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几条简单的规则,云汐前后再没有找到更多的限制,于是她放心打开说明书。
里面,左侧页面,印的是使用说明——
【使用说明】
·经本装置析出的□□具有严格的生物受体选择性,仅对人(包含有头、躯干和四肢的、具备基本人类特征的类人形生物)具备功能效用。
·本装置仅可使用□□□编号隶属于“X-0”序列的神圣物品,作为燃料舱的指定填充材料。
当前填充材料为:*□□□□陨落的余晖*
·本装置内置贮存、照明、取暖、圣恩四种模式,可通过下方灯芯调节器旋钮进行切换,具体如下:
一、贮存模式
将灯芯调节器指针调整至垂直向下,本装置进入贮存模式。填充材料将安全、无质量损失、长期稳定封存于燃料舱内。
二、照明模式
将灯芯调节器指针调整至水平向左,本装置进入照明模式。当有人进入本装置三米感应半径时,灯光将自动亮起。
*此时诸□□当无法注视你,因为你已处于□□□□的圣灵垂辉中。*
三、取暖模式
将灯芯调节器指针调整至水平向右,本装置进入取暖模式。当有人进入本装置十米感应半径时,取暖灯光将自动亮起,开始缓慢清除照射范围内的一切精神污染,并为照射范围内的所有人缓慢补充维持生存的基本能量。
*此时你身上的各种混乱、疯狂、疲倦、饥饿等一切精神和肌体的负面状态都将被清除,来自□□的低语和印记当不再能迷惑你,因为你已经置身于□□□□的看顾中。*
四、圣恩模式
将灯芯调节器指针调整至垂直向上,以右手将本装置高举过头顶,并称颂当前召唤的□□所属的圣名,本装置进入圣恩模式。此时本装置将一次性耗尽所有燃料,释放一次□□冲击,并引发一次评级为□的□□重置。
*因为你称颂了□□□□的名,于是□□□□回应了你,让你永远沐浴在□□□□的神圣恩典中。*
使用说明到这里就结束了。
在这段说明中,用“*”号框起来的部分是标红的。
云汐根据上下文逻辑推测,标红的内容会根据不同情况实时调整。
当前内容就是针对填充物为“□□□□陨落的余晖”时,在不同模式下产生的特殊效果,做出的单独说明。
而页面下方还有将近一半的空白,很明显还有很多潜在规则没有被激发。
或许,这四种模式也只是“原初之灯”的基础功能。
但这暂时没法验证。
云汐视线又转到右半边,上面印的是注意事项——
【注意事项】
一、操作规范:
·本装置使用过程中,灯罩应该始终保持关闭,否则你将直视一件□□序列编号为零的神圣物品!
*此时你将直接听到来自□□□□启示,并亲眼目睹来自□□□□的神迹和圣恩。*
·特别说明:本装置具备一定的容错量。
若使用中出现突发意外导致灯罩错误开启,请立刻低头闭眼,并以虔诚的匍匐姿势缓慢后退,直至脱离装置当前模式的感应范围。
后续可通过非人类直接干预方式闭合灯罩。经确认灯罩闭合后,装置仍可安全使用。
二、燃料续航与照射管理
·本装置一次性填充燃料舱至极限值后,可维持照明状态336小时,或维持取暖状态122小时。
特别说明:请注意根据个人状态,调整使用时长。
·当连续照射时长 ≥ 8小时:使用者将开始听到来自当前召唤的□□的呼唤及其眷属的唱诵。
此现象将随照射时长加剧,在脱离照射范围后可缓解。
·当累计照射时长 ≥ 240小时:上述感知将被固化,成为终身伴随的认知现象。
*此时你将不再需要摄入任何食物,对□□□□的称颂将让你始终保持温暖,始终精力充沛。你身上不纯洁的**将逐渐消退,你将知晓□□□□的至圣无暇,并知晓□□□□当是此世唯一的救赎。*
·当累计照射时长 ≥ 300小时:使用者认知结构将发生根本性转变。
此时使用者应当每日至少接受一次认知检查,若检查未通过,应当立即停止使用本装置,并终身接受□□□的一级监视。
·当累计照射时长 ≥单次燃料极限值:使用者的存在本质将发生根本性改变,必须立即执行一级收容程序。
*无需担心,不论你身在何处,□□□□的神圣光辉将回应你的呼唤,你将成为我们,我们也将成为你。”
*因为我们本是同一的造物,亦将归于一同的来处。*
看到最后,云汐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来自深空的赞颂声仿佛又在隐约地响起。
云汐反手合上说明书,使劲甩甩头。
“怎么?”谢医生正在周边查看,注意到云汐的异常,立刻靠过来。
云汐只是抿抿嘴,把说明书递给他。
在谢医生查看的时候,云汐也把桌上的笔记本,拨转方向,朝向自己。
笔记本摊开的页面上,只有一行字:
【快没时间了。】
潦草的字迹,一看就是张班长的手笔。
云汐又看看四周,走向帐篷。
防潮垫上,小盒子里放着一些形状不一的挂牌。便签纸散乱在周围。
云汐把便签拢在手里,然后盘坐在防潮垫上,一张张的看。
便签纸上,只有一些被反复的划掉的零散字迹,绝大部分已经辨认不出。
云汐最后也只挑出几张:
【……也进入……体系内……】
【……三种手术……】
【是……医院……融合了……】
【……开始唱诵……没时间了……】
云汐摇摇头。
她打量一遍帐篷,又看看小围场——
小盒子里装着张班长收集的物资,小围场里处处是他生活过的痕迹。
这哪里是什么“猎食者的老巢”。
这分明是张班长为自己搭建的安全屋!
