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夜无眠那深不见底的绝对实力,君皓轩与星竹所面临的考验,堪称残酷至极。这片被乔恕强行撕开的异度空间幻境,与星竹曾在羽神国经历的试炼如出一辙,弥漫着绝望与死亡的气息。唯一的,也是最致命的区别在于——这里没有重来的机会,死亡即是永恒的终结,没有第二次生命可供挥霍。
灰蒙蒙的天空如同浸透了污水的抹布,低垂地压迫着视野。脚下是无边无际、一直蔓延到世界尽头的枯黄草地,空气中漂浮着腐殖质与血腥混合的甜腻臭味。他们刚刚突破了一波形态扭曲、如同噩梦具现化般的怪诞生物的包围,两人身上均已挂彩,衣衫褴褛,血迹斑斑。然而,这仅仅是开胃小菜。真正的恐怖,此刻才如同潮水般涌来——无数皮肤青灰、眼神空洞、肢体残缺的死尸,从荒原的各个角落爬起,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带着对生者刻骨的怨恨,前仆后继地发起了攻击!
这些死尸全然不顾自身损伤,采用着最原始、最不要命的打法,只为在猎物身上撕下一块血肉。君皓轩手握临时削尖的木棍奋力挥击,将一具扑来的死尸头颅砸得凹陷,粘稠的黑血溅了他满脸。他下意识地想到夜无眠,若是那个家伙在此,这些污秽之物恐怕连近身都做不到吧?可惜,远水解不了近渴。
“小心背后!”星竹的清叱传来。
只见一具死尸以一种违反生理结构的敏捷,四肢着地,如同猎犬般迅猛冲刺,凌空扑向君皓轩的后心!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璀璨的金光撕裂空气,嗖地一声精准命中死尸!金箭蕴含的能量瞬间引爆,将那污秽的身躯炸成漫天纷飞的血肉碎片!
最初,星竹尚有余力,能不断凝聚金光为君皓轩制造箭矢,让他可以进行远程支援。然而,此地的死尸不像之前的怪物那般密集拥挤,一箭便可清理一片。这片荒原广阔得令人绝望,死尸仿佛无穷无尽,并且从四面八方、刁钻的角度发动袭击。君皓轩手中的箭矢早已耗尽,此刻全凭着一股悍勇之气和手中简陋的木棍进行着惨烈的肉搏。
死尸的狂潮终于将两人冲散。星竹被前后夹击,她翠绿的眼眸中满是坚毅,拉弓、瞄准、射击,动作行云流水,每一支金箭都精准地带走一具死尸。但她的体力消耗巨大,持弓的手臂已经开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眼角余光瞥见君皓轩再次陷入重围,她毫不犹豫地调转弓弦,一支金箭呼啸而出,为他炸开了一个短暂的缺口!
然而,就是这瞬间的分神,给了脚下可乘之机。一具匍匐在地的死尸如同毒蛇般猛地窜起,将星竹扑倒在地!那张散发着恶臭的嘴狠狠咬在了她柔嫩的肩头!
“呃啊!”剧痛传来,与记忆中幻境试炼的痛楚重叠。即使经历过无数次,这种被撕裂的痛感依旧清晰无比。星竹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手指酸软无力,那柄陪伴她许久的金色长弓哐当一声脱手掉落。视野开始模糊,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她感觉自己快要撑到极限了。
就在她即将被黑暗吞噬之际,身上的重量骤然消失!一股灼热的气浪以她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熟悉的、带着焦急的呼唤在她耳边响起:“星竹!”
她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中,看到周身环绕着一圈熊熊燃烧的赤红火焰,暂时将狰狞的死尸隔绝在外。君皓轩浑身浴血,如同从血池中捞出来一般,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她,检查她肩头的伤口,那张总是带着乐观笑容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担忧与愤怒。
“剩下的路……我可能……不能陪你走了……”星竹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她仅存的力气,“你一定要……活着出去……你一定会……活着出去……”最后的话语轻若蚊蚋,话音未落,她头一歪,彻底晕厥在君皓轩怀中。
看着怀中少女苍白如纸的面容,感受着她逐渐微弱的气息,往昔相处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君皓轩脑海中飞速闪过。初遇时,她递来的那碗热气腾腾、鲜香四溢的海鲜汤;并肩作战时,她精准可靠的箭矢支援;平日相处时,她清冷外表下偶尔流露的关切……点点滴滴,汇聚成难以割舍的深厚情谊。
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在这里死去?!在自己面前再次失去重要的同伴?!
不!绝不!
一股难以言喻的炽热从心脏迸发,瞬间流遍四肢百骸!悲痛、愤怒、不甘、守护的意志……种种情绪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喷发!滚烫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滑落,滴在星竹冰冷的脸颊上。他的掌心,此刻烫得惊人,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体内某种一直被压抑、被世界规则所禁止的力量,在这极致的情绪冲击下,终于冲破了枷锁!
他颤抖着将手指探到星竹鼻下,感受到那微弱却依旧存在的一丝气息,心中稍定。
“别怕,”他紧紧抱住怀中失去意识的少女,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不会死!我绝不会让你死在这里!我一定……会带你出去!”
