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酒瓶“当当当当”滚下楼,动静太大,江念没法儿再躲。
她整了整衣服,硬着头皮站起身,一句“对不起”含在嘴里还没落音,抬眼就撞进周总转身投来的目光里。
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的撞在一起。
毫无准备的江念像被重击一拳,脑子嗡嗡作响,心跳骤然漏跳一拍。陈景明确实没瞎说,他好看得让她有些窒息。
原来不是“周总”,是“舟总”。
是张亦舟。
陈景明没瞎说,他确实好看,好看的让她有些窒息。
屋外寒风好像穿透玻璃,带着雪粒子打在她身上。江念手脚冰凉,思维都冻住,不知作何反应,只定定看他,纤长的睫毛不住颤抖。下意识想躲,可明晃晃的灯光下一切无所遁形。他近在眼前,她能看清他的样貌、神情,甚至呼吸时衣料的轻微起伏。
楼梯间静得吓人,只剩日光灯的细微电流声。世界仿佛只剩他们两人,沉默对视,视线纠缠无声的试探对峙,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安静却激烈。
多久没见了,七年?八年?或者更久?
过往在脑中碰撞爆炸,情绪交织翻涌,混乱到无法处理。
她不知道什么样的开场白才适合目前这种“久别重逢”的场景,道歉、哭泣、装傻还是离开?她鼻头和喉咙发涩,一个字也说不出,只能怔怔看着他。
江念除了怔怔看他,给不出任何恰当的反应。
张亦舟已不是当年热烈的少年。
八年时间,洗去了少年的青涩,眉骨更高,下颌轮廓更为明显,敛了少年的锋芒又多了成熟男人的锋利。
他淡着一张脸看她,神情冷漠,更难接近。
气氛滞重,沉闷的像是要凝固出实质。
小演员终于反应过来,羞涩难堪的往他身后躲。
“舟总~!”
急切又娇嗔,期望得到他撑腰。
张亦舟侧头睥她,神情阴沉骇人,换了个人般,全然没了刚才的漫不经心。
小演员被吓住,立刻噤声,眼眶霎时红了。
江念倒是遇上了救命稻草,从他压迫性的目光中解脱,悄声垂眼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落稳,男人低沉冷硬的声音就在头顶响起,“对不起什么?”
这是重逢后他说的第一句话,嗓音干哑得像砂纸磨过耳廓。
江念耳根发痒,提气在胸口,低眼装死不看他。
“说话。”他音量提高,忽地上前一步,陌生又熟悉的气息袭来。
头顶暗影笼罩,江念本能抬头,再次对上他墨染般的眸子。那双眼又黑又冷,像深渊要将她吸进去,她呼吸猛然一顿。
她知道他要的是八年前的那句对不起。
当年分手分惨烈。她把狠话说绝,一把把刀似的扎向他。
而他最后一句是“滚,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你跟你妈一样,让我觉得恶心”。
时隔多年,那厌恶的语气和神情仍清晰刺痛她。
再度看着那双漆黑冷漠的眼,心脏像被攥住,难受得无法呼吸,鼻尖和眼眶一同发酸。
江念死死咬着下唇,用疼痛对抗情绪,垂着头礼貌道:“对不起,打扰到你们了,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抱歉。”
说完,快步从他身边绕过,走出防火门。
—
走廊里寒风贯穿,江念背上一片冰凉,居然出了冷汗。
她冲进空无一人的卫生间,拧开水龙头用凉水拍脸。寒冬的水刺骨,激得她起了层鸡皮疙瘩,也让昏沉的头脑清醒些。
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她有些脱力的撑着洗手台边缘,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出神。
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水珠仍挂在脸上,额发和睫毛被水打湿,湿漉漉的,满脸狼狈。
她自嘲地笑,“回帝前不是早就做好准备了吗?怎么这么没出息?”
踏上帝都时,她就预设过重逢,可演练千遍,真到这一天,还是控制不住慌乱。这么久了,她还是没法掌控对他的情绪。
江念长舒一口气,伸手去扯纸巾。
人已经冷静,但胸口依旧像堵了一团潮湿的棉花,湿漉漉的闷着,沉甸甸的压着,让她每一次呼吸都有些不畅。
不想再回包间,她没有精力再与那些人精虚以委蛇。
江念舒口气,给柯颖发信息让她溜出来。
柯颖:【念宝,等我。智链云途的舟总来了,我试试能不能搭句话,对你以后有好处,马上找机会出来。】
江念看着这行字,胸口的憋闷感更严重。
念念:【不用。】
柯颖:【这可是智链云途CEO,而且巨他妈帅!你专心准备演出就行,这些事我来处理。
她无力垂手,不知怎么解释。
走廊尽头的玻璃窗没关,雪还在下,已从粒子变成鹅毛,纷纷扬扬。江念看着窗外发呆,刻意不去想的过往却被重逢的冲击启封,杂乱的画面涌入脑海,像做了个混乱的梦。
盯着窗外太久,眼有些酸。她闭眼又睁开,伴随着一阵脚步声,玻璃上倒映出一道挺拔身影,融在斑驳的反光和雪夜的暗色里人影模糊,虚幻不真实。
人影模糊,看不清面容,但她知道是他——张亦舟。
他静静站在她身后,目光带着浓烈恨意,滚烫沉重。江念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也不知道他会干什么,她背脊发麻,攥紧拳头,指甲嵌入掌心。
这场无声的对决,以她的失败而告终。
江念缓缓转身,刻意垂眸躲避他的目光。
走廊尽头的窗户没关,寒风卷着雪花进来,吹乱她额前碎发。
张亦舟指间捏着烟把玩,目光落在她发白的唇瓣上:“不打算说点什么?”
