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回到“废墟”后的第一件事,裴寂云强撑着疲惫和腿痛,将今晚收集到的证据——标记照片、环境样本、烟蒂——进行仔细的整理、编号和备份。

他将电子资料加密存储在不同的云端和移动硬盘里,物理证据则小心封存在一个不起眼的旧木盒中,藏在杂物深处。

做完这一切,天边已泛起鱼肚白。精疲力尽的裴寂云几乎是被项羽半强制地按回床上休息。这一次,他没有逞强,身体的透支和精神的紧张让他迅速陷入沉睡。

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日上三竿才醒来。腿上的疼痛依旧存在,但精神恢复了不少。他走出房间,发现项羽正坐在工作台前,面前摊开着那张标记了多处信息的地图,神情专注。

“醒了?”项羽抬起头,“粥在厨房。”

简单的对话,却带着一种经过昨夜共历风险后形成的自然熟稔。裴寂云跛着脚去厨房喝了碗温热的粥,感觉身体暖和了许多。

他回到工作台前,看着地图上项羽新添加的标记——

正是昨夜发现红色箭头的地点。

“我们在他们行动之前,拿到了先手。”裴寂云分析道,“但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利用这些证据。直接举报?证据链还不够完整,而且容易打草惊蛇。”

项羽指向地图上赵铭所在的大学和钱德旺公司的大致位置。

“攻敌必救,或击其必救之处。此二人,何者为枢?”

裴寂云明白他的意思。赵铭是执行者和技术核心,钱德旺是资金和动机来源。攻击谁更有效?

“赵铭。”裴寂云沉吟片刻后断定,“钱德旺是商人,脸皮厚,手段多,就算暂时受挫,也能找到其他途径。但赵铭不同,他是学者,学术声誉和职位是他的根基,也是他的软肋。如果我们能证明他学术不端,甚至涉嫌违法,他的职业生涯就完了。”

这是一个更精准的打击策略。

“然则,如何证其不端?”项羽问。他擅长战场厮杀,对这种需要证据和舆论的“战争”并不熟悉。

“需要更直接的证据,证明他明知故犯,为了钱德旺的利益而滥用考古项目。”裴寂云的手指敲击着桌面,“比如,他们之间的资金往来记录,或者明确的指令沟通。”这很难,但也并非不可能。

就在这时,裴寂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个本地新闻推送。他随手点开,目光瞬间凝固。

新闻标题是:《知名企业家钱德旺先生向市博物馆捐赠一批珍贵青铜器复制品,助力本地文化事业》。

新闻配图中,钱德旺满面红光,正与博物馆负责人握手,背景是几件看起来古色古香的青铜器复制品。而站在钱德旺身边,作为“特邀考古顾问”出席捐赠仪式的,正是赵铭!

报道中还提到,钱德旺先生表示此次捐赠是出于对家乡历史文化的深厚感情,并暗示其私人收藏中还有更多精品,未来考虑与博物馆进行更深入的合作。赵铭则在采访中高度赞扬了钱德旺的“文化情怀”和“社会责任感”,并称此次捐赠的复制品工艺精湛,具有很高的研究和教育价值。

裴寂云看着报道,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他把手机递给项羽,语气带着洞察一切的嘲讽:“看,他们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此举何意?”项羽看着图片上钱德旺志得意满的笑容和赵铭道貌岸然的样子,眉头微蹙。

“这是在‘立人设’,也是在铺路。”裴寂云解释道,眼神锐利,“钱德旺把自己包装成有文化、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家,赵铭则以权威学者的身份为他背书。这样一来:”

“第一,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接触和讨论‘青铜器’、‘楚汉文物’这类话题,甚至未来频繁出入博物馆和相关场所,都不会引人怀疑,为他们私下真正的交易和盗掘活动打掩护。”

“第二,如果他们在九里山真的‘发现’了重要的‘出土文物’——比如,一套完整的、价值连城的楚军虎符或其它青铜重器——那么,由钱德旺这个‘文化赞助人’‘偶然获得’或‘捐赠’给博物馆,或者经由赵铭这个‘权威专家’‘鉴定’并‘推荐’给某个私人收藏渠道,整个过程就会显得顺理成章,很难被追查。他们甚至可以借此机会,将一些来路不明的东西‘洗白’。”

“第三,这种公开的、正面的形象,本身就是一层保护色。将来就算有人怀疑他们,在没有铁证的情况下,也很难动摇他们。我们如果现在去举报,他们完全可以反咬一口,说我们诬陷‘热心文化事业的企业家’和‘知名学者’。”

项羽听完,眼中寒光乍现。

“奸猾之徒,其心可诛!”