此时,外界的死尸已然疯狂,它们用身体前仆后继地扑向火焰,后面的尸体踩着前者被烧焦的残骸,如同叠罗汉般越过火墙,朝着圈内的两人猛扑而下!
“吼!!!”
一声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龙吟,震彻了整个幻境空间!浩瀚、威严、充斥着无上的力量!以君皓轩为中心,肉眼可见的暗红色能量波纹如同风暴般席卷开来!所有扑来的死尸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瞬间倒飞出去!
与此同时,幻境那灰蒙的天空之上,无数由金色符文构成的巨大锁链虚影骤然浮现——那是世界的禁令!它感应到了禁忌力量的苏醒,要对违规者降下毁灭性的天罚!乌云如同沸水般翻涌,雷声浩荡,震耳欲聋,无数道粗如巨树的紫色雷光在云层中疯狂窜动、劈闪,散发出毁灭一切的气息!
然而,那足以劈山裂海的雷霆,却仿佛被某种无形的意志所干扰,竟没有一道真正降临到君皓轩所化的黑龙身上!禁令锁链在空中明灭不定,仿佛在权衡,在犹豫,最终,那漫天雷火竟奇迹般地悬而不落!
是因为感受到了少年那纯粹到极致的救人之心?还是因为这脆弱的幻境空间本身,已无法承受这股骤然爆发的、超越界限的伟力?
“轰!”
黑龙昂首长吟,炽热的龙息如同决堤的洪流,喷吐而出!暗红色的烈焰以燎原之势席卷了整个枯黄草原!火焰并非凡火,所过之处,连空间都开始扭曲、融化!无数的死尸在烈焰中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便化为飞灰!灰色的天空被映照成一片凄艳的血红,雷光与烈焰交织,构成一幅末日般的壮丽画卷!
“咔嚓!”
脆弱的幻境空间终于不堪重负,发出一声如同琉璃破碎般的哀鸣,一道巨大的、边缘闪烁着空间乱流的裂缝被强行撕开,将力竭恢复人形、紧紧抱着星竹的君皓轩,如同吐出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般,抛了出去。
幽灵船甲板上,乔恕正志得意满地思考着如何处置昔日船长司徒,却见前方空中毫无征兆地撕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两个浑身浴血、昏迷不醒的身影从中跌落,重重摔在甲板上——正是君皓轩与星竹!
乔恕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冰冷的狞笑,心念一动,墨绿色的海草如同毒蛇般窜出,将刚刚脱离虎口的两人再次紧紧捆缚。他慢悠悠地踱步上前,弯腰打量着昏迷中仍眉头紧锁、遍体鳞伤的君皓轩,语气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愠怒:“看来,是我低估你了!”
另一边,被捆在柱子上的司徒,看着两人如同破布娃娃般凄惨的模样,尤其是星竹肩头那深可见骨的咬伤和君皓轩身上数不清的伤口,只觉心如刀绞,焦急与心痛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暗自发誓,一旦脱困,定要让乔恕付出惨痛的代价!
乔恕似乎存心要刺激司徒,他掏出一把寒光闪闪、造型诡异的匕首,蹲下身,用手粗暴地扶起君皓轩的头,阴冷的目光停留在少年那双即便昏迷也难掩英气的眼睛上,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司徒,你肯定知道我的收藏癖好。救世主的眼睛……如此稀有而充满象征意义的藏品,若是错过,岂不是太可惜了?”
“住手!乔恕!他还是个孩子!你怎么敢!”司徒目眦欲裂,被捆住的身体奋力挣扎,向着乔恕的方向狠狠踢去,却只换来海草更深的勒紧。无尽的悔恨与自责涌上心头,他只恨自己当年有眼无珠,竟与这等心如蛇蝎之徒称兄道弟多年!或许乔恕的本性便是如此阴暗,只是自己从未真正看清!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深邃海底。
正与那头上古海妖对峙的夜无眠,蓝色的瞳孔骤然一缩!他留在君皓轩身上的守护术法传来了强烈至极的危机预警——君皓轩生命垂危!
一方是即将苏醒、足以倾覆人鱼国度的灭世海妖,另一方是生死一线、需要立即救援的君皓轩。
抉择,只在瞬息之间。
夜无眠眼中寒光乍现,不再有丝毫犹豫。什么世界禁令,什么规则限制,在同伴的性命面前,皆为虚妄!他一直遵守规则,主动封印了大部分力量,但此刻,无人能再阻拦他!
“嗡!”
一股仿佛能冻结时空的极致寒意,以他为中心,无声无息地席卷开来!深邃的海水瞬间凝结成万古不化的玄冰,并以超越视觉捕捉的速度疯狂蔓延!那头上古海妖刚刚抬起一根足以搅动海流的巨大触手,庞大的身躯上便已覆盖上一层厚厚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冰晶!它甚至连一声咆哮都未能发出,那狰狞的姿态便被永恒地封存在了透明的寒冰棺椁之中,如同海底一座新生的、象征着绝对力量的冰山雕塑!
人鱼国度内,正担忧观望的怜梦与无良梦原猛地打了个寒颤,周围的温度骤降,连珊瑚上附着的荧光水草都暗淡了几分。她们手中的星石仿佛被这股力量引动,自行悬浮起来,散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隔空开启了通往海面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