叶阳一开始还以为他们是叶江雇佣来当打手的玩家，等他们回过头，张开口，一声声“阿阳？”“阿阳回来了？”“堂哥！”，把叶阳喊得头皮发麻。
慢半拍意识到，叶江这是把叶家的七大姑八大姨，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全叫来了？！
叶阳脸色僵硬，收起一丝嫌恶的表情，问过才知道，叶江担心这群叶家人在家中遇到危险，大方地邀请他们入住大宅，共同承担开通家园系统昂贵的资费，既可以自家人组团，又可以请叶家雇来的玩家带着下本。
世道艰难，这也算他老爹叶江难得发了善心了，叶阳心想。
当听到超凡天赋在B级或以上的玩家，无论血缘远近，都能住进一楼客房，而B级以下的玩家不管辈分高低，都只能在大厅打地铺时，叶阳适才恍然大悟，叶江这只管进不管出的貔貅，怎么可能赔本赚吆喝？
这是在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筛选叶家远近亲戚中实力强劲的玩家。
叶阳隐隐生出一丝不安，无视掉对他身上伤势关怀备至的叶家亲戚们，拄着法杖，跛着腿上到二楼，敲开门，走进叶江的书房。
这份不安在他看到叶江笑容满面对着堂兄叶昭时，达到了巅峰。
叶昭父母早亡，叶江看在远房亲戚的份上资助他上学，大学毕业后就在集团分公司工作，不到三十岁，便坐上了分公司总经理的位置，称得上是年少有为，还没来得及成家立业，就遇上了游戏入侵这种特大黑天鹅事件，天赋为A级。
“爸，”叶阳瞟了眼叶昭，“堂哥。”
“阿阳，你这一身伤……？”叶昭惊讶。
他气质敦厚老实，五官端正，但眼中那假模假式的关心，任是瞎子也看出了几分野心勃勃。
尽管叶江两分钟前就接到消息，知道叶阳已经回家了，但仍然沉下脸来训斥：
“不是让你在外面避避风头吗？一身脏不溜秋的回来做什么？前几天白白炸了你舅舅一栋楼，连句话都不知会一句就跑，我还得替你擦屁股，赔笑脸，你也不替你爹想想，我这老脸往哪儿搁？叶阳啊，叶阳，我怎么会有你这样担不起责任的儿子！”
过去叶江对叶阳横挑鼻子竖挑眼，但该给的好处一次没少过，叶阳从来不把叶江的责骂当回事，但今天挨的这一顿数落，听到耳朵里却很不是滋味。
相同的话术，他只在叶江PUA叶群青时听过。
“堂哥，我有话跟我爸说。”叶阳道。
叶昭担忧地望向父子二人，临走前，还不忘给叶江说了句，“时候不早了，叔叔你好好休息，”把叶江哄得喜眉笑眼的。
叔侄二人的对话，莫名让叶阳生出一丝危机感。
叶阳心里堵了口气，等到叶昭走出书房，将房门虚掩，才向叶江抛出两枚重磅炸弹。
其一，程家怀疑他杀了程小帅，事情虽然不是他干的，但他在程家找他算账时，一不留神，真干死了一个程家主支的少爷，还废了程瑶一只手。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其二，他也受了不小的伤，赶快让老妈过来，不然腿和眼睛都保不住。
两句话，把历尽千帆的叶江定在扶手椅上，脸皮紫涨，眼睛冒火，但二十多年的父子之情还是占据了上风，立即拨打内线电话，喊黄淑欣赶紧下楼。
嘭！
黄淑欣闯入书房，看到叶阳这鲜血淋漓的可怜模样，一时间也顾不上跟她冷战的丈夫了，快步上前，检查过叶阳的伤势，心疼得眼冒泪光。
“怎么弄成这样了？”
黄淑欣哽咽着，甩出一打治疗技能，搭配上A级治疗天赋【清灵】。
或许是黄淑欣如今等级不高的缘故，无论是叶阳空荡荡的右眼眶，还是皮肤紫黑，毛孔冒浓水的左腿，在【清灵】的歌声里都始终未见起色。
这下，叶阳终于慌了。
右眼救不回来，他早有心理准备，义眼用久了也习惯了，但一条腿瘸了，是他始料未及的。
“妈，你再试试，你再试试啊！”叶阳额头上的汗水跟雨柱一样往下淌，攥紧黄淑欣的手，攥到她手背发白，似哀求，似命令道，“多试几次，好不好？求你了，妈，我不想变成残废！”
叶江也厉声催促道：“快点给他治！快啊！”
黄淑欣痛到倒吸凉气，抽回手，等CD过去，又咬牙给叶阳用了两次【清灵】，用到蓝条告罄，浑身瘫软，才绝望地抱住叶阳。
“阳阳，妈治不好你，是妈没用！呜呜呜哇！”
说着说着，竟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无比刺耳。
