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了解

夜半时分,听南无比清醒地仰面躺着,无声地整合着他从邬树那里得到的信息。

漫无天日的地牢,一群已经看不出原本面目了的“丧尸人”,勉强能够填满肚子的伙食……还有,一个三句一咳嗽的病秧子。

邬树被听南追问得没办法,加之他这么多天以来也憋得慌,终究还是打开了话匣子:“我一次见谢渊就是在那里。”

如今的邬树再提起谢渊,早就没了当日初见谢渊时的愤怒。

因为即使他再迟钝,也早就反应过来谢渊对他确实没什么恶意。

甚至确如谢渊所说,是对方救了他。

如果不是谢渊那日“碰巧”路过,他大概早就如他失去意识前设想的那般,成了那些丧尸的午餐,或者是……那些丧尸的同类。

但是谢渊救了他。

在这个食物紧缺的关头,谢渊的地下实验室里养着那么多张嘴,也不见得仓库里还能有多少余裕,但是却一顿也没饿到过他。

“那个家伙,好像反倒自己不怎么吃饭。”邬树努力回忆道。

这话还是其他被关在那里的人告诉他的。

他们说谢渊身体不好,每次都吃不了多少就放下碗筷了,不然就会整宿整宿地辗转难眠。

那时的他还对谢渊有偏见,一度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可能他就是这样才把身体搞坏的。”

那些人闻言,也不反驳,只是看他的眼神变了变。

“之后你就懂了。”那些人道,将心中的一切情绪都揉在那深深的叹息中。

但邬树并没有等到那些人口中的“之后”。

严格来说,他在那个潮湿又阴暗的地牢里待的时间并不长。

在那期间,谢渊对他施加的唯一“暴行”应该就是每天雷打不动的抽血。

只是那个环境让他太不舒服,以至于他其实无端地冲谢渊发过很多火。

他叫谢渊“科学怪人”,叫他“神经病”,也叫他“反社会人格”,问来问去就是问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离开那里。

那时的他不知道谢渊经历过什么,只知道谢渊似乎已经很习惯于承受他人的贬斥和怒骂了。

要不也不至于无论他说什么,对方都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少有冷下眉眼的时刻。

直到那个照旧闷热的下午,谢渊步履匆匆地来了地牢,给其他一同被“关押”在那里的“丧尸人”注射了他的最新研发成果。

他这才见识到了谢渊那少有的失态模样。

对方眼底的狂喜,有些凌乱了的额角碎发,还有那无暇顾及的被轻微打湿了的衣角,无一不昭告着谢渊当时的心情。

也是在那天,邬树眼看着那些原本和他关押在一起的面目可怖的家伙们,一点一点地重新变回了最初的模样。

他这才意识到:谢渊这潜藏于地底的研究原来真的是有意义的。

安全区里,那些专家口中可能还需要一年半载的努力,怎么也找不到关键突破口的“救命试剂”,可能真的被谢渊给研究出来了。

他因此也跟着狂喜了一阵,只是又忽然被当头泼了盆冷水般的意识到:这个研究成果独属于谢渊。

谢渊的立场他尚且不知晓,说不定人家只想守着地下实验室里的这一亩三分地,只打算救助这些被他救回来的人,或者说是,只打算救他自己……

谢渊和他不一样,可能并不打算当什么救世主。

邬树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谢渊会主动提出愿意让他离开地牢,重回安全区。

问就是似笑非笑的:“你的血液样本我已经收集的够多了,你又心心念念地想走……”

谢渊没说完,但是邬树听懂了,于是急不可耐地反问:“你的意思是,只要我想走,就可以立刻离开吗?”

谢渊歪头看他,摇摇食指:“等我最后再抽几管你的血,留作对比样本,你对我来说也就没有用处了,自然可以随意去留。”

言语之间像是在笑话他的天真。

然而在邬树决心要走的那天,谢渊却找了几个家伙专门送他回去,还无偿送了他一大箱子的试剂和几张图纸。

关于“护送”这事,谢渊给的说辞是:怕邬树会成了末日中误入桃花源的渔人,指不定哪天就带着一帮手持武器的家伙回到这个地下实验室打劫试剂了,所以得蒙上他的眼睛,直到他回到安全区附近,才能重获自由。

关于后者,谢渊说的是他对眼下这个动荡的社会没什么特别感受,只是一切因他们起,那么也该由他们出力了结。

邬树听不懂谢渊后来说的那些,只知道他被蒙着眼睛押送着往外走的时候,听到了身后不时的低咳声。

他因此知道谢渊就跟在他身后,于是提出了在心底深藏已久的疑惑:“既然你并不打算私藏研究成果,那么你为什么不在丧尸潮爆发的时候直接加入我们?”