难怪他对一路上的“危险”了如指掌,因为这些都是他亲自布设的防御手段。
再从他说的“不需要食物”,以及笔记里反复提到的“没时间了”,都说明张班长接受的“原初之灯”照射量,已逼近极限。
而张班长也没想过要活着离开。
他说的是“刚刚发现了一个新巢穴”,需要云汐配合当诱饵。
但现在看来,真实情况应该是,张班长终于找到了猎食者真正的藏身地。
于是他将所有物资和赖以存身的灯盏,都留给了云汐他们。
然后就去和猎食者单挑了。
在出发前,为了防止他们醒悟后追过去,他还特意让他们先等半小时。
这样一来,等他们发现所谓的“新巢穴”只是一个安全屋时,护士长也开始巡视了。
他们不可能再出去找死。
而等到巡视结束,要么张班长已经干掉猎食者,胜利归来,可以和他们一起想想怎么出去;
要么猎食者已经干掉了他,那他们就可以拿着他的物资,然后看着办了。
这才是他说的“自求多福”的真正意思。
实际上,张班长想对他们说的是:
“好好保重。”
所以,云汐一开始并没有看错,张班长确实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云汐眼眶微微泛红。
而谢医生转过来,似乎是在笔记上找到了什么信息。但他刚刚开口,却欲言又止。
“……什么?”云汐反应过来。
“你还是先休息一会儿吧。”谢医生合上笔记,温声道,“等恢复一下再说。”
云汐慢慢地点了一下头。
她又意识到,其实,谢医生更了解张班长的为人。
所以,或许是在看到那一堆更换下来的一次性防护服时,又或许是从墙里取出喷雾器时,甚至更早,在张班长事无巨细地交代一路上的布置的时候。
谢医生就已经多少明白过来,张班长的真正目的了。
也正因如此,谢医生过于放低了戒备心,才会在最后面对原初之灯时,反而险些中招。
云汐想着,一边伸手斜撑着地面,翻身,伸直脚,舒展身体。
她手下却忽然摸到什么东西。
她转头一看,防潮垫下,好像压着一截干草?
云汐伸手,拽出来,才看到是一个用几根干草编出来的绳结。
五瓣花瓣,围绕着中间两股绞缠的花心。
云汐认得这个结。它就是张班长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结。
张班长说,它叫“红锦同心”。
而干草放的时间太长,已经有些脆了。
云汐几乎能看到张班长是如何小心翼翼地,用防潮垫把它裹起来放好的。
但即使再小心保存,要不了多久还是会朽掉的。
草木如此。
“……”
“嗯?”谢医生看过来。
云汐刚刚不自觉地低喃出声,而谢医生没有听清,还以为她是在跟他说什么。
而云汐心中感慨,于是迎着谢医生的目光,开口问了一个傻问题:
“……张班长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这是一个无需提问,答案已不言自明的问题。
所以谢医生只是眉宇柔缓地,说出了一段寻常往事。反正医院里病人来来去去,艰难中的种种人性,医生们早已司空见惯。
虽说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是常态,但患难愈发见真情的,谢医生也见过不少。
非要说有什么特别的话,或许张班长和他的妻子姜红梅,总是格外坦然。
谢医生常常见到张班长推着轮椅,带着姜红梅坐在梅丽医院花园树下,谈天说地。
他路过时,听到他们谈论过列夫托尔斯泰和俄国的革命史,也一起嘲笑伪史论和索隐派是地摊文学。
他们可以从彼此手心上茧子的来源,聊到枪械维护的玄学点位和无人机播种的偷懒技巧。
他们还会在晒懒了太阳后嘘唏感慨,说从前的时候,不是你忙,就是我忙,一年到头面都见不上几回。
现在生病了,成了社会闲散人员,才终于能有点时间,能好好谈个恋爱。
而谈恋爱,还得是脱产来谈才有意思。
说完两人又一起笑。
总之,在谢医生和其他医护人员看来,不论姜红梅的病情如何进展,她和张班长之间却始终如此。
平静,恩爱。
后来姜红梅住院的时间久了,来探望的人渐渐多了,大家也多少知道了,这对夫妻的经济条件,并不是像大部分来梅丽医院的人一样优渥。
张班长其实只是一名的驻边士官,姜红梅也只是一名普通的驻村技术骨干。为了能给姜红梅看病,张班长放弃了转业,拿了一大笔安置费,完全是倾其所有。
来探望姜红梅的人,既有张班长的老战友,也有她帮扶过的贫困户。
和梅丽医院来探病都要光鲜亮丽的人比起来,这些人的衣着打扮都很质朴,又很鲜活。
他们有人提着牛奶,有人提着鸡蛋。甚至有一次,还有个老孃孃,直接带了一大丫樱桃树枝。说是姜红梅指导他们村种的新品樱桃熟了,卖得特别好。但怕摘下来会放坏,所以就把树枝子掰过来了,让她也尝个鲜。
那一天,负责姜红梅的整个科室的医护,都分到了樱桃。
