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舒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她对福利院里每个孩子都很好,在福利院生活的孩子,大多是带些残疾或者有先天疾病的,那时候只有她和檀颂是身体健康的孩子,所以明舒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帮老师们照顾那些比她小的孩子。
而檀颂就不,她好像天生冷心冷肺,没有同情心,会带着那些孩子去做很危险的事情,然后在被老师批评教育的时候顶嘴,又会在那些孩子借机欺负明舒的时候把他们按在地上打,完全不顾他们身有残缺。
那时候唯一能让她害怕的,大概只有打雷,每当遇到雷雨天,她就钻到明舒的床上,抱着明舒睡觉。
而明舒,不管有没有在生她的气,都会一如既往,轻声哄着她,努力消除她的恐惧。
明舒一直都是个很温柔的人啊。
她甚至连每年的生日愿望,都许的是希望明棠健康安稳、希望福利院的孩子们快乐地长大、希望福利院的老师和院长妈妈永远年轻。
只有十八岁那年的生日愿望,她许的是要赚好多好多钱,要开一间属于自己的蛋糕店。
那晚,蜡烛上的火光映照在明舒眼中,亮晶晶的,她脸上都是对未来的向往和憧憬。
其实到现在檀颂都想不明白,明舒为什么忽然要开蛋糕店,她之前从来没有提起过。
福利院有规定,年满十八岁有自理能力的孩子要出去自力更生,所以明舒第二天就离开了,当时檀颂哭得撕心裂肺,一连好多天都吃不下饭。
后来没过多久,明舒就回来接她了。
以明舒当时的能力,她根本带不走檀颂,那天她在明怀云的办公室待了一整天,檀颂在外面也眼巴巴等了一整天,明怀云才松口,她们走的时候,明怀云还自掏腰包给了明舒几千块钱。
离开福利院,明舒带檀颂回了自己租的房子,很小,只有十几平,两个人要挤在一张床上,厕所和洗澡间是公用的。
檀颂依然去之前的学校读书,明舒早就辍学了,在蛋糕店打工,放假的时候,檀颂就回去福利院帮忙,生活虽然清贫,但檀颂觉得,那大概是她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
这样的生活过了四年,高一那年的暑假,明舒被另一个男员工骚扰,当时檀颂和同学逛街,正好撞见这一幕,她二话没说,冲进店里抄起椅子就砸在了那个猥琐男的头上,给他开了瓢。
那男的家里人不依不饶,嚷嚷着让她们赔钱,警察看了店里监控,将责任判了五五分,不过听说男人的老婆回去又打了他一顿。
这件事影响不好,明舒因此辞了职。
暑假还没结束,明舒便带着檀颂去了津州,她想要去大城市打拼,檀颂自然而然要跟她一起,明怀云知道了,帮忙托关系,让檀颂转学去了津州一中。
到了津州,生活更加拮据,为了赚钱,明舒白天上班,晚上下班之后还要去商业街摆摊,卖自己做的小蛋糕。
即便生活再艰难,明舒也从来没抱怨过,她一直都是很温柔、积极地面对生活中各种苦难,哪怕当年被养父母退回福利院,她也不哭不闹,甚至会笑着替心疼她的明怀云擦眼泪,然后安慰明怀云:“没关系的院长妈妈,我本来也很舍不得大家,这样我就可以继续帮你们照顾弟弟妹妹了。”
但是她直到死,也没有实现十八岁的愿望。
……
墓园里静得可怕,檀颂抹了抹眼角,下一秒从兜里掏出打火机,将照片一角点燃,火苗瞬间窜起,檀颂松开手,照片向下坠,落到地上时已经变成了一堆灰烬,轻飘飘的,很快被风卷走了。
“我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让你开心,这些年你从来没入过我的梦,是不是在我的气?”檀颂上前,抬手擦掉落在明舒照片上的小虫子,然后顺势靠近蹲下,“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就留在这座城市,陪着你,好不好?”
“如果你不生气了,就回来看看我好吗?”