他没见过谢渊的实验室,只从其他人的口中听说过,料想总归是比不上几个安全区里的设备。

“那样,你可以拥有更多专业的助手,更精细的仪器,更充沛的资源……”他自以为是地细数着地上实验室的优渥之处。

却唯独没注意到,在那一片黑暗中,谢渊其实沉默了很久,似乎是想伪装他并不在邬树身后的假象。

直到谢渊抑制不住的咳嗽声还是出卖了他。

于是谢渊开口:“集体行动,难免束手束脚。要对这个负责,还要为那个着想;要讲人道主义,还要讲究资历问题……但是在这里,我就是法则。”

邬树撇嘴,说谢渊就是独行侠。

又情不自禁地感慨说,可能科学怪人就是这样的吧。

这不是他第一次用“科学怪人”这个词来形容谢渊,但是他第一次,赋予这个中性词以褒义。

谢渊这次倒是回答得很快。

面对邬树的“声讨”,他一如往常那样并不生气,他只是轻笑两声,澄清说他才不是什么独行侠。

他有同伴,有专门的仪器,有他……远在安全区的信仰。

“还有无条件相信你的信徒。”邬树打断了他的话,所以没能听见谢渊堪称虔诚的最后一句话。

谢渊不愿将这种关系张冠李戴在他和那些人身上,于是故作冷漠地表示他们之间,不过是各取所需后的报团取暖罢了。

被如是形容的几个人也不生气,照旧称职地押解着邬树往外走,大抵是都了解谢渊的口是心非。

直到快到了出口,邬树听见了铁门“吱呀”打开的声音,感受到了落在他身上的阳光,他才听见谢渊再度开口。

“我就送你到这里了,还烦请你务必把东西带进安全区。”

邬树闻言,自觉有什么千斤重的担子倏地落在了他的肩头。

他喉结滚动着咽下了口水,问:“如果那些专家不信任我带回去的这些东西该怎么办?”

“这就是我放你回去的意义。”他听见谢渊这么说道,“你还好好地活着,就是它有用的最好证明。”

“那如果他们问起试剂的来源,我该怎么解释?”

“就说……误入了桃花源。”或许是因为谢渊身上的重担也终于卸下来了些,于是他不合时宜地开了个玩笑。

邬树听着谢渊那带着些许笑意的语气,第一反应竟然是猜测对方现在是否是弯着眉眼。

好在他很快回神,他摇摇脑袋,晃去了一切杂念,转而问:“我如实说,可以吗?”

回答他的是身后的铁门又被“吱呀”关上的声音。

有人走到了阳光下,有人留在了黑暗里。

但邬树想:既然谢渊没说不可以,那他就当对方默许了。

“就这样,我回到了这里。”这是邬树面对听南时的结束语。

或许就像谢渊说的那样,他这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那里,以至于那些专家们没多怀疑,便将那些试剂投入了临床实验。

邬树就这样,把这些时日憋在心里的一切都讲完了,与他而言,无异于是甩开了这些时日以来一直压在他心口的那块巨石。

他因此终于松了一口气地去看听南,看见的却是听南那蹙起的眉头和那绷紧着的嘴角。

“‘由他而起,也应由他结束’是什么意思?”他听见听南冷声问。

邬树和听南在安全区里碰面的次数其实并不多,但在那有限的次数里,他对于听南的印象一直都是温和,或者是冷静。

乍一见听南冷下脸来,他感受到了某些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压力。

“我也不清楚。”他说,喉结轻滚。

只是仔细想来,其实也并不难猜。

几个安全区里这么多的专家学者都研究不出来的东西,谢渊凭什么单枪匹马地就研究出来了?

所有人看到感染者的时候,都是避而不及。

哪怕是他们这些自诩把民众的生命放在自己的生命前头的人,在看见感染者的那一刻,心里升腾起的念头都是杀了那些家伙,怎么谢渊就不怕,还敢主动地往秘密基地里捡?

还有那些地牢,理应是在丧尸病毒爆发前就存在了的,可那会儿还没有感染者,谢渊原本设计它们,是为了关谁?

邬树之前没想过这些,当下,却借由听南的一个问题,自觉将这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他因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地身形微颤。

所谓“救世主”的形象在他心里轰然倒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看不清真面目的始作俑者。

他再度将目光投向听南,他看着对方脸色惨白,又紧紧咬着下唇的样子,出言安慰:“但是不管怎么样,这事跟你,还有你男朋友都没关系,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就行。”

“等到疫苗全面普及,我们就能拨云见日,让生活回到正规了。届时,过去的一切都将消弭。”他低声说,像是宽慰听南,又像是自言自语,似是不愿意把那个确实救了他生命的家伙想的太坏。

哪知听南的脸色不佳,并不是因为谢渊可能是这场人类浩劫的始作俑者。

或者说,听南根本不觉得事情的真相会是那样。

不管是谢渊,还是谢阳,他都了解。

于是听南抬眼望向邬树,说的是:“我觉得,谢渊他,还有谢阳,可能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批感染者,甚至更糟。”

“你是说……?”邬树眼皮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说不定,是什么侥幸得以存活的实验体之类的。”听南道,声音哑的不像话。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和死对头HE的N种方式[快穿]
连载中烂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