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
徐子烈见状，把伸出去的胳膊又缩了回来。
卫菱并不想跟他多费口舌。
她一言未发，弯腰扶起推车就要走。
徐子烈把手里拎着的鸡放到一旁，想去给卫菱帮忙。
他还没碰到，就被卫菱拂开了手。
见此，他也只好拎起地上的鸡，乖乖跟在卫菱身后。
他的脚刚要踏进院门，前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啧。”
徐子烈默默把脚收了回来。
他可怜巴巴地站在门口，看着卫菱忙来忙去。
见她朝门口走过来，徐子烈赶紧露出一个笑。
他正欲张口，砰地一声，院门就在他面前倏地合上。
徐子烈垂下头，神色复杂的看着手中的鸡。
此路不通，那便换一条。
“姑娘，我是来还银子的。”
他拿出装钱的荷包扣门。
话音刚落，刚才还严丝缝合的大门突然开了。
“公子请进。”
言毕，卫菱微微弯腰，五指并拢滑向院里，摆出一个请进的姿势。
“公子用的药是在城中董记药房抓的，三副药共计45铜币。公子宿在我家时，吃的饭是小女花了20铜币买回来的，公子吃了一半的一半，便算5铜币。也就是总共欠我50铜币。”
卫菱真诚地注视徐子烈的眼睛，大大方方地伸出了手。
“哦哦。”
徐子烈压根没听卫菱说什么，直到见她摊开的手掌才反应过来。
他把整个钱袋子都递了过去。
卫菱做生意，少不得跟钱打交道。
钱袋子刚落在她手心，她就察觉到分量不对。
她半信半疑地打开抽绳，看了一眼徐子烈，复又垂眸看向袋子。
一，二，三……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卫菱数够50枚铜币后，拉紧抽绳，递了回去。
徐子烈动都不动，看着卫菱疯狂摇头。
“公子给多了，这些足矣。”
卫菱指了指桌上她数出的铜币，把荷包又往徐子烈那边推进几分。
又是一阵摇头。
卫菱眯起眼睛，开始怀疑，这小子的脑子该不会被山匪一棍子打坏了吧。
“我不记得自己家在哪里，姑娘能否收留我一段时间。我能干活的，姑娘只要能给口饭吃就成。”
说完，徐子烈把卫菱的手往回退，像是下定决定用钱去感化卫菱。
收留？
卫菱捏了捏手里的荷包，没说话。
她打量着徐子烈脸上的神情，确认他是认真的后，把桌上数出来的铜币拨到一边，开始数剩余的数量。
167。
卫菱在心里盘算了一下。
以这小子的饭量，每日的饭钱约十铜币左右。她家没有多余的偏房，男女有别，她的屋子是断然不能分他一半的。那就只能让他继续住牛棚。牛棚虽然没有牛，但是环境简陋，便收他4铜币每天。
眼下豆腐生意艰难，这送上门的财神爷，不要白不要。
“会做饭吗？”卫菱问道。
徐子烈摇头。
卫菱有些嫌弃，“你刚才不还说能干活吗？”
徐子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能干的，劈柴挑水这些力气活我都能做。但实在不善庖厨。”
卫菱撇嘴，心里有些动摇留下他的念头。
徐子烈从她的脸上窥探出卫菱意图，赶忙举起手里的山鸡，“我还能打猎。”
“留下只能住牛棚，劈柴挑水，打猎扫地，洗碗擦桌子，能干什么都得干，为期半月，到时间分文不退，也不能再留你多住，除非续租。”
“成交。”
徐子烈爽快起身，好似慢一点卫菱就会后悔了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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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鲜的大葱取葱白，剖开去芯，切成细细的长段。锅中放油，将它炸至金黄焦香后，捞出葱段备用。
用葱油爆香姜片，倒入切成细丁的海参，使用酱清翻炒上色，再用盐、糖等调味。
加入清水没过海参，放入炸过的葱段一同小火焖煮。
清风吹过。
独属于螃蟹的清甜香味钻入卫菱的鼻腔。
她用抹布扣在盖上，掀开蒸笼。青色的螃蟹变得通体全红。
她用竹夹将其转移到盘子里降温。
煮好的穄糁（高粱米）盛到碗中，卫菱用勺子淋上满满的葱烧海参。
“吃饭啦。”她朝正在井边打水的徐子烈喊道。
家有壮丁还真不一样。
卫菱把饭端到石桌的时候，瞥见家里的水缸差不多都满了。园子里的杂草也有被清理过的痕迹。
深褐色的海参表面被油亮的酱汁包裹，泛出琥珀色的光芒。炸过的葱段少了辛辣，口感清甜。未经精磨的高粱米散发出类似坚果的焦香，其本身的酸涩味道被酱汁中的咸味掩盖的恰到好处。
徐子烈挑起一筷子送入嘴中，外表微韧内里软糯的海参在牙齿切入时，胶质在口中缓缓化开。穄糁口感粗粝，颗颗分明，但被酱汁浸润后，增添了些许的软绵。
徐子烈微微睁大双眼，显然是被惊艳到了。
他用筷子扒饭，吃得狼吞虎咽却没发出丁点不雅的声音。
卫菱将这一切看在眼中。
这家伙的一举一动，都不像是寻常人。
卫菱心里怀疑徐子烈的身份，但不打算挑明。
他死皮赖脸非要留在这间小院，定有图谋，未分清是敌是友前，她一个弱女子最好的对策就是不打算。
