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完尤鹤，若闲又看向站在一旁发呆的应月。在二人对视一眼后，她收回了差点将人推下去的手。
应月不能升级，真是可惜了。
此时睡觉还早，万若闲犹豫是挂机看会儿综艺，还是也跟着跳入暗渊体验一波高光回放。
正纠结着，屏幕右下角的知交头像突然闪烁，程景和尤鹤的头像旁跳出了【观战】按钮。
这可好，《问天》游戏的建模逼真画面写实，像高光回放这种CG动画，四舍五入和玄幻大电影差不多。
她没再纠结，按照知交顺位，率先进入了尤鹤的观战界面，同时从零食柜子里翻出一包黄瓜味薯片。
整个人靠着椅子，双腿搭在桌子上，边吃边看。
画面中，地面之上雾气游走，青山绿水蒙着白纱，白玉仙阙浮于九霄之上，宝刹香坛高低错落，自云端而下，瑶台玉甃坐于飞鹤祥云之间。
女子一袭白衣，执剑立于高山之下，面前的青石长梯在仙雾中若隐若现。
而她的头顶，是一座巨大的牌楼，山石堆砌，古藤缠绕，石匾之上刻着三个大字：白羽宗。
黑墨挥毫，似有灵光游走，承载着万年传承。
仙山之上，偶有长亭云立，亭中隐约可见三五人影，正动作整齐划一地俯视着仙门之外的女子。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这场噩梦试炼的主角，尤鹤。
观战无法调整视角，但好在后期给力，远景近景特写切换得丝滑流畅，古朴大气的编钟缓缓敲响，笛音低鸣，古琴悠悠，将这蓬莱仙景衬托成了天外之境。
就在琴声高转，笛声飞扬之时，身着白衣头戴红冠的男子自浮空宝刹御剑而下，剑身飞回手中之时，画面切近，万若闲一眼便认出了这位财神爷。
姚玉书，原来他和尤鹤之前就见过面。
二人持剑相对，互相行了一礼后，便开始缠斗在一起。
前一秒有多温文儒雅，这一秒就有多生猛凶残。
万若闲看着热血暴力的战斗画面，只觉得眼花缭乱，仙雾弥漫，特效乱飞。
最开始二人还会扛住对方的攻势，你来我往，兵刃相击。但持续一分钟后，变成了发癫互砍，你刺我一下，我捅你一下。
最终，姚玉书以绝对的优势打倒了尤鹤。
姚玉书身上三个血窟窿，碎了半只袖子；尤鹤身上十个窟窿，断了一条腿。
万若闲：……这是仇敌互杀吗？
此时，尤鹤倒在地上，姚玉书则用剑撑地勉强站稳。
姚玉书：“你输了，快些去疗伤吧。”
尤鹤：“我不信！”
尤鹤一边开始撕袖子包扎伤口，一边瞪着姚玉书道：“我学了《云水间》，我不该是这种水平！这不对，这不可能！我怎么能打不过你！”
姚玉书：“阁下伤重，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尤鹤：“你别走，你给我回来，你我再打一场！”
姚玉书捂着伤口，缓缓回头，目光锐利道：“再打，我会杀了你。”
尤鹤哈哈大笑两声，扶着一旁的歪脖子树站了起来，她长剑一甩，冷声道：“呵，小小魑魅，我孤鹤道君岂会怕你！”
话落，她已手腕一震，长剑绕身飞起，划出一条水龙朝着姚玉书呼啸而去。
战斗再起，这一次二人皆用上了灵力。
百万特效不要钱地往屏幕里塞，本就看不清的画面更加白光灼灼，闪瞎人眼。
万若闲嚼碎一片薯片，眼睛闭了一会儿。
再次睁开时，场景已经彻底变幻。从仙气飘飘的白羽宗变成了古朴的山间古寺，一只背着小剑的金丝猴正顺着石阶往下奔跑。
石阶的尽头，依旧是握着剑的尤鹤。
景·魑魅·云还在沉浸式表演：“又是你！你的伤这么快就好了？”
尤鹤冷笑：“看来这场噩梦要把曾经的对手全部再打一遍，甚好甚好，你变，你再变，老娘这五百年，杀过数不胜数的邪修，你最好通通给我变出来！只弄出这些仙门弟子有甚意思，又不能对我下死手。怎么，你是阉牛上天吹太过，还是狗屎滂臭扶不上墙，手把手教你怎么耍人都不会学？”
小猴子瞬间露出狰狞面孔，呲着猴嘴流口水，双目猩红怒吼道：“区区凡人，你找死！”
