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桃花精微微张着嘴,她的腰间跨了一只包,包里是桃花。“你怎么知道?”她双手抓着包的带子,有些局促不安。
“你身上虽然有浓重的香气,却也掩盖不了你化形时的桃花香。”陆归说的有理由据。
“我没有恶意的”桃花精后退两步,“我只是想找人帮我酿酒……”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浓雾散了一点,陆归问:“你知道这里原来发生了什么吗?”
桃花精摇摇头道:“不知道,我那个时候还没成形。但我有听说,山下有一户卖纸人的人家,在祠堂那办了一场冥婚。”
山间萤火虫绕在周围,雾气犹如轻纱,一旁的江兮迈着潇洒自如的步伐走过来,瞥了一眼桃花精,又看了看像是护崽一般的陆归。
好笑道:“你们一定要这样交换情报吗?”
“……”
陆归默默松开了抓着白思理手腕的手,桃花精扁扁嘴道:“我不管,你们必须选一个人来帮我酿酒。”
“……要不还是我去吧。”陆归自荐道。
“哎呀,算了算了,”白思理挠挠头,像是做了什么生死抉择一般道:“不就酿酒吗!我来。”
“好啦,既然小思理这么想去的话!那就让他去吧,小陆归?我们该去祠堂看看了”江兮抱着猫,有些无所谓道。
此时,天空一声巨响,打断了几人的对话,陆归的右眼皮跳了跳,总感觉有什么事情发生。下一秒,陆归看见一只还没来得及抓住他的手被忽如其来的浓雾遮住了。
雾中,一根闪着寒光的白色丝线擦着陆归的脸而过。紧接着,是捏着嗓子唱童谣的声音:“红衣郎,白衣郎,赶快回家与妻语,莫要羞,莫要怕,生时同床死后眠”
童谣夹杂着喜气洋洋的唢呐声,锣鼓齐鸣,点缀其间。再配上这片浓雾,偶尔阴风阵阵,陆归感到头晕眼花,他下意识地伸手扶着旁边的东西,便摸到了一根黏糊糊的,细细的东西,还有些潮。
陆归登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下意识地往后走了一步,“嘎吱”一声,迷雾中一双红色的眼睛盯着他,发出刺耳的笑声。
锣鼓声离他越来越近,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他的腰际缓缓向上移,直至肩膀,陆归抓住那只手,一个过肩摔,一堆白骨“嘎啦嘎啦”地倒在地上。
这一声响无疑吸引了其他鬼怪,他们纷纷转过头来,僵硬地朝着陆归这个方向走,迷雾好像对他们没有影响。忽然,迷雾中响起琵琶声,还有一道喃喃低语:“画眉鸟,住金笼,泣血啼,无人听。闺中女,八字合,钱权势,想后福。”
女子应当是学过戏腔,话语中带着凄凉的婉转,而这首诗倒也像自诉。
白骨浑身发着抖,他们僵立在原地,声音还未中断:“我本清白,奈何无人信。我本自由,奈何双翅断。我想诉说,却无人问津,我想陈堂,却无钱权势。黄泉路上低声语,奈何桥边多清平?愿与人间天上月,自由林中展翅飞。……”
陆归隐约透过迷雾看到了那位弹琵琶的女孩,她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看着看着,眼前渐渐模糊起来,一只温热的手猛烈地摇晃着他的胳膊,一晃神,便听那道温柔中带着刺的声音道:“想什么呢?看个神像都能走神?”
“我……”陆归抬起头,发现一座高达十几米的神像正对在他的头顶,神像长得慈眉善目,一手托着一盏长明灯,另一只手五指并拢,立在胸前。
“傻愣着做什么?”江兮皱了皱眉,奇怪地看着陆归。
陆归摇摇头,并未说什么。这座祠堂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来祭拜了,朱红供台上香炉的灰落在台上,两边的白蜡也只燃了一半。陆归回头,大门半掩着,一边挂着一只生锈的铜锁。祠堂内立着四根红柱子,中间略微凹成一个长方形。
神像前摆着两个团蒲,团蒲上长着一块一块的黑斑,应当是发霉了。陆归退后两步,看着那个高大的神像,神像好似有种生来的威压,也不知是不是雕刻者有意为之。
“欸!你们来,这里有门!”白思理兴奋地向他们招呼着手。
没等他们走过去,白思理边开了门,一丝光亮从门缝中钻出来,三人走了进去。里面大概是后院,一株桃树亭亭如盖,繁花缀满枝头,树下的石桌上满是落花,春风扫过,露出一只青瓷壶,壶身勾勒出繁复的花纹。
这后院中央摆了一只红棺木,棺木上钉着四个大红色的同心结。喜气中透着一丝阴森,这棺木不用看也知道是那位惨死的姑娘。
白思理不由得唏嘘一阵,连带着一旁的江兮和陆归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棺木旁边还堆着根根白骨,至使空气中弥漫着腥味。
而白骨中间好像夹着一张泛黄的纸张。江兮戳了下白思理,不怀好意道:“你去看看那张纸上写的什么。”
“我?”白思理极其不确定地伸出一根手指指了一下自己。
“对,就是你。”江兮说话总有一种不紧不慢的感觉,犹如春风拂桃花。
“哦。”白思理傻乎乎地朝着那堆也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白骨走去。白思理背对着他们,弯下腰再起身时两只修长的指尖夹着那张纸。纸上用红色的墨水写着什么。
白思理走过来,满脸问号道:“看不懂,这有什么用啊?”
