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太让我失望了。”
彩色小球变换成一只手，抬起路一昱低垂的下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抚摸他脖颈处的乌鸦头骨。
“乌鸦骨是神的造物，你作为承载它的躯壳太过无用，居然那么容易就被情感控制，既然这样还不如我来控制你。”
“呃……”
脖颈处的手用力扼住路一昱的喉咙，阻断他的呼吸。
“可你又太脆弱，随便处理两个NPC就精神崩溃，吵着闹着要杀我。”
系统之眼的语气中带着叹息，“你看这几个记忆，都是你反抗留下的痕迹，我都好好帮你储存着。”
数十个黑色的记忆球组成一只乌鸦的形状，围绕路一昱飞翔。
“做回普通NPC的感觉怎么样？我还是很喜欢你假意顺从我的模样。”
窒息产生的急喘导致路一昱的心脏剧烈的跳，胸口泛起闷痛，舌根都是血腥味，绑在头顶的手止不住地抖。
这个状态明显回答不了系统之眼的问题。
提问要给对方回答的机会，系统之眼恋恋不舍地松开钳制他的手。
新鲜的空气不断涌入，身体里的每一个器官都在争抢着，路一昱忍着心肺带来的剧痛，嗤笑着说：“你是问我被其他NPC躲避、惧怕、厌恶的感觉吗？”
谢恍也问过这个问题，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糟透了。”
“这是你的选择带来的后果，又何必怪我？你和那个人类小孩相处的很愉快。”系统之眼记录的有关路一昱的日志中显示，路一昱和大火相遇的时间也是在24周前。
“24周，你是遇见他之后，才想出这个细水长流的方法来杀死我，人类果然是病毒，我不该放任他接近你。”
路一昱不想再搭理它，垂下头。
系统之眼却喋喋不休，像是要把这段时间没说过的话都一股脑丢给路一昱。
“神将人类世界融入NPC世界，并且承诺人类，通关游戏就复活人类世界，还能获得成神的机会，你跑去游戏之中，是也想成神吗？”
成神？
路一昱攥紧拳头，搞不懂系统之眼说出这些话的原因，“什么意思？”
“NPC世界要毁灭了。”系统之眼没有回答，反而绕开话题，“神的游戏开始后人类不能再进入其他游戏，失去玩家对NPC来说是灭顶之灾。”
路一昱眯起眼睛，想通了系统之眼这一系列怪异行为的缘由，嘲讽道：“怎么？你发现你的神，更喜欢人类对吗？”
系统之眼瞳孔中的齿轮停顿一瞬，被路一昱捕捉到，他继续说：“你觉得神背弃了你，背弃了它创造的世界，所以你想弑神。”
“是我在你的身体里待得太久了吗。”系统之眼看着和从前的懦弱大相径庭的路一昱，“是时候彻底取代你了，一个世界存活必定要另一个世界毁灭，既然神背叛我，我弑神又如何？”
路一昱紧缩的瞳孔无处躲避，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虽然伤口可以快速愈合，但是血液的流失短时间内无法恢复。
系统之眼的本体就在这，现在是杀死它的最好时机。
流出的血液早已完全覆盖身上的金色丝线，他缓慢抬起被束缚住的左手，下压。
由路一昱血液幻化成的线瞬间从内部碾碎金色丝线。
容不得半点犹豫，路一昱当即召唤出骨剑朝系统之眼砍去。
“咔嗒。”
像是冲击波震碎整栋楼玻璃的声音呼啸而来，升腾而起的尘土遮住路一昱的视线，他握紧剑柄。
成功了？
尘土散去，系统之眼还稳稳地浮在空中。
“真遗憾，不要再反抗了，我会带着你的躯壳完成你这一生都无法达到的成就。”
路一昱缓缓低头，系统之眼刚才趁机将所有的记忆球挡在身前接下了他的攻击。
彩色的记忆球在刚才那一击中化为大量的碎片，把他与系统之眼中间的空地染上色彩。
骨剑颤动，掉落在这片废墟之中。
这些困住他的，最终还是被他自己斩断。
“我喜欢你现在的表情。”系统之眼惊奇地说：“摧毁你，然后控制你。”
路一昱浑身一震，意识被束缚挤压，眼前的世界变得遥远。
明明是他的身体，他却像一个旁观者一般，看着自己的手握着匕首形态的乌鸦骨，朝眼睛刺来。
这是提取记忆的方式。
不……不要……
眼前的手忽然停了下来，他的眼睛慌乱地四处寻找着什么东西。
狂风掀起地上的碎片，系统之眼的本体被一束火焰燃烧、炙烤。
身体里另一个灵魂变得滚烫，路一昱拼尽全力将入侵者推出去，争夺身体的使用权。
路一昱猛吸一口气，眼前的世界一花，一头银色的巨龙朝他飞来。