见识过他的饭量，卫菱对这家伙续饭的举动毫无意外。
“在锅里，自己去盛。”
她眼皮都没抬，低头吃着自己的碗中餐。
一勺又一勺，压平再盖一勺。
徐子烈将吃不死他就会使他更能吃的经典名言践行在实处。
往饭上浇海参汁的时候，他瞥见灶台上放着一盘蟹。
他偷偷看了眼卫菱，喉结滚动。
半晌，他像是没看见那盘没吃到的菜似的，乖乖坐回石桌吃饭。
“吃完，记得洗碗。”
卫菱把吃完的碗放到石桌上，在看见徐子烈点头后，她洗干净手，坐到小凳子上，把凉了的螃蟹“大卸八块”。
螃蟹壳坚硬，但肉很少。
总共捡了5只螃蟹，也就拆出不足拳头大小的一碗肉。
好歹也算是个荤腥。
卫菱安慰自己。
她仰起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愁绪堵在心口，发出了长长的叹息。
如今，豆价上涨，不光这豆腐生意做不下去，连吃饭都要成问题了。
啊！活不起啦！
卫菱的头向后用力一仰。
世道艰难啊！
徐子烈捧着一盆洗干净的碗走了过来。卫菱正陷在自己的思绪里，猛地被打断，惊了一下。
她接过木盆，道：“明日你跟我进城一趟。”
徐子烈听完，眉头紧锁，像是不愿意的样子。
半天没等到回应的卫菱扭头看他，正巧将这一幕捕捉在眼底。
“听到没？”
“噢 ，听到了。”
徐子烈纠结了一下，到底没把能不去问出口。
城中那么大，人又那么多，总不能这么倒霉吧。他心里想。
卫菱疑惑地盯着他的背影，心中生疑。
他抗拒进城。
按他的说法，他是被山匪打劫导致的失忆。可城中也没有山匪，他抗拒什么？难不成，怕进城的路上再挨一闷棍？
次日清晨，在生物钟的召唤下，卫菱准时醒了过来。
平时，这个点醒，她总会想着让她再多睡会儿该多好啊。
但现在，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半天，也没有一点睡意。
“可真是劳碌的命。”
卫菱嘀咕着起身。
还没习惯家里多了个活口，她出门的时候，被牛棚里的突起吓了一跳。
小米洗干净后，用冷水浸泡一段时间。
昨天磨豆腐剩的所有豆渣也只有一小盆了。
卫菱拿起一颗鸡蛋，在碗边沿轻磕后，利落分成两半，加到了豆渣盆里。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卫菱用筷子用力搅拌。
鸡蛋能增强豆渣的粘附性，虽然就一颗，但卫菱还是将它的作用发挥到极致。
小米也泡的差不多了。
卫菱从菜板边的余料碗里挑出一块姜，笃笃笃几声后，变成了细细的姜丝。
她往炉灶里添上柴火，用火折子引燃茅草后塞了进去。
一灶双锅。
小米混着姜丝用清水炖煮。另一边，卫菱用勺子浅浅刮下一层猪油开始摊豆饼。
猪油的香气刚暖锅，徐子烈就像受到招呼般转醒。
卫菱瞟了一眼，没搭理。
继续忙着手上的活。
小米粥煮沸的时候，饼锅里都烙出七八块豆饼了。
卫菱蹲下身，用火钳调整了一下，调小炉灶里的火焰。
小火慢熬，待小米炸开米花后，倒入昨晚剥好的蟹肉，用勺子搅拌均匀。
随后，她继续用手团起剩余的豆渣烙饼。
趁着锅底高热的余温，抓紧把它烙完。
初春的天，乍暖还寒。
昨天去赶海的时候，都没今天的天冷。
大风一挂起来，吹得人瑟瑟发抖。
卫菱催促徐子烈去洗漱，随后两个人挤在厨房的小桌板上吃饭。
蟹黄完全融进绵密润滑的小米中，已分辨不出来。鲜甜的蟹肉混着醇厚的小米，甘甜中还带有姜丝的微辛。
在寒冷的春风里，这股微辛格外暖身。
豆渣饼体表微焦，每咬一口，就能听见“咔嚓”一声轻响。
豆腥被热油和盐转化成了醇厚的豆香味，冷不丁地还能吃出一口蛋香味。
吃饱喝足，卫菱用帕子将豆渣饼仔细包好放入袋子里，随后她又检查了一遍葫芦匏瓢里的水。
确认装备充足后，她喊徐子烈推上车，两个人踏着晨光朝城里走。
城门辰时才开。
卫菱二人在城外守了阵才进去。
此时离集市开市还有段时间，卫菱直接了当地带着徐子烈直奔东边的粮铺。
好家伙。
卫菱倒吸一口气。
来这么早，前边已经开始排上了！
“你在这守着，一时半会也轮不上我们，我先不给你留钱了。我去转转，马上回来。”
“啊？”
徐子烈一惊，她要留他一个人在这！
他瞪大眼睛，眼中全是哀求的信号。
“你个大男人，怎么婆婆妈妈的！老实待着！”
卫菱拂掉徐子烈捉住她胳膊的手，着急忙慌想去找找，是不是还有能买到价格合适的豆子。
目前考古学界认为，中国本土高粱（蜀黍）的广泛种植可能始于汉代以后。虽有部分先秦遗址发现疑似高粱遗存，但尚未有确凿证据证明战国时齐国已普及高粱种植。本文默认齐国百姓以高粱为常吃的主食，并用穄糁表示高粱米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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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葱烧海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