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汐跌跌撞撞,最终抵达了最后一个关键节点。
她再难支撑地,跪伏在折叠的楼梯之间,摊开《夜行诫书》,非常费力地,用手描绘着环形地图上的区位,同时在脑中构建真实的空间结构。
“这里……”
云汐花了很久的时间,构建,对比,辨认,最终她的手指定在一处,抬头——
刹那间,时间仿佛被拉长。
云汐一直能“听”到,但在此刻,她终于听懂了颤动的人体神经,发出的低语。
它们一刻不停的反复诉说着,当前空间叠加的真实规则。
答案一直就在周围。
而当云汐听懂了,她也就能看懂了——
“我在、这里……”
整个内圈空间的真实叠加形态,展示在她眼前。一个超维度的环形地图,在她脑海中构筑完整。
某种驾驭时空的权限,呼之欲出。
但陡然间,云汐手背一凉。
她低头,看到一只惨白的鬼手,正按在她手背上,再抬头——
一只厉鬼张开变形的嘴,嘶嚎着,冲着她的脸一口咬下!
云汐下意识的仰身,又感到手下一滑。
——这只厉鬼正在抢夺她的《夜行诫书》。
【它在阻止我掌握这个空间!】
云汐意识到的一瞬间,猛地回身,一手压住《夜行诫书》不让对方抽走。
一手揣上锤子,一锤镐过去。
厉鬼一锤即溃。
但在它惨白的身影消失时,云汐清楚地,感到它已经趴在她的肩膀上,附在她的耳边:
“嘻嘻嘻。”
诡异的低笑,带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阴冷。但当云汐转头,它又消失不见。
——遇上难缠的东西了。
不过所有厉鬼都只是“地缚灵”,它们无法离开自己意识所在的楼梯。
所以云汐准备先退出去再说。
她收好《夜行诫书》收好,刚站起来,忽然肩头一冷。
云汐瞥到,一只惨白鬼手搭上她的肩膀。但来不及做任何反应,鬼手猛力一拽,直将她横扯着,重重摔在楼梯边上!
而云汐不管不顾,就势翻身,抠住楼梯边缘,奋力向前,打算直接从这段楼梯上跌下去。
但阴冷感立刻从她脚踝上传来。
随即女鬼扯着云汐的脚,把她大力向后一拖。
云汐一手死死扣住楼梯,一手拎着锤子,侧身盲镐过去。
“嘻嘻嘻。”
白色的鬼影再次被轻易锤散。
云汐扣着楼梯的手,发力一拽,要往下方跌去。
但她一回头,却正对上厉鬼苍白的面孔。
它就爬在她怀里。
而在两人对视的一瞬,厉鬼猛地张嘴,对着云汐的脖子咬过来!
“唔!!!”
云汐放手,向侧面翻滚,躲开厉鬼的猛扑。然后一手捂住脖子,一手捏着锤子,正想起身寻找厉鬼的方位。
然而一阵阴冷感又从她背后袭来——
“嘻嘻嘻。”
两只鬼手从后面扼住她的脖颈,然后猛地向后拖。
“唔呃!!!”
云汐一手往楼梯边缘,不停的乱薅乱抓,一手以别扭的姿势,试着向身后,一次次的挥锤。
某一瞬间,云汐感觉自己的锤子终于抡中了什么,身后拉扯的力道一散。
厉鬼又在她耳边留下一句:
“嘻嘻。”
便再度消散。
云汐捂着脖子,大口喘气,勉力蹭起身,发现自己又被拖回了这段楼梯的中央。
这只厉鬼不想让她离开。
它要把她困住,慢慢折磨。
而云汐知道,此刻她只要集中精力,就可以看到完整的真实空间。
她能感受到,一些特别的东西,就在她手边,蠢蠢欲动。
只要她投去一个注视,空间的力量、真实的力量、规则的力量,将任她驱使。
她应该有足够的手段,来对付这只厉鬼的。
但……
她真的没有力气了。
云汐抬头。
周围洁白无暇的楼梯,在她眼中化开。她又看到了在空间中堆积连接的蜡白尸体。
而一具倒吊的尸体,垂在自己的正上方。长长的人体神经束,仿佛一根根流苏从它身上坠下来,笼罩在云汐头顶。
云汐迟钝地意识到,此刻,是这具尸体中残存的意识,让空间的真实结构显现、让她看见。
它在挑衅她。
云汐也陡然反应过来,这具尸体中残存的意识,是可以自主分辨真实和扭曲的。
被脑叶切除术改造的绝大部分病人,都是被强制执行的手术。但这个人……是自愿的。
它主动地选择了承受痛苦,拥抱扭曲。
它才是一只真正的厉鬼。
它也不是被她的观察刺激到,唤醒的。它是带着纯粹的恶意,主动向她发起的攻击。
云汐一阵恶寒!