他瞬间明白了这种伪善背后的险恶。这比真刀真枪的敌人更加难缠。

压力陡然增大。对手不仅在暗中行动,更在明处编织着一张看似光鲜的保护网。

“必须加快速度,在他们把这层皮披牢之前,撕开他们的伪装。”裴寂云感到一阵紧迫,“在他们下一次上山盗掘,或者成功‘洗白’任何东西之前,我们必须拿到决定性的证据。”

整个下午,两人都在紧张地商讨下一步计划。直接潜入赵铭的办公室或钱德旺的公司风险太高。裴寂云尝试通过一些公开的学术数据库和商业信息平台,寻找两人之间更隐蔽的关联,但收获甚微。

夜色再次降临。白天的紧迫感和挫败感让房间里的气氛有些沉闷。

裴寂云靠在沙发上,揉着依旧酸痛的膝盖,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忽然开口,声音有些飘忽:“有时候觉得……挺累的。明明只想守着这堆破烂,过点安生日子。”

项羽正在擦拭之前从岩穴带回的那几片甲片,闻言动作顿了顿。他看向裴寂云,灯光下青年的侧脸带着明显的倦意,那总是不肯服输的眼神里,此刻难得地流露出一丝脆弱。

“世间安得双全法。”项羽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带着古老的沧桑,“吾亦曾欲偏安一隅,与……故人,终老江东。”

他提及“故人”时,有微不可察的停顿,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深沉的痛楚,但那情绪很快被他压下,“然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是项羽第一次主动提及自己的过去,虽然依旧含蓄。裴寂云转过头,看向他。他知道项羽口中的“故人”是谁,那是一个在史书中与他的名字紧紧相连的、决绝而凄美的身影。

“所以……最后还是走上了乌江边那条路?”

裴寂云轻声问,没有调侃,只有纯粹的探寻。

项羽沉默了片刻,将手中的甲片放下,那双重瞳望向虚空,仿佛穿透了时间。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他缓缓吟出那刻在骨子里的诗句,声音沙哑而沉重:

“非是愿与不愿,乃是……势之所趋,身不由己。”

他看向裴寂云,目光深沉:

“如今汝之境地,亦有其‘势’。避无可避,唯有一战。”

这番对话,超越了简单的策略讨论,触及了更深层的东西——

关于命运,关于选择,关于在时代洪流中个人的挣扎与无奈。裴寂云看着项羽,这个曾经拥有天下又失去一切的男人,他的痛苦和遗憾是如此真实而沉重。相比之下,自己这条残腿和眼前的麻烦,似乎也不再是无法承受之重。他甚至从项羽那份“势之所迫”的坦然中,汲取到了一种奇异的力量。

“是啊,避无可避。”

裴寂云重复了一遍,嘴角扯起一个不算好看、却异常坚定的弧度:

“那就战吧。”

他没有再追问虞姬的事,那是一个他无法触碰、也无需触碰的禁区。但他理解了,项羽对过去的执着与他对现在的守护,在本质上并无不同。这份理解,让他们之间的纽带更加牢固。

深夜,裴寂云躺在床上,回想着项羽的话。他不再感到孤独和彷徨。他有一个最强的盟友,一个最懂“身不由己”的同伴。

他拿起手机,给一个很久没有联系、但在网络技术方面很有天赋的旧日同学发了条信息。他需要尝试一些更非常规、但或许更有效的途径,去挖掘赵铭和钱德旺隐藏的联系。

箭已上弦,不得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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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到西楚霸王之后我脱单了
连载中卫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