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决裂

上海,桑苒一下飞机就直奔RS,一进苗思思的办公室就看见她平静地坐在办公桌边上喝茶。

“他们来过了?”桑苒微微喘着气,苗思思脸上的愁绪一扫而空,她微笑道:“来过了,你其实不用回来的,安生陪小靳打完比赛再回来也来得及。”

她的声音温柔,说话的时候还咳嗽两声,妆容依然精致,但掩盖不住她的一丝病态。

“你嗓子怎么了?”

“感冒,既然你回来了,我有事和你说。”苗思思刻意回避了这个问题,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合同和一张银行卡。

桑苒抢过她手里的合同,翻了两页瞳孔骤缩,她反手就将那合同摔在桌上,眼底是滔天的怒意:“你卖了?你把项目卖了?!”

苗思思喝了两口茶,求饶一般道:“桑苒,我快结婚了,我想过稳定的生活,你不结婚成家不代表我不想嫁给爱情,这两年我陪你折腾够了,我不想继续了,既然你下不了决定,就由我替你做。”

“为什么……”桑苒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为什么不和我商量,那是我的心血,那是我两年的心血!你有什么资格替我做决定!”

“桑苒,你别忘了我也是RS的大股东,没有何鸣的时候RS的第一笔投资是我觍着脸跟我妈要的,这个项目去留与否,我有权决定!是,星宿湖的项目是你的心血,但是失败了就是失败了,你现在拿着一堆无用的数据什么都做不了,你在坚持什么?你到底要浪费你手底下的工程师多少时间!”苗思思拍案而起,第一次觉得桑苒如此冥顽不灵。

“总会有办法的,你为什么就不能再等等呢!”桑苒紧紧攥着拳头,声音因为极度的怒火而不住颤抖:“你明明答应过我这一切不会发生!”

“我等不了了桑苒,任诚等了我三年了,我爱他,我和他结婚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商业联姻,我们在一起九年了,现在领证了却没个像样的婚礼,我理解我的工作一直在等我,我总是告诉他忙完这个项目就好了,你还想让我拖着他吗?”苗思思捂住心口,一字一句道。

桑苒盯着她的眼睛,这不像她,这根本不是她会说出来的话,“我们什么时候到了有事情还瞒着的地步了?”

“我没有瞒你,我是真的想转行修整一下,我会出国读金融学位,然后回家。”

“你疯了?”桑苒绕过办公桌,扶着苗思思的肩膀极尽疯狂道:“当初你和家里怎么闹的你忘了?当初学生物工程不就是为了摆脱家里的安排吗?你现在要回去?”

“那是我的事,你无权干涉。”苗思思移开目光:“桑苒,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当初我爸妈就料到我搞科研不会有出息,就当我那年还小不懂事吧,我要回去了,不管怎么样,回去有我爹妈给我兜底,不会让我向这一样输的这么难看。”

桑苒显然被她的话弄得怔住了,半天不语,苗思思掰开她的手把银行卡放在她手里道:“这里面的钱,研究所所有的人员都分过了,他们买了RS这栋楼,剩下的钱全是你的,我一分不会要,你拿着吧,我还帮你申请了德国的留学名额,出国吧阿苒,别把自己的路走窄了。”

一切都失控了,桑苒浑身冰冷,那张银行卡搁的她手生疼,她有些恍惚,一个电话拉回了她的神志,她麻木地接起电话。

“您好,是桑苒女士吗,您的论文因和另一篇近期新发表的论文内容查重率过高而被驳回,请尽快查实……”

桑苒脑海里飞快闪过事情始末,论文除了原稿还有备份,唯一的备份就在面前这个人身上。

“是你做的?”桑苒到现在都觉得她不会这么做,那是她相识十二年的挚友,她自己选择的家人,她妈把苗思思当第二个闺女,却在一夜之间像变了个人一样,卖掉了她们一手创办的研究所,用她的名字发表了自己写的论文,还以为她好的姿态让她出国。

