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成绩出来后,我毫无悬念的超过中专录取分数线。父母建议我读中专,因为中专包分配且拥有干部身份。
我知晓他们的另一层意思,怕我去读高中时再闹出什么幺蛾子误了前程。
于是我顺从他们的意愿去读了中专。
中专毕业后,依托父亲的阴蔽分配到了一个好单位。
如果不出意外,我的人生轨迹应该是:工作、结婚生子、提干、退休。跟绝大多数人的人生轨迹一样。
可我是一个心怀执念的人,心里驻着徐钟瑶,她不挪位置别人就进不来。
直到三十二岁,抵敌不住父母的催逼与念叨,我才在他们的主持下与一个女孩结了婚,并很快有了一个儿子。
可心底的徐钟瑶依然鲜活,不仅没有因为时事变迁而淡化,反而让我对她的思念变得更加浓烈。
终于,在我三十六岁那一年,在与徐钟瑶跨别整整二十年后,我又作出一个疯狂决定:去北大荒找她。
这是我组建家庭以来的第一次离家出走,而且是那种不可言说的“抛家弃子”。
虽然我找了冠冕堂皇的借口-出差,在家人面前也表现得不动声色。
但真正意图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而且也不敢对外讲。
我又要奔赴远方,去徐钟瑶率先奔赴的方向-北大荒。
公历二零零一年九月二十七日,我动身了。
第一站:成都,到成都后转车去北京。
第二站:北京,到北京后再转车去哈尔滨。
第三站:哈尔滨,到哈尔滨后再转车去北大荒。
虽然我不知道徐钟瑶的具体位置,但只要沿着她当年出走的方向和路线去找,并与她在物理距离上拉近,我的内心就充彻着甜蜜。
我感觉这依然如初恋般浪漫,好比当初我跟徐钟瑶在四合院后边的黄桷树下牵手与起誓。
……
从县城剩巴士到宜宾火车站,再从宜宾火车站乘火车到成都,一切顺利。
我怀抱着温馨,内心充满了遐思与向往,且对“抛家弃子”毫不愧疚。
但在成都开往北京的火车上,却让我的心思起了变化。
我买的硬卧下铺,一上车便偏头盯着窗外。
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我的心亦被揪着飞了起来,让离家时的决然有了些许松动。
这时车厢里开始播放刘丽丽的原唱歌曲《长相依》:
“你说我俩长相依,为何又把我抛弃。你可知道我的心里,心里早已有了你。你还记得那过去,过去呀我爱你。我又爱你我又恨你,恨你对我无情无义……”
凄怆的歌声、缠绵悱恻的歌词如一记重锤击中我的心脏。
我开始反思这次离家出走是否过于冲动?是否对得起老婆孩子?我们的儿子才三岁,正是牙牙学语需要父爱的时候,而我却为了内心的执念弃母子而去。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负疚。
当强烈的负疚感袭来时,心底的痛悔哪还挡得住?
刘丽丽的《长相依》还在播放,而我早已泪流满面。
为了掩饰眼里流下的泪,我忙抓起桌板上的知音杂志遮住脸,可泪滴还是嘀嗒嘀嗒的往下掉。
“大兄弟,你怎么了?”也许是发现了我的异样,坐对面一位剪着齐耳短发的大姐用关切的语气问。
我忙掏出纸巾擦了擦眼泪,又抽了抽鼻子,这才缓缓拿开遮住脸面的杂志。
“没有什么。”我声音喑哑的道。
……
十月一日下午,火车终于到达哈尔滨。然而,接下来一打听我却犯迷糊了。
我原以为北大荒离哈尔滨很近,原以为北大荒只是一个地名,可一打听才知道北大荒只是一个笼统的称呼。
北大荒包括好几个农垦区域,横跨黑龙江省十几个行政地块。
如果徐钟瑶真的在北大荒,我该去哪里找她呢?
……
“她知道你的家庭地址为什么从不给你写信?你有没有觉得『你的痴情只是单向奔赴』?”在北京下车的那位大姐的忠告言犹在耳。
“对啊,这么多年了,我怎么没去想这个问题呢?”
“难道……她不爱我了?或者没有我爱她那么爱我!”
我踯躅在哈尔滨街头,思绪在胡乱飞扬。不祥的预感一旦滋生,便有些锥心。
想起我与徐钟瑶的点点滴滴,想起离别后的痛苦人生,二十年后我依然怀抱执念,远涉千山万水来寻她。
她究竟在哪里?
现在过得怎么样?
是否如我一样已经结婚生子?
是否像我思念她一样依然思念着我?
……
今天恰逢国庆、中秋双节,哈尔滨街头张灯结彩,更增添了这座城市的喜庆与美,可我已经没了欣赏的心情。
是夜,面对川流不息的车流,我的脑海里开始滋生出悲凉的诗句:
今夜,又是十五
在流灯溢彩的都市
我踽踽独行
剌眼的车灯扑面而来
看不清车内是谁
可他们都看清了我
一个迷惘的异乡人
美丽的北国之都啊
你可曾收留过我的姑娘
如有,
请告知我她的方向
如无,
请将我丢失的灵魂
送回出逃的地方
……
吟诵完这些诗句我哭了,一个来自远方的男人,蹲在哈尔滨街头失声痛哭。
哭完后我彻底放下了,我朝着北大荒的方向挥挥手,算是与徐钟瑶作别。
回到家门口,远远看见老婆蹲在地上在给儿子系鞋带,那场景好温馨祥和。我鼻子一酸,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老公,你不是说出差十几天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老婆一边起身一边问,随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快,去喊爸爸!”
“爸爸——”
刚满三岁的儿子边喊边蹒跚着跑了过来。
“哎哎——”
我一边弯腰去搂儿子一边应着,眼泪再也忍不住……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短短数日,老婆虽然还蒙在鼓里,可我的内心好似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