从尸体身上垂下的人体神经束,轻轻震颤,仿佛嘲弄。
云汐嘴唇蠕动,无声的骂了一句粗口。
随即她右耳中传来一点轻微的酥麻,和一些悉索声。
云汐陡然意识到什么,抬手一抓——
她抓到了几根扭在一起的、冰凉的人体神经。
它们不知何时爬上她的肩头,从她耳道孔里,慢慢扎了进去!
“唔!!!”
靠着恐惧和恶寒激发出的力量,云汐拽着神经束,把它们从耳朵里生扯出来。
搐动的黄白神经,宛如一根根蠕虫。
而云汐反手抄起锤子——
“啊啊啊啊啊!!”
几锤子下去,神经束被砸了个稀烂。
但与此同时,周围所有相连的神经束网,一起应激地颤动起来。
云汐却不管不顾,反手抓住身前尸体上垂下的神经束,奋力一扯,又抡起锤子——
但周围的神经束蠕动着卷过来,冰冷的黄白丝线,缠住云汐抬起的手臂,往后拉。
一些神经束爬上了云汐的喉咙。
她感到一阵冰冷的窒息。
她的身体和灵魂在濒死的边缘。
但云汐没有放弃。
因为她知道一旦放弃,蠕动的神经会从她的眼耳口鼻里钻进去,连接到她体内的神经束上。她会被拖入到蜡白残尸中间,从此只能和神经束网一起震颤、低语……
【不……】
她不要倒在这里。
云汐一次又一次地扯开脖颈上的神经束。
但她的力气一次比一次小。
最后一次,当云汐撕开缠在喉咙上的冰冷组织,奋力向前方的虚空伸手,试图抓住什么可以受力的东西。
但随即,她彻底力竭地,向后倒下去。
然而下一瞬,云汐却感觉有人牵住了她的手,将她托住。
一些细密的噼裂声传来,她脖颈、头面、周身的束缚感,渐渐滑开。
缠住她的人体神经束被拽断。
有人把她从那段楼梯里,拖了出来。
眼前渐渐亮起,云汐睁开眼,看到……是那个高中生小妹妹。
小妹妹把她拖到旁边斜楼梯的下方,让她靠坐在角落。看到云汐回复意识,妹妹又小声地对她道:
“你、应该是不能恢复了。”
小妹妹指指脖子,然后挨着云汐坐下,抱着膝盖,耷着头,看向云汐,又道:
“不过,这里的时间不会动。你可以慢慢的、适应的。”
云汐不太懂。
此刻极度不适、恶心、晕眩、乏力……所有的负面状态叠加在一起,让她无法思考,无法动弹。
她仿佛被困在了濒死的边缘,反复品尝着死亡即将到来的折磨。
云汐闭上眼,感觉到在眼泪一点点往下流。
但……渐渐地……
身体和意识上的极度煎熬,并没有淡化分毫。云汐却开始可以在种种负面体验之间,稍微喘上一口气。
仿佛一个不停溺水的人,终于学会了怎么抓住偶尔浮上水面的空隙。
这是一种极度的意志考验。
但云汐还是渐渐地找回了一点点思考的能力。
——小妹妹没有说错,濒死,也是可以适应的。
她开始适应了。
而在找回行动力的第一时间,云汐伸手,扶着楼梯,一点点重新站起。
小妹妹意识到,云汐还要继续前进。她脸上露出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跟着云汐一起站起来,有些惶惶地道:
“你不要、这样子。就算你能去下面,打开维度,最、最多,也只能重新回、回到手术室去……还是只有、死、死路一条的……”
小妹妹微微颤抖着,声音带着啜泣:
“别去了。”
云汐吃力地想了很久,才转过头,问她:
“你怎么……知道的?”
小妹妹茫然抬头。
“下面,打开维度,可以回手术室……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去过?”
云汐费力地问。
“没、没去过,但、我能算出来啊。”小妹妹声音颤抖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