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生石生等人,如今已失联近一月,负责此事的大臣终难以瞒下,无奈将此事上报给始皇。
始皇此前一直看重此事,资以千万金,又居所自称等事上均听从此几人意见。如今,这些人带着赏钱逃逸,无异于当着天下人驳了始皇的面子。
始皇坐在朝中一时震怒,面色阴沉着,一字一句道:“朕此前查收天下所有不适用之书,焚之殆尽,征召了大批博学之士与方士之士,欲用他们振兴太平,巡游以练丹药。然而今日却听说这些方士逃之夭夭不再还报。侯生等人花费的钱财数以万计,却未曾找到奇药。只有他们非法牟利互相告发之讯息传至朕耳中。如今竟然诽谤朕,这些人在咸阳,妖言惑众,扰乱民心。你们将这些人查出,再来向朕禀报。”
朝中上下皆承受着始皇的怒气,不敢有其他谏言。
胡亥站在庭上听着,抬头望向殿上的父皇,如今与曾经记忆中的意气风发已然不同,青丝之间夹杂着白发,面色只现颓唐。他是父皇膝下幼子,自他稍长之时,国事繁多就已使父皇身体有些不适,似乎自母妃薨逝之后更醉心于丹药之学,神色却愈显沧桑……威仪如此的父皇在那高位之上,尚且这般辛劳,若自己有朝一日登上皇位,又该如何?
他念及此,一时心情沉重。
“亥儿,不知介不介意与我同回?”,扶苏在殿外将他拦住,问道。他知道,扶苏是想要就今日朝上之事与赵安商谈。
他微微打量着扶苏神色,未发现什么异常,随即笑着应下:“自然。”
赵安在殿外候着,胡亥顾及夏日炎热他又不喜日光,便准许他坐在马车中等候。今日久久不见胡亥出来,撩开车帘一角便发现臣子们脸上均显忐忑之色。正疑心朝中发生何事,就见两人并肩走来。
“公子,扶苏公子。”,他下车行礼,待到左右只剩三人时才问道,“不知朝中发生何事?”
“因侯生等人逃逸诽谤,父皇欲讲坊间议论朝政之人一一查处。”,扶苏轻叹着道。
“这难道不是好事?最好把那些妄议君主之人都抓了。”,胡亥满不在乎地说。
诽谤?赵安在一旁听见此此,心生疑惑。这事他尚未听闻,是何人告发,议论之人又是谁……
“可诽谤如何界定,岂不是人人捕风捉影,相互推诿?”,扶苏心忧皱眉道,“其实,我府中门客亦有父皇所说无用之人的儒士,我只怕有人加以陷害……”
赵安思忖一番,轻叹道:“此事惹怒陛下,自然不会草草收场。只怕必定会有人以血祭之。恐怕我暂时无法给公子任何建议,还得亲自寻相关之人商谈一番才可。”
扶苏抿唇道:“我不愿我府上名士受此波及,还望先生相助。既然先生还需探查,那便改日再议吧……”
告别扶苏后同胡亥一起回到府上,两人皆神色沉沉。赵安在心中思考着,是否到时间收网了…
“若派人诬陷扶苏府中之人,安儿觉得如何?”,胡亥托腮有些漫不经心地说,却一时将他的思绪扰乱。
他确实想到此计,扶苏向来重情谊,重道德,若府中之人受辱,自当有所行动,到时触碰始皇逆鳞,定会遭处罚。
只是…这办法凶残,又不仁不义,更何况让扶苏以这般良善之形象被打压,朝中不敢言的仁义之士,难免会对他心生辅佐向往之情…这样更是后患无穷。
没想到自己本欲借侯生等人查出“亡秦者胡”的幕后主使,如今始皇要彻查言论,人人自危,朝廷上下之人皆互相奔走,又如何探查?
但眼看胜利在望,他依然忍不住心动……只要派人在御史那谏言……
“此举有些不妥。”,他皱眉轻揉额角,还是开口拒绝了,少有地未向胡亥解释理由,而是独自望着爵中因微风而起的浅浅水纹轻叹。有没有计谋,比这更好?
“哪里不妥……”,胡亥问着,却没什么心思听他回答,坐在他身边惊呼一声道,“安儿,你也有白头发了……”
说着便伸手往人鬓角去,试图从他发髻中拨出那一根银丝。“莫不是我太让你操心了……少白头。”,胡亥嘟囔着,用指尖捻出发丝道。
“别拔,留着吧。”,他浅笑着握住胡亥手腕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白发也无妨,何况也只一根而已……”
父母…楚夫人…楚系…
昌平君之后,楚系势力几乎被一一清除,只在这数年间靠着楚夫人与扶苏之势力又有所复苏…若借始皇对外戚之事的疑心,应当更合时宜…
胡亥见着他顿郁沉思,片刻后又神色熠熠的模样有些疑惑,道:“安儿这是,想到办法了?”
“事未办成之前,我不敢自夸。”,他浅笑着道,“若是之后让亥儿失望该怎么办?”
