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下，禹多珩将带来的披肩抖开。沈沧芷极其自然地转过身，微微张开手臂，任由他将柔软的织物裹上她的肩。披肩有些大，她转回身时，头发被压得有些凌乱，几缕发丝不听话地翘着，整个人像只被包裹得有些笨拙的、露了馅的粽子。
禹多珩见到她被“作茧自缚”可爱到冒傻气的模样，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撞了一下。他下意识伸出手，指尖极轻地拂过她的鬓角，将那几缕不听话的发丝仔细地别到耳后。
他打开另一把伞递过去，沈沧芷却抬起被披肩裹得严严实实的手臂，像只被束缚了翅膀的雏鸟，小幅度地晃了晃脑袋，声音带着点耍赖的娇憨：“没有手了呢。”
禹多珩一眼看穿她懒得拿伞的小心思，眼底漾开无奈又纵容的笑意，从善如流地收回手，只用自己这一把伞，撑开了一片小小的、隔绝雨水的天空。“走吧。”
雨势未减，禹多珩小心地将伞面倾向她，自己的半边肩膀很快洇湿了一片。沈沧芷察觉到了，默不作声地往他身侧靠了靠，几乎要嵌进他的怀里，试图减少禹多珩被淋到的概率。禹多珩垂眸，看着身前哼着不成调歌谣的侧影，唇线不自觉地抿紧。方才出租车里，李成贤那个短暂却用力的拥抱，如同慢镜头在他脑海中回放。他握着伞柄的指节微微收紧。和前任队友重逢，果然……是这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快到基地门口时，沈沧芷却毫无预兆地停下了脚步。禹多珩猝不及防，险些撞上她，慌忙稳住身形。
“怎么了？”他问，“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吗？”
沈沧芷转过身，夜雨中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朝他逼近了一步，仰起脸看他：“你怎么都不问我为什么高兴。”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呼吸。禹多珩心跳漏了一拍，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后撤，却又顾忌着伞外的雨幕，手臂僵硬地维持着撑伞的姿势，上半身微微后仰，姿态显得有些狼狈。
沈沧芷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忽然伸出手——隔着一层柔软的披肩，她的掌心覆上他握着伞柄的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将他轻轻拉了回来。
“站好，”她板起脸，语气带着点严肃的批评，“感冒了怎么办？”
禹多珩被迫站直，两人重新回到那把伞下的狭小空间里，距离比刚才更近。他有些无措，视线无处安放，最终只能落在两人几乎交叠的手上，她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披肩面料，熨帖着他的手背。
“高兴，很正常啊，”他垂下眼睫，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和好朋友一起。”
“我和他才不是好朋友！”沈沧芷几乎是立刻反驳，但随即，声音又低了下去，带着一丝自己也没察觉的柔软，“……虽然是挺高兴的。”
她抬起眼，目光直直地望进他有些闪躲的眼底，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补充：“但是，我高兴不是因为他。”
一股莫名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感，随着这句话悄然松懈。他甚至没注意到自己此刻的语气有多么温和，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哄慰般的轻柔：“那是因为什么高兴呢？”
“我在过去很久，都觉得自己是个很糟糕的队友……”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
“你不是！”禹多珩几乎是立刻打断，语气斩钉截铁。
沈沧芷抬眼看了看他，唇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带着点自嘲的弧度，继续说了下去：“可是我辜负了他们的信任。我没有办法阻止团队的分崩离析，我甚至留不住任何一个人。”
她低下头，雨水敲打伞面的声音变得格外清晰。
“LPL的转会期你也知道，不拉扯到最后一天，永远不会官宣。可是，转会期刚开始，金……就是Vertox和Rift，就立刻告知要离队，没有给我们任何开出砝码的机会。”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比哭泣更让人心头发紧。
“尤其是你知道，这版本是中野版本，LPL的顶流中单都是各战队的队魂，打野则是争相哄抢的香饽饽。我们当时真的，几乎可以说没有打野可用。”
“赵经理联系了好几次Rift，他都没有任何回应……我们也抢不到好的打野。我们差点又要去抓路人王了。”
她抬起头，目光里带着一种近乎脆弱的迷茫，望进禹多珩眼中：“我真的很糟糕吗？”
“糟糕到要立刻切割吗？”
禹多珩看到她的瞳孔在湿润的雨汽中微微闪烁，像蒙了尘的星辰。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和难以言喻的心疼攫住了他。
“你当然不是！”
“我当然不是！”
两道声音，她的带着哽咽的倔强，他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几乎在同一时刻响起，重叠在一起。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即，看着对方眼中清晰的倒影，不约而同地轻轻笑了起来，那点凝重的气氛被这奇异的默契悄然驱散。
“要重组PL的时候，”沈沧芷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认真起来，“我的要求就是，一定要有默契。所以比起知名的AD和辅助选手，我更看重下路组合。”
“我其实一直很看好大伟。当时转会市场本来有一个冠军上单可以选，但是他是蓝领上单，只负责抗压那种，我更喜欢大伟的锐气。”
她的目光重新聚焦，直勾勾地盯住禹多珩，那双眼睛在夜色中亮得灼人。
“最重要的就是你！”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我欣赏你的勇敢，你的谋略，你的操作。你根本是我不敢想的打野。”
如此直白的肯定，像一团火，瞬间烧红了禹多珩的耳根。幸好有伞面和夜色的遮掩，可以藏住他骤然升腾的热意，只有一双眼睛，因着她的话语，在黑暗中熠熠生辉，也因着这黑暗，滋生出更多前所未有的勇气。
“我之所以选择PL，”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坦诚，清晰地响起，“也是因为你。”
“去年决赛的时候，我就在现场。”那是他职业生涯中又一次沉重的八强折戟，记忆带着灰败的色彩。“当时已经2:0了，第三局，VKE已经推到门牙塔了。你还在换购装备，还在努力断兵线。大屏幕里，其他几个人都准备摘耳机，只有你还在说话，还在操作。”
他的目光穿越雨幕，也穿越了半年的时光，牢牢锁住她。
“我当时就在想，如果，要打破循环，只有你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的重量，“你就是把我从无尽迷宫中拯救出来的……忒修斯。”
沈沧芷被他话语的力量拉回了半年前那个冰冷刺骨的赛场。记忆如同黑色的潮水涌来——决裂的上野不再交流，赛前需要心理师持续疏导才能坐上比赛席的辅助，还有 621那双写满迷茫与痛苦的眼睛……那样一支从内部开始腐朽的队伍，怎么可能触碰冠军？怎么配？
不。心底有一个声音斩钉截铁地反驳。我一定能赢。
她猛地将自己从回忆的泥沼中拔出，像是要抓住什么确凿的、温暖的东西。她抬手，拉出披肩柔软的一角，带着某种郑重的意味，轻轻缠绕在禹多珩的手腕上。布料柔软，却仿佛带着坚定的力量。
“走吧，阿里阿德涅。”她看着他，眼中重新燃起他所熟悉的、永不熄灭的火焰，“我们一起去打败米诺陶洛斯。”
对不起，给大家磕头了，嘭嘭嘭
最近沉迷打游戏
我自己写东西就很喜欢神话隐喻这一块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