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雪卸好妆，洗漱好，把沾染了不少酒气的礼服全部脱下，全部扔进洗衣机。她倒了洗衣液，随意靠在洗衣机上，默默消化掉所有的情绪。
既然是谈合作，那就不应该掺杂太多的私人感情。
更何况，韩司穆给的实在是太多了，她又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黎雪收拾好所有心情，走过去敲了敲他的门，“韩司穆，我明天还要开会，向你借点解酒药吃。”
韩司穆从屋内走出来，把拖鞋放到她的面前，伸手就扶住她的手腕，没有注意到她略诧异的眼神，自然得好像已经习以为常。
“你先去沙发上躺一下，还有五分钟就做好了。对了，你助理那边我已经找人帮你传过话，我律师也会帮你处理好你们跟科林建筑的合作。”
黎雪听完他说的这些，欲言又止，但是在酒精作用下，韩司穆屋内舒适又暖和的空气又包裹上来，让人情不自禁感到很放松。
她靠在沙发上，听着从厨房里的“咕噜咕噜”声，困意逐渐涌现。
正当黎雪昏昏沉沉的时候，韩司穆把一个碗放在桌上，“睡着了？”
沐雪一动也不敢动，还用爪子扒韩司穆的手，一双黑葡萄眼睛圆不溜秋的盯着他，还凑近闻了很久。
韩司穆轻握住黎雪单薄的肩膀，“这里容易着凉，抱你进房间里睡？”
黎雪慢慢转醒了，但脑子还是很晕，连面前的人影都看不清楚。
“不。”她摇头，“回去。”
男人没听清，蹲下来凑到她嘴边重复：“什么？不回去？”
“......”
“行了。”他道，“这里冷，我抱你进去，别感冒了。”
说完，韩司穆俯身，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又将她的手搭在自己的后脖颈上，将她稳当地抱了起来。
黎雪贴着他的胸膛，感觉到男人手臂上硬邦邦的肌肉，以及颇有力量感的腹肌。
他身上的气息、体温和味道，都在这一刻成倍地放大。她被他抱着，一步一步地走去他的卧室、他的床。
黎雪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眼前只看到韩司穆流畅的下颔线，视线下移，喉结利落凸起，跟少年时期的他比起来，现在的男人更成熟稳重，充满了男性魅力。
“韩司穆。”她赶紧搂紧韩司穆的脖颈，“你、要带我去哪儿？”
男人的喉结因为说话而微动，“主卧。睡在外面会着凉。”
主卧可是他平时睡觉的地方！
黎雪被猝不及防地托了一下，鼻子蹭过他的下颚线，脑子瞬间清醒，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地加快了。
所以，她现在要睡他的床？
思绪跟不上他的脚步，黎雪被他轻轻放在床上，听韩司穆在头顶道：“你等我一会儿，我出去拿醒酒汤。”
床上的味道清冽干净，是韩司穆身上的，很干净清爽的气息，不像今晚那些商界人士，浑身都是刺鼻难闻的香水味。
韩司穆打开房间的空调，用遥控器调高温度。
黎雪缩在床的角落，伸手往后摸了摸，想拉一张被子过来盖，结果摸半天都没摸到什么。
他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嗓音温柔下来，“等会儿，我帮你拿。”
男人俯身下来，手臂撑在她的身侧，小臂肌肉线条流畅，拿过她身后的被子。真丝空调被覆上她的肩膀，又被男人掖了掖被角。
他的杯子看似单薄，实际非常保暖，黎雪嫌热，将身上的被子扒拉开，嘴里低喃，“有点热了。”
“行行行。”韩司穆执着地把被子挪到她的小腹上，“那就盖在这里。”
为了方便黎雪喝醒酒汤，韩司穆在她的后背垫高一个枕头，让她靠坐在床边，随后他也跟着坐上来，端着碗一勺一勺地吹。
待温度合适，勺子慢慢碰上她的唇角，汤的温度刚刚好。
黎雪脑子还在犯晕，只是忽然觉得，此时的韩司穆好像变得很温柔。
她仰起下巴，想跟韩司穆确认是不是给她喂醒酒汤：“喝汤......汤？”
韩司穆拿起勺子给她喂，故意学她咬字时的小叠音，“来，喝汤汤。”
“......”