“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你想到了,怎么还和我卖关子!”,胡亥有些不悦地抿唇道,“算了,看在你有白头发的份上,原谅你了。”
他伸手轻抚自己鬓角,却发现发髻已被胡亥的动作弄得一团糟,有些无奈地笑道:“亥儿这样,我待会儿如何出府办事?不过今日,还得多谢亥儿提点了。”
说着,便将发髻解开重新梳理。胡亥望着他被发丝遮掩着的侧颜,有些恍然,“我替你梳吧…”,还未思虑之前,自己就已然开口。
“亥儿…你今日有些不对…”,他听此望着胡亥神情,伸手到人额头轻抚,“莫不是发烧了?”
胡亥心道不过是梳头,有什么稀奇的…却又听见他开口道:“今日你自出大殿以来便恍恍惚惚,失了往日气势,是在想什么?”
赵安倒是很想趁此机会享受一番,只是瞧见人如此几分失魂落魄的模样,忍不住担忧。
此前自己思索着计策,竟一时没有发觉…他有些懊恼,微微皱眉凝视着胡亥道:“无论什么事都可以说与我,不是吗?”
还以为这人是在同往常一般调侃自己,没来得及思考梳头这事是否唐突,就被人如此担忧的目光望着,红着耳尖轻叹道:“只是有些惦记着父皇了…本来想离殿之后就去看看父皇,结果被扶苏拦下。”
“只有这事吗?若是想要进宫只管去好了……”,他轻声问着,忧虑朝中是否发生了些什么自己仍不知道之事。
“没什么别的了!”,胡亥否认着,“不愿让我梳头直说就好,还要讲这么多做什么……”
“亥儿不会望着陛下在思考亡秦着胡之事吧……”,他皱眉握住人手腕,打消胡亥逃离此处的想法,追问着。
胡亥抿唇不语,若承认,岂不是正说明当初他不将此事告知自己是对的?又岂不是在说,自己仍摆脱不了,小孩心气吗?
一阵沉默,望见胡亥那副紧抿双唇,不愿服气又难掩担忧的神情,赵安就已明白此事正如自己所猜测那般。
真笨……
“替我梳头吧。”,他握着人的手放在自己发尾道,“待会儿我便出门,麻烦亥儿了。”
“那我去拿梳篦……”,胡亥忽地收回手,起身道。他还以为赵安会安慰自己一番,为何一字不讲呢?是对自己失望了吗……他压下心中忐忑,取来梳子往回路上,望着人翻阅竹简的背影,竟有些犹豫了。自己不比父皇,不比扶苏,就算与赵安交谈都往往不得其意,若是赵安在他人麾下,岂会没日费那般口舌来解释用意……父皇如此德隆望尊,尚且为社稷之事忧心,若自己自不量力,使秦人百年奋斗而来的秦朝亡于一时……他绝对不会原谅自己。
“怎么还没来?”,赵安放下手中竹简喃喃,微朝后方一偏头,就看见胡亥在房外有些愣怔地站着。
他起身浅笑着走到人面前,道:“亥儿这是看我看呆了,还是在思考其他事?”
胡亥不答,只是垂眸把他推回席中,按着他肩膀让他坐下。
“还记得我初来秦时,颠沛流离,排万难终得以寄人篱下,如今,却有秦十八公子亲自为我梳洗。现在想来当年灰头土脸时仍有拜官封爵之志,亥儿觉得我那时是不是有些可笑?”,他坐在软垫之上,合眸感受着人的指尖在自己发间穿过,笑着说道。
胡亥第一次触摸他的发顶,比平日看见他披发时所想象的感觉更为柔软,不自觉放轻着力度。听见他这样说自己,抬眸反驳道:“以你这样的才能,拜官封爵有什么可笑的。你在我这无人侍奉,才是委屈你呢……”
“委屈……我在亥儿府上可一点也不委屈,整日随心所欲,矜功恃宠。”,他浅笑几声调侃着,“我在这安逸得很。”
“少年多有凌云壮志,如此才雄心万丈,意气风发,纵使千军万马在前,都不惧一人以挡。当年若我没有那样的自信,只怕现在已成一抔黄土。亥儿,你如何以为?”
胡亥总觉得他话里话外都是在开解自己,回想起适才因怀疑而生的酸涩情绪,着实配不上他所说的凌云壮志,支支吾吾着道:“嗯……安儿说的都对。”
他笑着回身望向胡亥,也不顾刚稍稍挽起的发丝又垂落肩边,只说道:“若是要谋天下,更需要此。不仅要信自己,更要信君上,信臣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方能成就大业。”说着自己将头发从身后挽起,袖口沿着手臂滑落至肘部,露出白皙小臂,不一会儿便自己将发髻簪好。
“安儿…我……”,胡亥望着自己手中梳篦愣愣,还未从人的话语中缓过神来。
“亥儿的手不适合替他人梳洗,应当挽弓执剑才对。”,他放轻声音,用手轻抚胡亥侧颈,用拇指将人下巴抬起,浅笑着道,“亥儿只管执剑在前,让我等跟随在后,就已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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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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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王赫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