“姐姐。”
-
晚上吃完晚饭,檀颂在招聘软件上注册了一个账号,店还没开始营业,也不知道生意如何,她打算暂时只招一个收银员。
发布完招聘信息,檀颂又制定了一份试营业的菜单,结束后已经很晚了,她伸了个懒腰,把菜单保存好,才去洗澡。
隔日上午,檀颂打开招聘软件,发现有几个人投了简历,她大致浏览了一下,每个人都很优秀,她纠结了许久,给其中两个人打电话约面试。
檀颂提前去店里等着,顺便给刚装修完的房子开窗透透风。店里设备都安装完毕了,只是因为尚未开业,橱窗和柜子上都是空荡荡的。
下午一点半,第一位面试者来了,是个可爱的女生,在门口敲了敲门,然后探进来个脑袋,“你好,我来面试。”
檀颂让她进来,给她拿了一瓶矿泉水。“不好意思,店里刚装修完,只有这个。”
这矿泉水还是她刚才来的路上在巷子外面的超市买的。
“没关系。”女生笑起来,右边唇角荡起一个酒窝。
两人在窗边的位置相对而坐,檀颂拿着简历跟她确认身份:“您是向露露对吧?”
女孩儿点头:“对的。”
檀颂:“您上一份工作是在便利店做收银员的,方便问下为什么离职吗?”
向露露:“因为我不想上夜班了,我之前的工作地点附近有好几家酒吧,夜班总能遇到乱七八糟的酒鬼,我爸妈怕我出事儿,所以我就辞职了。”
檀颂了然,“不过我这里虽然没有夜班,但下班时间也不会太早的。”
这个她都写到招聘信息了。
向露露说:“我能接受的,这里离我住的地方近,晚点儿下班也没关系。”
檀颂又问了她几个业务技能问题,向露露一一对答如流。
第二个来面试的是个男生,叫林云,他之前在豆格西点工作,一个全国有名的烘焙品牌。这个人有点儿奇葩,他刚进来就抱怨店的位置不好,藏在巷子里,以后生意也不会好,坐下没多久又开始点评起店里的装修,说什么太大众化、没新意。
檀颂没理他,按流程问了几个问题,这男的又拐着弯儿地嘲讽她不懂装懂。
最后檀颂十分客气地把他请了出去。
那人走后,檀颂收拾东西正准备回家,这时门口有人敲门,“你好,我来面试。”
声音蛮耳熟的。
檀颂抬头看去,果然看见了闫绪。
许久未见,闫绪把头发剪成了板寸,五官明朗,比之前更显小了。
檀颂直起腰,有些惊讶:“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嘿嘿,”闫绪一笑,就爱露出八颗牙齿,特别憨,“我辞职了,来你这里面试找工作啊。”
檀颂:“为什么辞职?”
闫绪耸耸肩,“就不想干了呗。”
“说实话。”
闫绪避开檀颂的视线,拉开椅子坐下,看向窗外,磕磕巴巴地说:“就,就是跟新来的主厨打了一架,然后被,被辞退了。”
“……”
“但是那不怪我啊,”闫绪赶紧解释,“谁让他说你坏话。”
檀颂坐到他对面,“他说我什么坏话?”
“就是说你做的东西烂。”闫绪说着,眼珠来回转,睨着檀颂的脸色。
“哦,”檀颂没什么起伏,“我这里没合适你的职位。”
一听这话,闫绪就急了,“你不是在招收银员吗?我可以干啊。”
檀颂:“我已经招到了。”
“那蛋糕师呢,我也可以干。”
“谢谢,但我暂时不招蛋糕师。”
“那服务员呢,我可以给客人端茶倒水收垃圾。”
“…你到底要干嘛,我这里真没你能干的职位。”
闫绪趴到桌上,特别哀伤地叹了口气:“我爸让我一个星期之内找到一份正经工作,不然就让我滚回家去。”
檀颂真诚提议:“…我刚才看见街对面的商场里面招保安,要不你去试试?”
闫绪不乐意了:“阿檀姐,你怎么能见死不救呢,亏我还那么喜欢你。”
后半句话是他小声说的,檀颂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阿檀姐,你再考虑考虑我呗。”闫绪双手合十,星星眼看着檀颂,特别虔诚。
奈何檀颂郎心似铁,“不行,我没钱给你开工资。”
她以为这么说闫绪就能死心,谁知道他不按常理出牌,“没关系啊,我可以不要工资。”
“……”檀颂无语了一阵儿,最后彻底被他气笑了,“行啊,你来吧,不过我每个月只能给你三千五百块。”
闫绪眼睛一下就亮了,“可以的可以的,完全没问题。”
“我还没说完,”檀颂顿了顿,又说:“你的工作比较杂,要打包,端盘子,收拾餐具,如果另外一位员工请假,你还要接替她的工作。”
说实话,闫绪的性格不适合待在她这儿,所以檀颂想让他知难而退,不过闫绪还处在飘飘然的阶段,这个时候檀颂说什么,他都是:“好的好的,没问题。”
店还没开,檀颂就已经感受到了生存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