万若闲又看了五分钟，见证了尤鹤从南打到北，一路断胳膊又断腿，随后逐渐癫狂，越打越狠，见到熟人二话不说就上去砍。
大老婆真热血啊，看来这段日子把她憋坏了。
万若闲这般想着，又将画面切换到了程景那边。
高燃动作片瞬间变成了悲伤文艺片。
竹径通幽处，白雾笼庙，山光暗淡。
林木之间，似香火萦绕，又似炊烟袅袅。
山间小路之上，一位穿着破旧僧袍的和尚正艰难地背着一人，他手拿木棍撑着地面，走两步便要扶一下背上晕倒的男子。
那和尚看起来不到三十，气质干净，眼神坚韧。眉心一点朱砂痣，写满菩提慈悲心。
他费力将男子背上山顶孤寺时，衣襟已经被汗水打湿，鼻尖下巴也在凝聚着新的汗珠。
和尚将昏死的男子放上炕后，便提着湿透的僧袍跑到井旁。先灌了一口甘甜的井水，紧接着清洗自己，最后再将一身僧袍扔进木盆中，光着上半身开始洗衣服。
当程景白着一张脸醒来，缓步挪出屋子时，便看见和尚一边晾着衣服一边打哆嗦。
“你醒了？身上的伤还疼吗？我捣碎了一些草药敷在你伤口上，你别乱动，小心那草药掉下去。”和尚说着搓了搓胳膊，随后双掌合十，念叨一串经文，“灵霄寺雾气很重，但只要向佛祖许愿，便会有片刻阳光，让这衣服干得快些。”
程景呆靠在门框上，看着和尚的背影，无法回神。
万若闲注意到，他的眼中满是血丝，眼角绯红，似有泪光闪过。
这和尚，她还记得，名叫无心。算得上是程景生命中的一道光，是他经历了重重苦厄之后，感受到的第一丝温暖。
本是天资聪颖身怀灵骨的他，被程家仇敌劫走，肆虐侮辱生抽灵骨。归家之后，父母嫌弃，冷眼相待。
就在他以凡人之躯拼出一番天地后，又被魔种侵蚀，再入地狱。
程景隐姓埋名四处寻找压制魔种的办法，想要守住本心，却被程家暗中追杀，不留一条活路。
就在一次重伤跌落悬崖时，被佛修无心带回了寺庙。
世间没有一人给过他温暖，尽是丑陋人心，险恶嘴脸。
只有无心，不认为身负魔种便是魔，他相信人心自定，命运自争。
梦外，无心已经死了，可在梦里，他还活着。
万若闲叹了口气，听着山间鸟鸣，秋风飒飒，看着程景眼中情绪翻涌，终是落下两行清泪。
和尚见男人哭了，无措地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你别在意，这僧袍本来也该洗了，和你没关系的。”
程景抬起袖子抹掉眼泪，露出微笑道：“多谢大师，敢问大师如何称呼？”
和尚露出笑容，道：“无心，我是这里的方丈。”话落，他又啊了一声，“糟糕，该敲钟上香了，可我衣衫不整，这可怎么办……”
程景捂住心口贴着的草药，开口道：“我去吧。”说着，他已轻车熟路地向着庙内钟楼走去。
无心扒着连衣服的绳子，伸出脑袋看着程景的背影，嘀咕道：“这人怎么比我还熟悉。”
古寺虽已破旧，但佛殿辉煌依在，巨大的佛祖金身俯瞰着信徒，万佛弟子端坐两端。
莲花宝座之前，香烛不断，瓜果鲜花寥寥无几，却很是用心。
程景跪在蒲团之上，两掌合十，虔诚叩首。
听着钟声余音，表情空荡，让人猜不出他此时心中所想。
噩梦之中，时光如梭。
万若闲看着他每日敲钟上香，听无心吟唱经文。也终于知道了他一身厨艺是怎么练出来的。
无心日子过得清苦，却生了张老饕的嘴，厨神的手。
普普通通的斋菜，经他一做，便能成为人间美味。
程景跟着他学习做菜，听他讲烹饪与佛法的关系。
无心说：“一花一叶皆苍生，苍生入灶救肚子。”
无心还说：“若欲求佛但求心，只这心心心是饿。”
无心又说：“声在闻中，自有生灭。菜在锅中，自有我吃。”
全是歪理，却又找不出错处。
程景脸上带着笑，在残破的院落中日日升起炊烟，洗衣做饭，相伴古佛青灯。
四季轮转，又是一年深秋。
程景穿着渐渐发白的袍子，躺在院中枫树之下，看着秋风将片片红叶送入尘土。
当无心摘完野菜踏入庙门之时，便听到树下的男子轻轻开口：“对不起。”
无心放下背上的竹篓，擦了擦汗，奇怪道：“为何道歉？莫不是你把厨房里仅剩的两只碗打碎了？”
程景闭上双眼，骨节用力到发白：“无心，对不起，是我杀了你。”
