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的大学生活，终于在眼前铺展开来。
沈思雨站在南城大学的校门口。
望着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校园，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背包带。
上辈子，她的青春是在警察学院的训练场上度过的——
每天不是绕着操场跑圈练体能，就是趴在靶场练射击，或是在格斗馆里被摔得浑身青紫。
别说像普通大学生那样结伴去看电影、逛夜市，工作之后就连喘口气的空闲都奢侈，更别提什么风花雪月的恋爱了。
可这辈子不一样了！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锁屏壁纸是陆晏泽抱着大宝小宝的合影。
想起早上出门时男人反复叮嘱“不许跟男生走太近”的模样，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眼底漾开一圈温柔的笑意。
只不过——
她划开屏幕，盯着那条“美术系油画专业”的录取通知，眉头悄悄皱了皱。
画画啊......
她这双手，上辈子拿惯了枪和手铐，这辈子最多也就拧拧瓶盖、写写名字，说是“手残党”都算客气。
算了！
先试试吧。
沈思雨攥紧手机深吸一口气，抬脚走进了校门。
校园里绿树成荫，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
草坪上三三两两聚着些学生，交头接耳地讨论着新学期的课表；林间的木质长椅上，有人摊开书，有人枕着胳膊晒太阳，连空气里都飘着股懒洋洋的青春味。
沈思雨按手机地图找到教室。
推开门的瞬间，目光就被里面的少男少女吸引了。
他们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聊着天，有人拿着速写本互相展示，有人手舞足蹈地讲着假期的见闻。
热烈又鲜活的气氛，一下子把教室填得满满当当。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一声清脆的问候在耳边响起。
沈思雨抬头，撞进一双画着精致眼线的眼睛里。
对方身材修长，穿着剪裁合体的连衣裙，脖颈上戴着细巧的项链，浑身上下都透着股精心打理过的精致，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自信的昂扬。
沈思雨愣了一下，连忙回神：“呃......你好，我叫沈思雨。你呢？”
“锺莉莉。”少女笑着点头。
友善的表情里，眼神却飞快地扫过她的衣服和鞋子。
沈思雨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了看——
T恤是前阵子网购的基础款，牛仔裤洗得发白，运动鞋更是穿了小半年的旧款，确实跟周围不少人身上的潮牌没法比。
上辈子养成的职业习惯让她对这种探究的目光格外敏感，尤其是对方嘴角那一闪而逝的、几乎可以忽略的轻慢，更是看得清清楚楚。
她心里了然，却没当回事。
年轻人嘛，总爱比这些虚头巴脑的。
她一个‘奔三’的灵魂，犯不着跟小孩计较。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沈思雨礼貌地笑了笑。
锺莉莉也回以微笑，转身加入了旁边的小团体。
没过多久，又有几个同学过来打招呼，沈思雨都一一回应，教室里的热闹更甚了。
这是青春的气息......
个屁！
这些小屁孩实在太吵了！
她这个老人家实在没法融入他们。
不是聊谁谁谁恋爱，就在说谁谁谁和谁谁谁分手了......
还说，哪个男孩在学校里跟哪个女孩好过。
这通通都不关她的事呀！
沈思雨撑着下巴，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闲聊，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吵死了！
她一个上辈子天天跟凶犯打交道的人，实在融入不了这种‘爱恨情仇’。
有这功夫聊别人的闲事，不如多画两笔素描，或者......
想想晚上给陆晏泽做什么菜。
沈思雨拿起画笔，对着眼前的画纸比划了半天，最终还是认命地放下。
好好的一张白纸被弄得脏兮兮的。
这该死的五彩斑斓的黑！
看来，这玩意不适合她。
......
沈思雨上学后，偌大的房子一下子空了大半。
明明只是少了一个人，可空气里却弥漫着说不出的寂寥。
大宝小宝并排坐在客厅的地毯上，连最喜欢的动画片都没心思看。
小宝托着下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门口；大宝则抿着唇，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毯的绒毛。
“哥哥，妈咪回来了吗？”小宝奶声奶气地问，声音里带着点委屈。
大宝摇摇头，视线落在墙上的挂钟：“还没。”
“那妈咪什么时候才回来呀？”小宝又问。
大宝皱着小眉头算了算，认真回答，“还要......3小时。”
他記得妈妈的课表写着下午1点半下课，现在才10点不到。
陆语萱一听，小脸瞬间垮了下来。
还有3小时啊......
