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真问了啊。”
宋飞，作为一个读书读傻了的老菜鸟，充分发扬了一往无前的不懂就问优良精神：“所以银鳞一族是怎么消失的？”
见过会说话的，没见过这么会说话的。所有人都诡异的沉默了。
问得很好，下次别再问了。
“过程很复杂。”沈淮安并不避讳，只是笑着说道：“简单来说，你可以理解为——尼安德特人是如何消失的，银鳞就是怎么消失的。”
完全是Bull**！
云和默默在心底里吐槽。不过既然沈淮安不愿意透露银鳞的“蜂巢型社会结构”，她也就没必要多说了。
“哎呀宋飞，你总问这些干什么，无聊死了！”
Elsa连忙打了个哈哈，立刻非常有眼力见儿的转移话题：“对了沈首席，您的脸……”
她有些羞涩的瞄了眼沈淮安如今这张“恢复人形”的脸，小小声：“是真的吗？”
好问题！
这才是好问题！
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但此时此刻，云和是真的这么想的。她抿了抿嘴，把笑意勉强给压在心底里，耳边听得沈淮安道：
“当然不是。”他温和的摇摇头，目光转而落在落地窗外、华灯初上的夜景里，似乎是在缅怀着什么：
“人鱼并没有严格对应的‘真实人脸’。这张脸，是仿照着许多年前一位人类科学家幻化出来的。”
“诶？幻化吗？”
Elsa完全没注意到他前面那半句。她只是好奇的伸出手，非常大胆的摸了摸他的脸：“……”
触感是真的。但……
但，她的触感和她眼中沈淮安这张脸的线条与轮廓……对应不上。就好像当她试图触摸鼻尖的时候，手指却只能停留在距离“鼻尖”约半厘米左右的半空中，仿佛还有一截东西，就在那里挡住了她。
“这个就是流体拟态吧？”
Elsa犹自愣在原地，云和忽然发问。艾奇奇这时也终于又恢复正常了，立刻接过话茬：“对，这个就是流体拟态！流体拟态可是极少数人鱼和血族才具备的‘超生物异能’之一！”
见大伙儿都一脸不屑的看向自己，他有些不服气的梗着脖子：“干嘛！我可是专门研究异种拟态学的博士！”
“对。”沈淮安点点头，认可了艾奇奇的说法。同时，他有意无意的看了眼云和，目光似乎是有些探究式的。
看我干嘛？嗯，还挤眼睛，怎么眼睛忽然抽筋儿啦？
钢铁直女云和无所谓的想着。
“这，哈哈哈哈……”
Elsa尴尬的笑了笑，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可气氛却愈发尴尬。反而是从一开始就一言不发的“私生饭”张璨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人类的脸有什么好？要我说，沈首席自己的脸就已经是艺术品级别的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气氛就怎么被莫名其妙的缓解了。于是这场没什么营养的“联谊会”就以集体嘻嘻哈哈拍几张合影告终。然而拿到合影的云和，却微微一愣——
她总觉得，这张照片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可具体是哪里，她又说不上来。
当晚回到实验室里，还没睡下的功夫，云和主动问起联谊会上没能找到机会询问的那个问题：
“哎，沈淮安。”她讷讷道：“你说过，你的脸是照着一个人类科学家捏出来的？”
“……”不知是不是被她这句“捏脸”给逗笑了，沈淮安忍俊不禁的反问：“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
“好奇嘛。”
云和翻了个身，正对着坐在床上看书的人鱼：“你是什么时候遇见那个人的？怎么遇见他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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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三年前。
沈淮安坐在窗前，聚精会神的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夕阳的微光从窗棂那里透过来照进室内，是一小片暧昧而温暖的昏黄。
“已经是第三十三天了。”
他一边写，一边轻声念道：“这三十三天里，它一直非常安静，从不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最基本的游动都懒得做。真是一条慵懒的人鱼。”
写到这里，他自己却忍不住笑出声来。一边笑着，他一边回过头看向身后。在他身后矗立着一个简易水箱。水箱里的水很干净，水里漂浮着一条半人半鱼的生物。
——一条，有着银白色鳞片和银白色长发的、奇怪却也绝美到令人惊叹的人鱼。
说起来，这条人鱼还是他从当地渔民手里买下来的。最近这片海域海难频发，村民们都口耳相传的说，是海妖作祟要取人性命，因而人鱼一被捕捞上岸就差点被开膛破肚、献祭给死难者们。好在沈淮安作为当地某知名研究所的研究人员，手里头毕竟还是有钱，因而当机立断的就把它给买了下来，养在身边。