无心脸上的笑容一僵，“你在说什么？我还活得好好的呢。”
程景缓缓坐起身，目光直视面前的假无心：“再有三日，便会有魔气席卷而来，毁了这方净土。无心，到那时，我会杀了你。”
无心低下头，道：“我救了你，你却要杀我。”说着，他笑了起来，肩膀颤抖，裸露在外的皮肤开始蔓延出一条条红线，似蛛网一般将他的身体缠住，“程景，那一剑，你可曾后悔？！我死之后，可曾化为你的梦魇？！”
随着无心的质问，天地凝滞。
风停，叶止，天光不见，鸟鸣消失。
忽地，佛像金光亮起，巨大的佛身宝相庄严，嘴角微微上翘，满目慈悲地看着下方被魔气缠绕的佛家弟子。
魔气似一条条粗壮的锁链，将眉心点着朱砂的和尚锁跪在蒲团之上。
他的两只手臂被魔气一圈圈缠绕，几乎快要将他的骨头碾碎，万丈佛光笼罩在他头顶，似烈火一般焚烧着他的皮肤。
空中，传来窸窸窣窣的魔音低语，一道苍老的声音带着笑意问道：“你饲养魔种，坚信魔种在身亦能拥有仁心，那我且问你，你又如何自证心智之坚？这滔天的魔气注入你的身体，你猜，你能清醒多久？”
无心面无表情，任由皮肤燃烧，寸寸掉落，他抬起头，看向虚空：“一切法相，皆是假名，本来即非，盖生即无生。生死有命，心由我定。”
苍老的声音大笑着，笑他天真，亦笑他蠢笨：“你是生是死，天说了不算，佛也不会来救你。今日，我便要霸占你这一身慈悲骨，行邪魔之道为祸人间，让你好好看着自己，如何将红尘化为炼狱！”
随着魔音落地，那一条条魔气开始发疯了一般涌入无心的身体。
再一次经历这场变故的程景，没有再像曾经那般对着魔气挥剑，他只是站在佛殿门口，看着无心痛苦嘶吼，看着他从隐忍变成哀求。
哀求程景，杀了他。
痛苦的叫喊声一遍遍刺激着程景的识海，他时而听到无心的哀求，时而听到无心的质问。
终于，他动了。
行尸走肉一般，在飞蹿的魔气之中，走向了手持长剑的斗佛面前。
他仰头看了看凶恶威武的金佛，手掌一抬，便夺了斗佛手中的剑。
剑尖沉沉坠地，一路划破青砖，发出刺耳之音。
无心：“杀了我，程景。”
程景脸上带着淡笑，看向无心：“当初你不该救我，若不救我，便不会有此劫难。”
无心闻言，流着血泪，也跟着笑了：“世间劫难，并不是桩桩件件，都有因果可循。以果定因，并不可取。阿景，砍下我的头颅，就当，报答我当日的救命之恩。”
程景的剑最终还是向着无心挥去，结束了这场折磨。
万若闲捏了捏眉心，再睁眼时，便见一道金光自无心的身上飞出，钻入程景体内。
与此同时，程景缓步向外走着，任由那佛殿之中乱窜的魔气钻入他的眉心。
漆黑的瞳孔，红光闪动，最终被一道金光压制，消失无踪。
画面暗去，音响中却传来一道天外佛音。
本是天命书，窥得世间苦。
不幸落凡尘，经历悲离情。
天骨养天魔，慈骨护慈悲。
他日生与死，且看今朝事。
万若闲眼疾手快，连忙截图。
根据游戏尿性，这首诗绝非空穴来风烘托气氛，定然是隐藏着程景的进阶剧情。
前两句暂时不清楚什么意思，但是天骨养天魔应该是对应着苍魔海中心的灵骨，慈骨护慈悲，八成是无心死的时候将自己的慈悲骨给了程景。
万若闲挠了挠头，开始分析最后一句话。
难不成未来会出现一些选项，决定程景是生是死？
这一周目，其实等打到结局，程景是死是活都不耽误她拿全成就，只要自己别死了就行。
一款单机游戏，打出BE线虽然难受，但也比死了重开强，伤身伤肝又伤脑子。
至少现在是在工作，拿钱最重要。
大不了做完这一单，她在慢悠悠地再开一个周目，试着打出HE结局呗。
万若闲这般想着，再次吃起了薯片。
看着程景陷入了新的噩梦。
这一次，是他被困牢笼的那两年。
五岁的小孩像一只被拔了牙齿和利爪的狼崽子，脖颈上拴着铁链，卷曲在肮脏的铁笼之中，阴暗的洞穴滴答着水珠，打在他的脸上。
满是伤痕的小孩努力转着脑袋，张大嘴巴去接，试图缓解喉咙的烧灼感。
万若闲看不得这样的画面，连忙切换到尤鹤那边。
可看了一会儿热血沸腾的对战，又忍不住再次观战程景。
生抽灵骨的画面迎面暴击，吓得万若闲再次切回热血动作片。