“看不懂就对了,要是谁都能看懂的话,那这也就不重要了。”江兮怀里的猫讨好地“喵”了一声,好像在认同这个观点。
白思理满脸单纯,亦非亦懂道:“那这能看出啥来啊?”
那张纸其实就是一张字条,上面画了一朵桃花,白思理想当然地认为这是字,所以看不懂,于是,江兮开口,有意调侃他:“这有什么不好懂的,这多好懂啊!”
陆归听后,收回了四周张望的目光,也跟着凑过来看了一眼,给一脸问号的白思理解释道:“这就是一朵桃花。”
白思理恍然大悟,眼睛里好像有星星冒出来。江兮一面看着好笑,另一面又对于陆归直白的解释有点不满。
陆归自然是可以看出来的,他站在江兮身后,在白思理絮絮叨叨说一堆无用的废话时轻声道:“抱歉。”
江兮听着正乐,耳朵里措不及防地闯入这两个字难免有些怔愣。随即,他偏着头道:“为什么和我道歉?”
这话中没有疑问,没有意外,只有江兮又想要捉弄人的愉悦。陆归听出来了,他选择沉默不语,却被后脑勺好像也长了一双眼睛的江兮看出来了,只听他又说:“那这道歉我可不能接受了。”
陆归没法,只能开口道:“因为……”
“算了”江兮话锋一转,出声打断他,道:“听白思理废话吧,没关系。”
白思理讲得正欢,陆归听了一阵,原来白思理讲得是他中学时叛逆的一些事。
学生嘛,难免在某个时间段会追求一些奇奇怪怪的风格,诸如:和老师顶嘴,被请出去喝茶之类。白思理初二的时候也有过一段时间是这样。
当时是寒冬,学校被大雪覆盖,寂寥无声之余,一位初三的女生从教学楼直挺挺地倒下来,正好磕到了阶梯一角。
那时好像是一次不咸不淡,无关紧要的月考。学生们一听说这件事,当即哗然一片,高兴不已。白思理拿着书准备考试,一听到有人兴奋地说:“有人跳楼了!不用考试了!!”
白思理脚步一顿,他长得算是乖学生那一挂了,可也会有喜欢的人,那是一位初三的学姐,长得温柔小意,笑起来时清秀不已。
他的心里涌现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急忙飞奔至楼下,一路上,他听到了某个刻在心底的名字——时柚
到了楼下,他挤进乌泱泱的人群,人群里只有笑闹与八卦的,时柚脸朝地,四周淌出血来,那是白思理第一次见到死人。
他想冲动一次,想走过去再好好地看一眼他喜欢了一年的学姐,那个说话都带着光的学姐。周围有胆大的,拿出手机来拍,白思理不知道用什么身份去制止,同学?不可能,朋友?可是没有什么交集。
白思理只是怔怔地站在人群里,被人群淹没,毫无意识地考完试,回家,便生了一场大病。
接下来便是中考,高考,在高考后的那个暑假,他梦见了时柚。她站在他面前,还是那般温柔。
“你过得好吗?”白思理颤抖地问出这句话。
“我?”时柚唏嘘一阵道:“你们很开心吧?我死了,被那些谣言害死的!我死了,你们可以放假了,很开心,对吧!”
这一段话直至白思理醒来都还在他脑子里回荡。
而后,他的精神有些恍惚,好像他还在教学楼下,人群里看着时柚的尸体被拉走。再然后,他便来到了这个“精神修复”世界。
陆归听着有些感触,但也还好。倒是江兮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猫,一看就没认真听。
三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之中,陆归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但又实在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