“卡里的钱够买你的论文了,你从小就比我强,再写一篇同样高质的论文轻而易举,但我不同,不管我怎么努力都达不到你的高度,这些年我想从你身上讨要什么东西我早就这么做了,就当我嫉妒你吧,我想让自己为科学献身本不出彩的几年有点成就,哪怕这个成就并不是我的,我偷也要偷过来。”苗思思说话时带着一股生硬的狠劲儿和装的一点都不的像嫉妒。

桑苒却听不出来了,不可置信,愤怒,慌乱一瞬间裹挟了她的大脑,理智在一瞬间抽离,桑苒发了疯般尖叫一声,将苗思思桌上的东西全扫到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这么对我!”桑苒红着眼睛看向苗思思,无框眼镜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用力过猛磕裂了,她现在的样子活像搞科研搞久精神失常的疯子。

巨大的响动惊动了还没离开的实习生,他冲进副组长办公室看到的就是满屋狼藉,桑苒转头,冲着实习生就是一声:“出去。”

实习生吓得退出去关门,然后立马给任诚打电话让他赶紧过来。

后来任诚怎么接走的苗思思,怎么处理的一切,桑苒都不记得了,唯一印象深刻的可能就是任诚临走前的那句:“桑苒,思思倒霉才认识了你这么一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和靳淑桐打的电话,意识真正清醒的时候,是两天后,桑苒躺在出租屋的床上,头疼的好像有人把她的头骨敲碎了再拼起来一样。

厨房传来响动,桑苒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厨房挪,看见餐桌上的红油抄手,厨房里还能听见高压锅呲气的声音,让这个房子顿时充满了烟火气。

“起来了?”桑母在围裙上擦擦手走出来,看着桑苒毫无生气的脸,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饿了吧,你冰箱里也没别的吃的了,我就上街随便买了块牛肉给你包了点抄手,快吃上点,都泡坨了。”

随便买了块牛肉?抄手要和面,调馅,还要包,在桑苒眼里已经算很麻烦了,桑母估计是料到她心情不好想吃这一口,特意做的,就是嘴硬不承认而已。

桑母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吃饭,就像桑苒小时候一样,桑苒舀起一个抄手咬了一口,红油的鲜辣带着麻刺激着桑苒的神经,一碗抄手吃下去,她才算真活过来。

“说吧,工作上遇到什么事了?”桑母道:“死人一样在家躺了两天,活过来没?”

“妈你怎么来了。”桑苒往后一仰,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脸色憔悴苍白,嘴唇干裂,声音也气若游丝。

“你还知道你有个妈呢?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等你死了再让我知道?”桑母恨铁不成钢地骂她。

“这不是不想让你担心。”桑苒沮丧地低下头:“妈,我是不是挺失败的……”

桑母眼里掠过心疼,嘴上却不饶人:“没出息,这事就把你打趴下了?桑莫东要是看见你这个样子,指不定多后悔生了一个残次品。”

桑苒听见桑莫东的名字轻蔑地冷笑一声:“你不说我都当他死了,我怕的就是他看见我这幅不人不鬼的样子。”

“所以你要活出个人样,特别是现在。”桑母拨拉了一下她的板栗色头发,叹了口气:“阿苒,为什么不重新开始呢,这不是你,当年差点被桑莫东逼到自杀你都没想过放弃,现在怎么了?”

桑苒终于直起身子道:“妈,我有喜欢的人了。”

桑母不语,让她把话说下去。

“是女孩子。”

“嗯。”

“打电竞的。”

“嗯。”

“刚成年。”

“你搁这叠buff呢?”桑母蹙眉:“现在人在哪?打比赛呢?”

桑苒没事找事:“你一点不生气吗?”