黎雪“噗嗤”一声笑出来，手肘一动，差点打翻他手里的汤。
“哎！”韩司穆抽出一张纸巾擦掉溅到手背的汤渍，“别乱动，你不是头晕吗？躺着就行。”
黎雪：“哦。”
他边擦边道：“你说说，还有哪个男人这么伺候过你？”
黎雪摇头，“没有。”
韩司穆挑眉，嘴角溢出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意，“真的假的？”
她老老实实地摇头，“没有。”
醒酒汤已见底，碗底还有些许残留的豆芽渣。黎雪手指揪着身上的被子，摸着上面滑滑的触感。
她道：“谢谢。”
韩司穆将碗放下，把床头灯的灯光调得更暗一些。他的脸被分割在半明半暗的阴影中，神色晦暗不明，表情也看得不太清晰。
黎雪见他慢慢靠过来，轻声问道：“怎么了？”
“还醉吗？”韩司穆凑近看她，痞笑着逗她，“想在你清醒前答应我。”
她问：“答应什么？”
“答应......”他正经了些，“答应跟我一起回家见家长。”
黎雪看着他黝黑的双眸，原本心里还有些悸动，但是听完这句话后，情绪突然变得失落起来。
“你照顾我，是因为想让我快点答应扮演你的女朋友吗？”
韩司穆将被子往她身上拉了拉，轻声问：“你觉得呢？”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
黎雪能感觉到韩司穆对自己的好，也想起他们重逢后，男人在她面前的种种关心和体贴。
只是余茜亲耳听到韩司穆对余董说，他是不婚主义者。
既然是这样。
那他为什么还要做这么多？
“真以为，我是因为要应付家里人，所以才来找你？”
房间内的灯光很暗，韩司穆站在门口说的话，还是一字不落地进了黎雪的耳朵里。
她已经酒醒不少，手指揪着身上的被子，心跳如擂，突然觉得自己声音也变得很远，“那是因为什么？”
男人背对着她，看不清神色，只感觉他的情绪似乎很低。
黎雪突然有股冲动，今天是非问不可了：“难道是因为，你还喜......”
韩司穆猛地打断，“黎雪，你喝醉了，睡醒后再说吧。”
“......”
两人再次安静下来。
像是没忍住，男人的声音突然在静谧中响起，“不过我想知道，当年你拒绝我后，去了哪里？”
黎雪猛地一顿。
“你没出国，而是在国内读的大学。”韩司穆紧紧地追问，“为什么搬家，为什么还换了手机号？”
她低着头，没说话。
“你是在躲我吗？”
黎雪摇头道：“当初我家里发生了一点事情，但是这些都已经过去，也没有重提的必要。”
他一愣，“发生什么事？”
“过去了，而且我也解决了。”
“......”
两人的对话再度凝滞。
韩司穆搭上门把手，轻声道：“那你好好休息，今晚就睡在我这里吧。我先出去了。”
她点了点头，“嗯。”
房门被他关上。
客厅的灯光昏黄偏暗，沐雪趴在客厅地板上酝酿睡意。厨房的灯也还亮着，刚刚做完醒酒汤没来得及关。
韩司穆将碗放进洗手盆里，打开水龙头，任由冷水冲刷过碗勺，冷水漫过手指缝隙，留下一条水痕。
他想起刚刚那个忍了许久，即将呼之欲出的答案。
还是会觉得后怕。
七年前，也是高中毕业那年。趁着高中最后一节课结束，他终于鼓起勇气，将人逮到学校的操场角落。
面对朝夕相对三年的同桌，他低头紧紧地盯着黎雪的眼睛。
即使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最终还是在她的眼神下，逐渐感觉到心慌的滋味。
心脏一阵一阵地狂跳。
不可遏制地。
说话也变得艰难，紧张。
他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只是单纯的撩拨，而不是真正的表白。语气中却不由自主地带了点小心翼翼。
“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心跳每分每秒都在增长。
每一刻，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她却摇头，小声道：“我不知道。”
“......”
心里有些酸，更多的是不甘。不相信这个结局，也不相信她这句“不知道”的分量。
他更加小心翼翼，“当了你三年的同桌，你就没想过跟我试试？”
......
那天，黎雪从他的臂弯下跑掉了，离开的脚步非常匆忙。
一句答案也不愿意给。
往后的好几天，小姑娘都不理人，所有信息宛若沉入海底。没得到准确的答案，他整整三天都没睡着。
最后，他只好找到她家的地址，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站在她家楼下。
黎雪终于肯出来见他了，面对他时，她的声音还有些怯懦，“你怎么找到我家了？”
“你这几天为什么躲着我？”韩司穆急切问，“是因为我跟你表白吗？”
她偏头，回避他的目光。
这个举动让他心里更急，“如果你是担心拒绝我连朋友都做不成，那我们就当那天没发生过，行吗？”
“——我们依然是好同桌，未来也是好朋友，好同学。”
黎雪突然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眼眸也微微红了。
“韩司穆，我高考考砸了。”
她声音哽咽，“我不会跟你做同学了，麻烦你以后也别来找我了。”
“没关系。”他艰涩道，“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会一直陪你。”
“不要。”
他盯着黎雪红润柔软的嘴唇，慢慢说出让他浑身冰冷的话，“我准备出国了，以后也不会再回来了。”
她的眼神也是前所未有的陌生。
“你别来找我了。”
正当她又想跑掉的时候，他及时将她拉住，他笃定道：“这不是真实的理由！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黎雪不敢看他。
“到底是因为什么？”
“真实的理由就是，我跟你的家庭差距太大了。”她两鬓的发都乱了，“你们家是当地富商，而我只是一个普通家庭——”
“我们之间根本没有可能。”
他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腕。
“可是......”他的喉间发紧，忍着哽咽，艰难地，不让自己发出一点脆弱的声音。
“我跟你不能就这么算了。”
......
之后，黎雪的电话换了，微信也换了。没过几天，她和家里人一起搬离这座城市。所有能找到她的方式，全都变成一片空白。
像是。
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