谢医生作为参与会诊的医生,也得到一小捧。
“是新品种,个头大,甜得很。”谢医生道。
云汐也弯起一点嘴角。
之后,经过前期治疗和多次联合会诊,姜红梅确定了手术方案。
手术本身很成功,但姜红梅的基础条件很不好,术后出现了许多并发症。
其中她眼底的情况尤其糟糕,一度有完全失明的风险。
谢医生在术前已经告知过他们,两人都有心理准备,并且表现出了极大的勇气和毅力。
但失明必定会严重影响病人日后的生活质量。而谢医生在仔细评估后,顶着极高的风险,为姜红梅安排了紧急手术。
那场手术的难度,在谢医生做过的手术里能排进前三。
当时姜红梅的眼底大量出血,导致手术视野遮蔽。谢医生完全是凭着个人经验和过硬的技术,在盲视野下进行了玻切联合术中扩大内界膜剥除以及空气填充,完成了黄斑区的精准修复。
手术非常成功,姜红梅恢复得也非常好。
除了眼底,她后面也还经历了许多并发症,其中一些相当凶险。
但梅丽医院确实是一个可以用钱买命的地方。
在绝对的医疗保障,和医护人员的全心全力下,姜红梅成功度过所有难关,身体各项机能也逐渐恢复正常。
接下来,她就可以回去好好疗养,等待复查了。
谢医生给她做出院前的检查时,姜红梅的视力已经基本恢复。谢医生很为她高兴,也发自内心地祝福这对恩爱的夫妻,能从此否极泰来,诸事顺遂。
而当时他们夫妻自然也是笑着称好,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要是这个故事在这里结束就好了。】
云汐看着手中干枯的绳结,眼睛发酸。
谢医生也走过来,拿着张班长的笔记,摊开,递给云汐:
“这是他绘制的外科楼分层地图。”
云汐接过笔记,也把整理出来的便签交给谢医生,然后给他挪出一个位置。
谢医生挨着她坐下,一张张的看完,又斟酌着开口:
“就目前而言,整个外科楼,除了手术中心一些极高危的区域外,张班长都去过了。他也没有必要骗我们。
“所以,接下来,要是护士长的巡视结束后,张班长还没回来,我们就直接去手术中心吧。”
云汐看着手上,张班长手绘的精细分层地图,一时沉默。
虽然谢医生说的是“要是”,但他的意思就是,张班长大概率不会回来了。
接下来得靠他们自己了。
从理智上,云汐也认可这个判断。
因为这里既然是张班长都安全屋,那么让她一个人待着,也不会有任何危险。谢医生当时完全可以和他一起行动。
但张班长明确拒绝了谢医生的帮助。这当然不是出于自大,只是他判断自己这一趟凶多吉少,不愿意拖累谢医生而已。
现在回头想想,张班长看到她时说“你这个样子,竟然还没疯”,其实也不是在感慨,而是在评估。
因为安全屋的最后一道防线,需要在门口停留30秒,经受住一定强度的“精神冲击”。张班长是在评估以她的精神状态能不能扛过去。
他后一句“你很聪明”,也是在评估她能不能在他没有明确交代的情况下,看懂他留下的笔记,并接手他留在安全屋里的布置。
而在完成评估后,张班长为他们快速定制了一个简单的安置方案,交代了必要的信息,把他们妥善地送到安全屋门口,然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的举止,多少带着些“一去不复还”的意味。
而张班长一开始就说过,在他探索过的区域内,不存在离开大楼的方法。所以他们想脱身,就应该去张班长没有搜过的地方碰运气。
云汐看着分层地图。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被张班长标记为“极度高危”的“手术中心顶层”,对应的就是现实中EMVN联合移植术施行的地方。
谢医生之前的判断是,梅丽医院的一切异常都和EMVN联合移植术有关。
他们过去,就算找不到离开的方法,也能获得一些直接指向当前一切扭曲的根源的信息。
特别是,张班长还留下了许多物资,和已探明的规则信息。虽然张班长无法用来对付猎食者,但却能极大的助力他们接下来的探索。
不论怎么想,谢医生的提议都是正确的。
但云汐却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反而紧紧抿着唇,将笔记来回翻看。
谢医生也并没有催促她。
在把笔记的内容和几页分层地图,对比着反复看过好几遍后,继而凝眉思索:
“谢医生,你把一开始的简易草图,再给我一下。”
谢医生当即翻给她。
而云汐把草图摊在笔记本上,和分层地图对比过两遍后,有了结论。
她将笔记本上“感染防控中心”的分层地图摊开,转过方向,朝着谢医生,并指着负三层的西南角:
“这里,就是猎食者的真正老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