万若闲：只要别把我害死，程景还是能救便救吧。虽然是一团数据，但这画面太真实了，心脏受不了啊。时间有点晚了，挂机睡觉！
当万若闲陷入沉睡时，尤鹤已经开始杀光了梦中邪修从暗渊爬了出去。
她叉腰舒爽地笑着，冲着发呆的应月拍了拍胸脯，自豪道：“我第一个爬出来的！我强吧！”
应月点头。
尤鹤活动了一下身体关节，感慨道：“好久没有打得这么爽了，我始终清醒，知道是梦，根本不需要手下留情。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一双我杀一双。一群人渣败类，当初杀他们一次，简直是便宜他们了！”
应月又点了点头。
尤鹤也不指望应月前辈和自己聊天，便朝着暗渊深处探了探脑袋：“大管家怎么样了？他的噩梦这么久吗？”
应月：“他需要杀够一万只魑魅，才能脱离噩梦。”
尤鹤愣了一下，问道：“我杀了多少？”
应月：“四百二十只。”
尤鹤不甘心，撸了撸袖子：“容我再去一次！”话落，便已自己跳了下去。
而程景那边，也开始渐渐发疯，从笼子逃出去后，便拖着重伤的身体在程家宅院附近布下杀阵与梦阵。
看着天火降临，将睡梦中的程家人烧得一个不剩。
而后走一路杀一路，变回原本的模样，杀穿了整个噩梦。
最后站在尸山血海之上，抱着无心的头颅，低声道：“无心，我遇见了主人。她足够强大，也足够温暖。她不在乎流言蜚语，不惧天道人心，那是一个真正肆意潇洒，畅游天地间的神。可我总是害怕，害怕会像害了你一样，害了她。可我又自私地不愿离开，贪恋着那半刻安宁。”
“卧槽！亲娘啊！这是哪里？大管家，你都杀干净了？！”
尤鹤爽朗的声音瞬间打破了程景的自言自语，他僵硬着脑袋回头，看向天地之间唯二的活人。
尤鹤艰难地爬上尸山，路过时遇见过于丑陋的魑魅尸体还忍不住感慨了两句。
当她爬到程景身边，双眼瞬间睁大：“你是饿了吗，怎么抱着颗南瓜？！”
“咕噜咕噜……”南瓜顺着尸山滚了下去。
程景：“没什么，就是好奇这里面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南瓜。”
尤鹤：“你刚才神经兮兮地在念叨什么呢？”
程景：“你听错了。”
尤鹤啧了一声，用剑柄戳了戳程景的肩膀：“我可都听见了，你这人看着挺正常的，咋内心这么多戏呢？”
程景嘴角抽了抽，抬起血淋淋的手掌糊住了尤鹤的脸。
尤鹤哈哈笑着，一把推开了程景：“行了行了，少在这儿伤春悲秋了。快点，赶紧破了这梦境，应月说你要杀光一万只魑魅才能离开这里。加快速度，别赶不上今天的晚饭。”
程景闭眼叹了口气，从尸山上踉跄地站起，而后向着远方飞去。
尤鹤边追边道：“你也不用这么快，来和我说说，都在梦里经历了什么？是有人偷了你的钱，还是有人摔了你的碗？你为什么说害怕自己会害了主人啊？哈哈哈哈哈！你真的太逗了，这世上还有人能害得了主人呢？我和你说，就是天道现身，主人也能把它给撕了！”
程景：“闭嘴！让我静静！”
尤鹤：“闭嘴可以，今晚**肉炖土豆。”
程景：“再给你加两个蒸鸡蛋。”
尤鹤：“成交。”
1、文中几句佛语来自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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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还有一更，这两日都会双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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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