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幻境迷途

君皓轩脸上的表情如同被风吹动的旗帜般剧烈变幻,惊疑、困惑、还有一丝未散尽的溺水恐惧交织在一起。他猛地向后踉跄了好几步,直到后背抵住了一棵粗糙的苹果树干,才勉强稳住身形。那真实无比的死亡触感,依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在他的心脏上。

小男孩见状,立刻提着篮子小跑上前,仰起那张布满雀斑和焦急的小脸,黑亮的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担忧:“先生?您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他的声音清脆而带着孩童特有的稚嫩,听起来毫无威胁。

“没……没事。”君皓轩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郁果香的空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不断在心中默念:这是幻境,是考验,哪有那么简单就能通过!一定是哪里没有找到关键!他给自己做完一番潦草的心理建设,目光再次投向那座该死的独木桥,一个“绝妙”的主意冒了出来!

这次,他抱着小男孩一起过!两个人一起,总不至于还断吧?或者,这幻境总该顾及一下无辜的孩子?

他弯下腰,努力做出和善的表情:“小朋友,这桥好像不太结实,叔叔抱你过去,这样安全些,好不好?”小男孩乖巧地点点头,主动伸出小手。君皓轩将他和小篮子一起抱起,再次踏上了那看似寻常的独木桥。他走得极其小心,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刃上。

然而,历史的悲剧毫无意外地再次重演。就在他走到桥中央,心中刚刚升起一丝侥幸的刹那——“咔!”那声如同噩梦般的断裂声,如同死神的轻笑,精准地响起!冰冷的河水,窒息的痛苦,绝望的挣扎……一切再次循环!

当他再次睁开眼,看到那熟悉的、阳光明媚的苹果园,以及面前那个提着篮子、用一模一样焦急眼神望着他的小男孩时,君皓轩彻底懵了。他茫然地环顾四周,蓝天、白云、果树、小路……一切如初,仿佛那三次惊心动魄的坠河只是一场逼真到极致的噩梦。

“三种方法都试过了……自己过,让他先过,抱着他一起过……为什么都过不了?”他喃喃自语,眉头紧锁,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这个看似简单的幻境背后所隐藏的、令人费解的恶意与深意。“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难道‘家’这条路,根本就是一条死路?还是说……帮助他回家本身,就不是正确的选择?”

——

同样是晴朗的蓝色天空,夜无眠所处的幻境却是一片被高大、斑驳的灰石城墙所包围的、气氛压抑的小镇。狭窄的巷道两侧,是紧闭的木质门窗,青石板路面上湿漉漉的,反射着惨淡的天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与潮湿混合的气息。

当他经过一条空无一人的、堆放着破旧木桶的巷子时,一个身影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突然从一堆废弃的渔网后窜出,拦在了他的面前。那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头上包着一块洗得发白的红色头巾,几缕栗色的发丝被汗水黏在光洁的额角。她穿着一身朴素的、沾了些许泥点的亚麻布裙,脸上写满了惊慌与恐惧。她紧张地朝巷子两端张望了一番,仿佛在躲避什么可怕的追兵,然后不由分说地一把拽住了夜无眠玄色衣袖的一角,语气急促得几乎语无伦次,仿佛早已认识他一般:“您……您就是来接应我的人吗?求求您,快带我出城吧!不管用什么办法,必须在天黑之前带我出去!否则……否则就来不及了!”

在她说话的间隙,夜无眠冰金色的瞳孔没有丝毫波动,他不着痕迹地、用一种不会引起对方反感的力道,将自己的袖子从少女那微微颤抖的手心中抽了出来。对于这种直指内心的幻境考验,他早已熟悉得如同呼吸。此刻,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被赋予的“角色”——一个负责护送少女的接应者。按照常理,她是他必须守护的对象,他不该对她抱有戒心。然而,过往那些浸透了鲜血与背叛的经历,早已在他心底筑起了永不陷落的高墙。他不再轻易交出信任,哪怕是对看似纯真无害的君皓轩,他也始终保持着应有的警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最致命的刀刃,往往来自于你最不设防的身后,甚至可能握在你曾以为可以托付生死的人手中。

他们刚准备转移到另一处更为隐蔽的角落,少女突然如同惊弓之鸟,指着巷口的方向,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呼:“快跑!他们追来了!”话音未落,她的人已经像一阵风似的,朝着巷子深处蹿去,动作敏捷得完全不似一个普通少女。