强健有力的翅膀每扇动一次就制造出一阵龙卷风，更多的火焰从龙嘴里吐出，彻底将系统之眼埋在火焰之中。
路一昱不知不觉早已泪流满面，他颤抖着捡起地上的骨剑，冲进火焰中刺穿系统之眼。
“我不会放过你的。”系统之眼终于也被他所唾弃的情感所控，嘶吼着诅咒路一昱，“你生来就是要被惧怕的，你生来就是孤独的，你生来就是为了吞噬世界，世界因你而重生，也因你而灭亡，就算你拿回那些记忆又怎样，世界毁灭了你一样是罪人。”
路一昱听着他口不择言的话，笑出了声，“你早都已经被抛弃了。”
他沿着刺穿系统之眼的伤口一路向上，将系统之眼对半劈开，“我来替你杀了它，你可以安心去死了。”
系统之眼身体里的齿轮崩塌，形成的碎片朝路一昱袭去，那头银色的龙冲了过来，爪子抓住路一昱的腰腹，将他带离。
路一昱盯着越来越远的火焰，终于支撑不住晕厥过去。
一个黑色的记忆球偷偷地飞到他的脖颈处，融入乌鸦头骨漆黑的眼眶之中。
几分钟后，一个巨大的黑洞凭空出现，游戏之神欢快地跳着舞，带蕾丝花边的黑色裙摆旋转，露出银色金属拼合成的腿。
尖锐刀片组成的手在空中轻点，电视机头的表情快速切换。
它抬头仰望损毁的巨大眼睛，失望地说：“居然被毁了。”
“来晚了。”
“来晚了。”
“都怪你。”
“都怪你。”
“闭嘴。”
“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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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一昱，尝尝这个。”一个红头发的女孩将手中精致小巧的蛋糕塞给他。
“路一昱，别怕。”一个身材高大肌肉健硕的青年拍着他因哭泣而颤抖的肩膀，“游戏就是这样的，习惯玩家的喜怒无常就好了。”
“他叫路一昱。”安慰他的青年在小酒馆里将他介绍给众人，“工龄跟个婴儿差不多大，大家以后多照顾着点。”
“别过来！别过来！”
“你都做了什么！你都做了什么！”
“我们那么信任你。”
路一昱挣扎着，冲那些离他远去的背影哭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
路一昱猛地坐起，差点从身下坚硬的鳞片中跌落。
“小心。”
这熟悉的声音。
“谢恍？”
“是我。”身下的巨龙寻找空地停靠，轻柔地将路一昱放在一旁。
路一昱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龙变回熟悉的金发红眼的男人，问道：“你的本体是龙？”
“是。”谢恍看着狼狈不堪的路一昱，轻声说：“对不起，我没想到系统之眼会摧毁时间表，冒险从游戏之神创造的游戏中将你带走。”
谢恍诚恳的道歉让路一昱一时不太习惯，他脱力地躺在地上：“跟你没关系，我和它之间早晚都会走到这一步，只是那些记忆都被毁了。”
他抬起手，捻住令他眼眶发烫的阳光，“接下来的游戏，我会参加。”
“好。”谢恍听见他和系统之眼的对话，问道：“你认为游戏之神是为了拯救人类选择牺牲自己的造物吗？”
“这是神的事，不是我的。”路一昱看着谢恍，坚定地说：“我会杀了它。”
然后把世界还给NPC，还给人类。
“好。”谢恍把路一昱从地上扶起来，“我们回去吧。”
谢恍伸出手，在虚空中一划，开启一道时空裂隙。
对面是身体已经恢复正常的大火，饭菜的香味将路一昱从紧绷的状态中缓和。
“路儿，你没事吧？”大火丢下手中的锅，把路一昱从尘埃遍地的世界中拉了回来。
路一昱回头看了一眼谢恍，说：“谢谢。”
这次他终于从这条‘孤独的殉道者’道路中走出来，曾经他觉得只要把记忆都还给NPC就可以弥补他的错误，现在他明白，这解决不了问题。
世界还是会毁灭，既然这样，那不如拼尽全力反抗命运。
凭什么要神来决定谁生谁死，这游戏不是只属于人类，也属于NPC。
谢恍看着路一昱的背影，地上的裂缝将两个世界分割开来。
微风带着海水的腥气，吹起他的金发，他抬起头，看向万里无云的天空。
终于要开始了。
这一次，会是怎样的结局呢。
谢恍抬起手试图抓住那道黑色的身影，却见路一昱转过头，不少尘土沾染上他的脸颊，却将那双黑眸衬得更加耀眼。
“过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