她这个标准的‘妈宝女’，哪熬得住这么久？
小宝没精打采地晃着悬空的小脚丫，闷闷地坐了几分钟。
他忽然眼睛一亮，像想起什么好主意似的，噔噔噔爬下沙发。
“你去哪？”陆言轩连忙伸手想拉她，出声叫住。
“找爸爸！”奶音脆生生的，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响亮。
小宝头也不回，小短腿啪嗒啪嗒地往楼梯跑。
楼上书房里。
陆晏泽正对着电脑开视频会议，忽然听见楼下传来女儿急促的呼喊：“爸爸！爸爸！”
那声音又急又娇，带着点哭腔似的，听得他心一紧。
生怕孩子们出事，他立刻对着屏幕说了句“会议暂停”，便推动轮椅往门口赶。
轮椅还没滑到书房门口，小宝已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噗通！
一下扑进他怀里，小胳膊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颈窝蹭了蹭。
“小宝贝，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陆晏泽连忙搂住女儿，大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语气里满是担忧，指腹还特意擦了擦她的眼角——
还好，没哭。
小宝仰起小脸，睫毛上还沾着点刚才跑急了的水汽，瘪着嘴说：“爸爸，我想妈咪了。”
声音软乎乎的，带着小孩子特有的直白和委屈，听得陆晏泽心里一暖，又有点好笑。
“想妈咪？”
陆晏泽愣了愣，随即失笑
他捏了捏女儿软乎乎的脸颊，“那我们去接妈咪下课好不好？”
小宝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落满了星星：“真的吗？可以去接妈咪？”
“当然。”陆晏泽刮了下她的小鼻子，转头对着门口喊，“大宝！”
陆言轩很快出现在书房门口，小大人似的站得笔直：“爸爸。”
“收拾一下，我们去接妈妈。”
“好！”
两个小家伙异口同声地应着，转身就往楼下跑。
客厅里顿时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刚才的蔫气一扫而空。
......
到了南城大学门口，离下课还有十分钟。
陆晏泽没让李元开进去，只是把车停在路边。
小宝扒着车窗往里望，小脑袋转来转去：“妈咪在哪呀？”
“再等等，妈妈下课就会出来了。”陆晏泽把她抱进怀里，指着不远处的教学楼，“妈妈就在那栋楼里上课。”
没过多久，下课铃响了。
学生们像潮水似的涌出来，三三两两地说笑打闹。
小宝眼睛瞪得溜圆，忽然指着人群里一个熟悉的身影，兴奋地喊：“是妈咪！爸爸，是妈咪！”
沈思雨正背着画板往外走，听见熟悉的声音，下意识抬头，就看见路边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以及车窗后女儿挥舞的小手。
她眼睛一亮，加快脚步跑了过去。
“妈咪！”小宝早就等不及，被陆晏泽抱着下了车，扑进她怀里。
“宝贝们，你们怎么来了？”沈思雨蹲下身抱住女儿，又揉了揉跑过来的大宝的头，抬头看向陆晏泽，眼底满是惊喜，“你怎么也来了？”
陆晏泽操控着轮椅靠近，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声音温柔：“两个小的坐不住，非说要接妈妈。”
語音刚下，陆语萱就攥住沈思雨的衣袖晃啊晃，奶声奶气地撒娇：“妈咪，小宝好想你呀～”
说完还仰着小脸，用那双沾了点水汽的亮晶晶的眸子盯着她，睫毛忽闪忽闪的。