几乎同时,身后的巷口传来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以及士兵粗鲁的吆喝:“在那边!追!别让她跑了!”夜无眠眼神一凛,别无选择,只能紧随少女的身影,融入这错综复杂的巷道迷宫中。

两人七拐八绕,逃到另一条更为狭窄、堆满杂物和废弃竹竿的死胡同。夜无眠当机立断,猛地发力,将身边堆积的杂物和捆扎的竹木轰然推倒,暂时阻断了身后士兵的追击。他们继续向前狂奔了一小段,旁边一扇毫不起眼的、漆皮剥落的小木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隙。一位面容慈祥、背脊微驼的老太太从门后探出头来,她穿着深色的粗布衣裙,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她焦急地朝着他们招手,压低了声音:“快!快进来躲躲!那些天杀的士兵又要抓人了!”

夜无眠眉头微蹙,本能地想要劝阻少女,在这种不明底细的地方贸然躲藏,风险未知。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那惊魂未定的少女已经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不由分说地拽着他,挤进了那扇幽暗的门内。

“砰!”木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将外界的光线和喧嚣隔绝。两人紧贴着冰冷的门板,屏住呼吸,听着门外士兵杂沓的脚步声和咒骂声由近及远,渐渐消失。少女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

“谢谢您!老人家,真是太感谢您了!”少女向着老太太真诚地道谢,脸上恢复了少许血色。

老太太摆了摆手,脸上带着同情与愤慨:“哎,这世道……这些士兵真是越来越可恶了,连你这样的小姑娘都不放过。你一定逃累了吧?我这小锅里正好煮了点热乎乎的食物,你要不要吃点,休息一下?等外面彻底安静了,你们再离开也不迟。”她说着,指向屋内角落那个正在冒着丝丝热气的、架在柴火上的小铁锅。

少女似乎被食物的香气所吸引,又或者是真的又累又饿,她感激地点点头,凑上前去,想看看锅里煮了些什么。而夜无眠,则趁着这个机会,锐利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迅速打量着这个临时的避难所。

屋内没有开窗,光线极其昏暗,只有灶膛里跳跃的柴火,投射出明明灭灭、摇曳不定的光影,将整个空间渲染得如同鬼蜮。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煮沸的香气,但也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言喻的陈旧霉味。借着火光,可以看到屋内陈设极其简陋:几张磨损严重的木质桌椅,一张与这贫寒环境格格不入的、颜色过于鲜艳的暗红色软沙发,以及角落里一张铺着灰色粗布床单的矮床。

就在夜无眠的视线扫过那张红沙发,心中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异样感时,门外突然再次传来了细微的响动!那声音……似乎正朝着这间小屋靠近!不知道是不是那些去而复返的士兵,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夜无眠心中一紧,刚要出声提醒正背对着他、专注看着锅里的少女准备离开,一种源自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练出的、近乎本能的危险预感,如同冰锥般骤然刺入他的脊椎!

他猛地回头——

只见刚才还一脸慈祥的老太太,此刻脸上竟溅满了尚未凝固的、暗红色的新鲜血液!她那布满皱纹的脸上,勾勒出一个极其诡异、阴森可怖的笑容!而她那只干枯如同鸡爪的手中,正紧紧握着一把仍在滴血的、寒光闪闪的小刀!

在她的脚边,灶膛燃烧的火焰如同张牙舞爪的魔鬼,跳跃的火光,清晰地映照出倒在地上的少女——她的胸口插着另一把同样款式的匕首,那双不久前还充满惊恐与哀求的黑眼睛,此刻已然失去了所有神采,空洞地望着低矮的、被烟熏黑的屋顶。温热的血液,正从她的身下汩汩涌出,在地板上蜿蜒弥漫,如同一条条猩红色的小蛇,缓缓爬向夜无眠的脚边。

这一幕残酷而血腥的背叛,如同最锋利的刻刀,深深地凿进了夜无眠金色的瞳孔深处。他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睛,罕见地出现了一瞬间的、极致的冰冷与空洞。随即,神采恢复,周围的景象如同褪色的画卷般开始扭曲、模糊、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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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世主的诅咒之路
连载中名为落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