只不过，沈淮安并不想带它回研究所。
因为他生病了，而且是那种无法治愈的绝症。他不想在临死前，再造下任何“杀孽”……
“我或许是太闲了。”沈淮安一边轻笑，一边咳嗽着，苍白的脸上不见半分血色：
“我现在每天都会对着它自言自语。每天至少十次，我会告诉它我的名字，问它叫什么。它从不回答我的问题，但我可以确信，这条人鱼有足够的智慧理解人类的语言……”
“我知道，它懂我的意思。我想，它只是不会说人类的语言——这与它们的声带结构有关，我不怪它。”
咳出了血，看来是不能再写下去了。沈淮安一边用手帕擦干嘴角溢出的血迹，一边手忙脚乱的翻开抽屉找药。正在这时，屋子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沈……淮……安？”
非常陌生的男人的声音。或者是，标准的男低音，带着点儿混响似的沙哑。沈淮安极度惊愕之中，甚至连药都忘了找，直接以一个病人绝不可能拥有的速度扑到水箱前：
“是你！刚才是你在说话，对吗？！”
人鱼依旧保持着从前那副安静到死寂的姿态。然而它长长的白色睫毛颤了颤，然后缓缓开口，露出一点尖锐的獠牙：
“塞莱希斯。”
这次并不是人类的语言。非但不是此前他所说的东人的语言，甚至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上该有的语言——抑或声调。沈淮安眼神呆滞了那么一瞬，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这是你们的语言？”
人鱼缓缓的点了点头。
“你能听懂我说话了？！”
沈淮安大喜过望，两只手直接抱住了水箱，像是要把水箱里的人鱼也抱在怀里：“你叫……你叫什么？”
“塞——莱——希——斯。”
人鱼拖长了音调，以一种非常僵硬和平板的语调，说道。他说的显然是东人语言。
沈淮安反问：“所以过去这一个多月里，你是在学我怎么说话？”
人鱼安静的看着他。那双诡异的冰蓝色眼睛里没有半分情绪。
“好，太好了！”
沈淮安起身，然后因为身体虚弱练练后退几步，直到后背磕上桌角才堪堪停下。他捂着嘴又咳嗽了几声，才哑着嗓子道：
“塞莱希斯，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啊。”
“我，要你的，名字。”
人鱼稍微直起上半身，微微张嘴说道。然后它又补充了一句：“喜欢，我要买它。”
沈淮安：“……”
它到底知不知道，人类的名字是不能随便买卖的？等等，它一条人鱼，尚且自身难保，拿什么当交易筹码？！
“沈，淮安。”
见沈淮安瞪大双眼并不言语，塞莱希斯又相当有耐心的说道：
“你，不要死，要活。我用你的活，买它。”
“……”
沈淮安这次终于被它逗笑了。
“你？”他失笑道：“你能救我？你知不知道我只剩不到半年的生命了？难道你是传说中的太岁，吃一口就能长生不老吗？”
人鱼难得沉默了一下。它那张美到令人不适的脸上露出一点困惑的表情。
显然，对于它而言，沈淮安这句话还是太过“复杂高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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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
听了个开头的云和终于忍不住插嘴道：“等一下，让我捋一捋。”
沈淮安很有耐心的保持安静。
“……也就是说，”她过了半分钟才艰难开口道：“你是盗用了二百多年前那个人类沈淮安的身份……？”
“是继承。”沈淮安面不改色心不跳，甚至并无恶意的开了个玩笑：“人鱼的事，怎么能叫盗用呢？”
“是是是，你是人鱼你牛逼。”云和忍俊不禁，反唇相讥：“窃书！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偷呢是吧？当代孔乙己啊您内？”
沈淮安失笑了声，不置可否。
云和又问：“那，那个人类沈淮安是混血吗？”她指了指他的脸：“我的意思是，你这张脸明显是混血……”
“不。”
沈淮安平静的摇了摇头。他沉默了会儿，才把手机（不知何故，研究所此前已允许他使用手机）递给她：“我还保留着他的照片，你可以看看。”
照片显然是拍摄于很久以前，当时的影印技术尚不发达，拍出来的人物并不十分清晰。可即便如此，云和还是能看得出来，照片中那个看起来病容满面的男人的长相。
——清秀，苍白，五官精致，但完全就是东人模样。可再仔细对比一下，就会发现，沈淮安如今这张“脸”就是以他的五官和脸型作为底子的。
那，为什么……
“因为不能和一个已经存在过的人使用同一张脸。”
沈淮安大言不惭的又补充了句：“而且这样比较帅。”
云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