“妈咪也想宝贝呀。”沈思雨被她萌得不行，轻轻刮了下她的小鼻尖。
陆语萱立刻笑得眉眼弯弯，肉乎乎的小胳膊一伸，搂住她的脖子就不肯撒手了。
安抚好小女儿，沈思雨这才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陆晏泽正用一双幽深的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薄唇微抿，那表情活像只被冷落的大型犬，幽怨里透着点委屈。
“老婆......”他拖长了调子，尾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撒娇，“我也想你。”
沈思雨被他说得脸颊发烫。
真是的！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
“爸爸说要去吃虾饺！”小宝被沈思雨抱进怀里，立刻献宝似的凑过来，“媽媽喜歡嗎？”
“喜歡。”沈思雨捏了捏女儿的脸颊，又看向大宝，“哥哥想吃什么？”
“都可以。”陆言轩言简意赅，小大人似的替她接过画袋，“我帮妈妈拿。”
一行人上了车，小宝一路都在数路边的树。
数到第十棵时，车子拐进一条栽满榕树的巷子，停在一家挂着‘粤香园’木牌的餐厅门口。
刚踏进餐厅，浓郁的飯香就扑面而来。
小宝抢先扒着菜单嚷嚷：“要虾饺！要流沙包！”
陆晏泽把菜单递给沈思雨，黑眸里带着笑意：“还是你点，知道我们爱吃什么。”
沈思雨忍俊不禁，接过菜单翻看起来。
这家粤菜馆的菜式很全，经典的叉烧、文昌鸡、酿豆腐样样不缺，广式点心更是摆了满满一页。
她扫了眼邻桌的菜量，又在心里估了估一家人的胃口，很快圈定了几样小菜和两笼点心。
正想问问孩子们要不要再加份肠粉，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娇纵的女声。
“思雪，你看谁来了？这不是你那个‘妹妹’吗？”
沈思雨回头，就见不远处的卡座里坐着沈思雪和两个女生——
左边是上午在画室见过的锺莉莉；右边的女人看起来年长几岁，妆容精致，一身名牌，眉宇间和锺莉莉有几分相似，刚刚说话的正是她。
沈思雪显然也没想到会撞见她，先是一愣，随即扬起那张标志性的、带着无辜笑意的脸。
“小雨？真的是你呀......好巧。”
沈思雨淡淡收回目光，没有搭话的意思。
沈思雪却像没看见她的冷淡，语气温柔得仿佛在说什么贴心话，声音却控制得刚好能让周围人听清：“婷婷姐、莉莉，我跟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妹妹沈思雨；小雨，这兩位是锺氏集团的千金婷婷和莉莉。”
锺婷婷倨傲地抬了抬下巴，眼神在沈思雨和陆晏泽之间打了个转。
“哦？思雪的妹妹？看着倒是......挺朴素的。”
沈思雪的余光扫过陆晏泽的轮椅，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她露出‘为难’的神色，拉了拉锺婷婷的衣袖，语气里带着点‘不好意思’：“婷婷姐，你别这么说。小雨她......情况比较特殊。”
她转头看向沈思雨，眼神里盛满‘关切’，话却像淬了冰：“小雨，你也别介意，婷婷姐就是心直口快。其实大家都知道，你能重新上学不容易——毕竟，像你这样结了婚，还带着两个孩子的，确实少见。”
这话一出，锺莉莉的眼睛立刻亮了！
她故作惊讶地张大嘴：“啊？已经结婚了？还有孩子？这两个都是......”
“不是。”沈思雪抢在沈思雨前面开口，声音低低的，像是在替她遮掩，却字字诛心，“莉莉，思雪姐姐拜年你在学校多照顾照顾小雨，毕竟她家里负担重，老公又......”