江念倏地抬眼,扫过他眼尾那颗她曾最喜欢的泪痣,又快速收回目光,轻声道:“没什么要说的。”
张亦舟捏破烟里的爆珠,掀起眼皮看她,微歪着头,嘴角勾着嘲弄:“无话可说了?”
江念依旧垂眼沉默。
他迈步逼近,从暗处走到她面前。他个子高,自带压迫感,灯光从身后打来,江念被严严实实遮在他的影子里。
距离拉近,他身上浅淡的木质香气在鼻息萦绕,混着一丝烟草味,陌生又熟悉。
他的气息不断蚕食着空间。
江念呼吸变得艰难,下意识后退半步,却撞到身后的盆栽。“哐当”一声响,在寂静的长廊里格外刺耳,她的心跟着哆嗦一下。
张亦舟目光沉了沉,又往前一步。
他始终没说话,只看着她,目光带着某种直白的逼迫和责问,像鞭子一样,一下下抽在江念身上。
江念已经抵到墙边,退无可无退。她僵着背,一动不动站着,狭小的空间里气氛更加紧绷,空气好像停止了流动。
他想让她做什么,才肯停止这场无声的逼迫?痛哭道歉?卑微求饶?可她哪样都做不到。
“张亦舟,”她终于叫出他名字,声音发颤,像害怕又像哀求,“你要做什么?”
张亦舟顿住脚步,拧眉打量她:“谁让你喝的酒?”
江念抿紧了唇,侧过脸不回答。
“说话,谁让你喝的酒。”
“你别管……”
话没说完,脸颊一疼,张亦舟捏住她的脸,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江念黑润的眼瞬间蒙上一层水汽,湿漉漉的望着他,堵了一晚的闷气,终于爆发。
“你松开!你想……唔……”
话没说完,张亦舟扣住她后脑勺,低头吻了下来。
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江念错愕睁眼,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唇舌已强势侵入。
她回过神,热气涌上头顶,猛一用力,一把推开他,几乎没思考就扇了他一巴掌。
“张亦舟,你疯了?!”
张亦舟顶了顶被扇疼的脸颊,漆黑发亮的眸子紧盯着她,唇角勾了勾,“嗯。”
江念脑子里一片混乱,垂着头一把推开他,落荒而逃。
张亦舟没防备,踉跄了一下,随后泄了气似的靠在墙上。他侧头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抬手蹭了蹭发疼的嘴角。
江念绕过拐角,余光瞥见走廊深处,灯光暗淡处,张亦舟靠在墙上,有些疲倦的靠在墙上,整个人弯着腰,像被什么压垮了一般。
她攥了攥发凉的手指,快步走出酒店。
雪越来越大,寒风刀子似的刺骨。
车内暖气很足,催化了疲惫,江念脱了鞋窝在椅子里,昏昏欲睡。
柯颖在一旁喋喋不休:“念宝,你没看见太可惜了,舟总贼帅,就算穷得叮当响,凭那张脸,去当模子哥也能发家致富。”
江念:……张亦舟会谢谢你的。
她没接话,侧过头去,用行动表明不感兴趣。
可柯颖太激动,还一个劲叭叭:“包间里的人都想巴结他,我都没资格往前凑。但你猜怎么着?他说喜欢民族乐,有机会想见见我们江老师……”
江念太阳穴猛地一抽,差点跳起来:“不见!”
柯颖被吓了一跳,狐疑地打量她:“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这种应酬的事,你以前可从来不管。”
江念后知后觉自己反应过激,心虚地咬唇,坐直身体,大眼眨巴眨巴的看着她,“柯柯,如果我们不能在帝都发展了,你会不会生气?”
“为什么不能?舟总想见你,抓住这个关系就能站稳脚跟了。”
“呃……”江念笑得越发心虚,“不能见他。”“为什么?”“我刚扇了他一巴掌。”
“为什么?”
江念舔舔唇瓣,小声道:“我刚扇了他一巴掌。”
“什么?!”柯颖差点跳起来把车顶掀翻,“你你你你你疯了?”
“别激动,”江念按着她的肩安抚,“应该也没事吧。”
“应该?!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物吗?你扇了他一巴掌,你说应该?”
江念鼓了鼓脸,有些不满的小声嘀咕:“扇就扇了呗。”
谁让他先做那些奇怪的事?被扇了也是活该。
当然这些话她没说出来,江念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唇瓣,觉得还扇得轻了。
柯颖的情绪依旧很激动,没有察觉异样,得罪了张亦舟,她们可能不仅仅是在帝都混不下去,很可能在哪儿都混不下去。
“什么叫扇就扇了?念念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你可不是这种任性的人。
“而且你知道舟总,他不仅是智链云途的CEO,重点是他家,他爷爷、他爸、他外公甚至舅舅……”柯颖激动的一顿输出,终于慢半拍反应过来,一下僵住,震惊的瞪大眼看江念,说话都开始哆嗦,“宝,你先给我说说,你跟他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