桑母“啧”了一声:“我是气你勾搭人家小姑娘,你比人家大七岁,老牛吃嫩草,别觉得你妈老封建,我当年在国队里什么没见过,你这点冲击量根本不值一提。”

桑母以前是国家花滑队的,拿的金牌数不胜数,后来和桑莫东结婚,怀孕,然后就退役了,放弃梦想后,桑母被困在了一个名为“家庭”的牢笼里,桑莫东在外没日没夜地做研究,她自己将桑苒带大,直到桑苒的偷偷养的狗被桑莫东带走做**解剖,桑苒反抗被桑莫东反手一巴掌甩在墙上,混乱间桑莫东拿解剖刀的手偏了一点,划到了桑苒的脖子,她最后因为轻微脑震荡进了医院。

桑母不再沉默,不惜一切代价离婚,带着桑苒远离危险,消失在桑莫东的视线里,但桑苒继承了父亲的天赋和骄傲,走上了和父亲一样的道路。

桑苒憎恶自己的父亲,恨他夺走了自己选择人生的权利,却又不可避免的爱上了生物科学研究,自主走上了当年父亲替她安排好的路,桑苒迷茫过,也厌恶过自己的选择,却只有在实验室面对一条条数据的时候才感觉自己作为一个真正的人活着。

现在她一无所有,偏偏在这个时候有了一个想私定终身的人。

思绪回笼,桑苒缓缓道:“妈,我爱她,我舍不得走,我想留下来,她说她以后的每一次胜利都有我的见证,我不想出国,我放不下她。”

桑母望着她眼里的恳切,在女儿身上,她好像看见了曾经的自己,她开口,语气里循循善诱味道桑苒第一次听见:“阿苒,如果留下来,你要去哪工作?”

“当然是……”

桑苒突然顿住了,桑母一脸“我是你妈我还不了解你”的表情:“你不会甘心在实验组只当一个小小的助理,你骨子里有和你爸一样的骄傲。”

被自己的母亲看穿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桑苒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桑母接着道:“职业选手和科研人员的爱情,从本质上就是矛盾的,你现在要留下来陪她夺冠,夺冠了以后呢?你和她的距离会越来越远。”

桑母打断欲言又止的桑苒:“我说的距离不是情感上的,是你们的观念,对待生活的态度,甚至是自我。”

她的眼神逐渐飘远,好像在诉说着一个既定的未来:“你们依然相爱,她满世界打比赛,你有时因为工作抽不开身不能陪她出国,有时候会陪她去比赛,她站的越来越高,你却因为这次失败,事业不温不火,那个时候你会想把她从高处拽下来。”

“不可能!”桑苒站起来,惊慌地后退两步,“不可能,我不是桑莫东,我不是那个畜牲,我不是!不是……”

“不,你会的,看你的反应,那个小姑娘可能也对你动了真心,如果事情演变下去,她会在一个合适的年纪,合适的时间,心甘情愿被你拽下来。”

桑苒说不出话,只能反复不断的,拼命的摇头,谁知桑母对她的屠杀还没有停止:“阿苒,她还小,她才十八岁,可是你已经二十五了,你很多事看得比她清楚,虽然很残忍,但我必须告诉你,爱情,要建立在其余条件对等之上,说通俗一点,你们要平视,才能平衡,要么一起站在巅峰,要么一起跌入尘埃。”

“你要给她留后路。”

“我一直以为,我克制的很好,我以为我以后也会克制住,后来我发现,我好像做不到,我对她,永远都做不到绝对理智。”桑苒蹲在地上,脸埋在臂弯里,无助地哽咽着道。

克制不住的才叫爱,真正的爱从来都不是正常的,如果一个人时时刻刻,保持清醒、克制,那不是爱。爱是不清醒的,是克制不住的,是惦记、是心疼,是失魂落魄,是朝思暮想。

“阿苒,你出国不仅是为自己谋出路,还是为了保护她,万一这事是桑莫东做的……”桑母摸着她的发顶,试图用这种荒谬的理由安慰她。

不料,桑苒微微颤抖的肩突然就不抖了,她擦擦眼泪站起来,双目猩红:“如果真是他做的,我不会让他有机会接触到靳淑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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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不下的黎明
连载中酿清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