锺莉莉这才發現陸晏澤坐在輪椅上，立刻明白了什么，嘴角撇出明显的轻蔑。
锺婷婷立刻心领神会，掩嘴轻笑：“还是思雪你命好，嫁得风光。哪像有些人，明明是沈家的女儿，却......唉，不说了。”
她瞥向陆晏泽的轮椅，眼神里的轻蔑像针一样扎人。
沈思雪脸颊一红，连忙低下头。
那模样像极了沉浸在蜜里的小女人，连眼尾都泛着羞怯的红晕。
“婷婷姐你别这么说......”她的声音软糯，带着点不好意思的娇嗔。
但是，眼帘底下的优越感几乎要溢出来。
她沈思雪嫁的是陆氏集团的正牌继承人陆浩霖，哪怕最近他总说工作忙，对她冷淡了些，可晚上回到家，该有的温存从未少过。
前几天深夜他醉酒回来，不还是抱着她喊了半宿名字？
男人嘛，事业心重难免忽略家里，总比沈思雨守着个坐轮椅的强。
“姐姐说话还是这么‘会’挑重点。”沈思雨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她轻轻拍着女儿的背，目光冷冽地看向沈思雪，“我结不结婚，先生身体怎么样，好像跟几位没什么关系。倒是姐姐，与其操心别人的家事，不如回家问问你父亲——沈氏集团打算什么时候还给我？”
沈思雪的脸‘唰’地白了！
沈思雨沒心思和她打交道，对陆晏泽说，“我们去里面坐。”
陆晏泽的脸色早已沉得能滴出水。
闻言，他操控着轮椅，带着妻儿走向里间。
经过锺氏姐妹身边时，他冷冷地瞥了她们一眼。
那眼神里的压迫感让锺婷婷下意识闭了嘴。
锺莉莉看着他们的背影，不屑地嗤笑一声：“什么人啊，嫁了个残废还这么嚣张。”
沈思雪低下头，掩去眼底的怨毒，嘴角却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沈思雨，你就算嫁进了陆家又怎么样？在别人眼里，你也不过是个伺候残废、带着拖油瓶的弃妇！
而里间卡座里，陆晏泽握住沈思雨的手．
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担忧：“别往心里去。”
沈思雨抬眸笑了笑，眼底清澈得没有一丝波澜：“我没往心里去。”
她语气轻松得像在说天气，“沈思雪那点伎俩，我见多了。至于输赢，法庭上见真章就是，犯不着为她动气。”
陆晏泽看着她坦然的模样，心头那点郁结渐渐散开。
他的小姑娘，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她心里装着秤，分得清轻重，更拎得清不值得的人和事。
“需要我让人再查些证据吗？”他还是忍不住问，指尖微微用力，“沈偉天那边要是耍手段......”
“不用。”沈思雨打断他，夹了块叉烧放进他碗里，“该准备的我都准备好了。再说，真要论手段，他们哪是你的对手？”
她眨了眨眼，语气带着点调侃，“不过真到了那一步，可就得劳烦陆总出手了。”
陆晏泽被她逗笑，低头在她手背上亲了一下：“随时待命。”
大宝在一旁握紧小拳头：“妈妈，那个阿姨好讨厌。”
“别理她。”沈思雨揉了揉儿子的头，“我们吃饭，别让不相干的人影响了胃口。”
小宝也跟着点头，嘴里塞得鼓鼓囊囊：“虾饺好吃！”
一家人的笑声轻轻漾开。
沈思雨要的从来不是争一时口舌之快，而是守住眼前的安稳，拿回属于母亲的公道。
至于那些跳梁小丑？
随他们去吧。
她拿起勺子，给每个人碗里都添了些汤：“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的眉眼愈发柔和，却也藏着不容动摇的坚定。
用菜的间隙，餐厅里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呼，伴随着瓷器碰撞的脆响。
她和陆晏泽几乎同时抬头望去。
透过雕花屏风的镂空处，能清晰看见外间邻桌旁——
一个穿着深色夹克的中年男人正抱着个孩子，不小心撞到了端托盘的服务员，托盘晃了晃，几碟菜险些摔在地上。
“抱歉抱歉！小孩子生病了，赶着去医院！”
男人语速飞快地道歉，额角渗着汗，眼神有些闪躲。
“没事没事，您慢走。”服务员连忙稳住托盘。
就在男人抱着孩子快步往门口冲时，沈思雨的余光无意间扫过那孩子的脸。
是个约莫三四岁的小女孩，白净圆润的小脸蛋上，嘴唇闭得紧紧的。
整个人一动不动，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沈思雨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下一秒，她猛地转头，视线死死锁住男人的背影，可对方已经快步冲出了餐厅。
不对劲。
那男人神色慌张，走路时刻意低着头避开旁人的目光，抱着孩子的手臂箍得异常紧，几乎要将那小小的身子嵌进怀里——
那力道，绝不是亲人抱着生病孩子该有的样子！
更让她心惊的是，那孩子自始至终没一点反应，哪怕被勒得那么紧，也没哭没闹，甚至连呼吸起伏都不明显。
“看着他们！”
沈思雨丢下这句话，人已经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陆晏泽和孩子们都没反应过来，只看见她的背影瞬间消失在门口。
陆晏泽下意识想追，手刚撑住轮椅扶手，才猛地想起自己的腿。
他重重地捶了下轮椅扶手，眼底涌上浓烈的焦躁和痛恨。
该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