叶阳一把甩开黄淑欣的胳膊，眼看她摔倒在地，也没心思去扶，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
等叶江看不下去把黄淑欣扶起来，却见叶阳面色惨白，失魂落魄，宛如一条孤魂野鬼，一片无根浮萍。
书房里鸦雀无声。
半晌，叶阳冷冷地对亲妈黄淑欣甩下一句“废物”，便夺门而出。
叶阳撑着法杖，一瘸一拐走到电梯前，电梯缓缓下降，叶阳焦躁不安，没耐心地猛锤几下按钮，把按钮砸得砰砰响。
书房里，黄淑欣掩面抽泣，这时候倒想起叶江来了。
“怎么办啊，老公？阿阳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我们做父母的也有责任……”
听到叶江低声数落叶阳杀了程家人，黄淑欣仍是一副“天大地大，我儿子最大”的骄横气势：“这么点小事，值得把我儿子害成这样么？我去找阿阳他舅舅跟程达说一说，两家人坐下来吃顿饭，赔礼道歉，我们多赔点钱就好了。”
叶江越听越绝望，叶家现在哪儿有闲钱啊？
旗下养了十几个玩家当保镖，不但要分他们房产，拿珍稀物资开工资，副本奖励还要分三分之一出去，每天眼睛一睁就在亏钱。
再说了，“程家缺你那点三瓜两枣吗？！”
叶江扼腕不已，既后悔当年娶了这个蠢女人，又担心她真去找黄家人说和，整出什么幺蛾子来，捏着鼻子左哄右哄，才将黄淑欣哄回房间。
书房恢复了寂静。
叶江独自坐在红木办公桌后，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被黄淑欣、叶阳母子俩抽干了精气。
“欸，造孽。”叶江长吁短叹。
自从叶群青暗示黄淑欣跟白律师出轨，叶江就到处托人找关系，可是， DNA鉴定中心不是关门歇业，就是征作他用。
好不容易找到一位天赋是亲子鉴定的玩家，得知叶阳的确是他的种，叶江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些烦闷。
就叶阳眼下的境况，如果不是他的亲儿子，他反而还好受些，那样就能光明正大把叶阳赶出家门。
可叶阳好死不死还真是他亲生的，这就麻烦了。
赶又赶不得，留呢，就是在给叶家埋地雷。
叶江这边心烦意乱，回到四楼卧室的叶阳心情也极为恶劣，颓丧地坐在床边，盯着那条肌肉萎缩，皮肤发紫的小腿，仿佛是从他身上长出来的一块异物，不由得犯起了恶心。
“呕！”
叶阳干呕几声，想到一楼那群乱七八糟的亲戚，保不齐哪个话多，把他回到叶家的消息卖给外人，就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他打开游戏面板，划拉几下寥寥无几的好友列表，犹豫再三，点开了叶群青的头像，将今晚发生的事一件不落地倾吐给叶群青。
叶群青那边久久没有回音。
半小时后，才回复了一条长长的消息，字里行间透露出春风拂面般的关怀。
叶群青告诉叶阳，这段时间办事处任务繁重，他一时半会儿走不开，听说叶阳受伤，他心里焦急坏了，还建议叶阳，尽快离开叶家，躲回亚特兰蒂斯，以免隔墙有耳人多眼杂。
最重要的是——
叶群青：“你说，你受的伤是反弹过来的亡灵魔法，那一般的治愈技能应该不管用，得去找牧师、修女，用高阶光明魔法净化掉诅咒才行。”
牧师玩家、修女玩家，已然杯弓蛇影的叶阳一个也信不过，但去君临城附近找几个NPC还是没问题的。
听到叶阳打算去君临城，挽救他即将腐坏的左腿，叶群青迟疑了一会儿，提醒道：“那你可一定要小心，别触发红名状态了。我认识一个吸血鬼玩家，进了教廷的地盘，就被一群修女追杀了三天三夜。”
“……后来怎么样了？”叶阳紧张地咽口水。
对话框那头，叶群青淡淡敲出两个字：
“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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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以牙还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