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舅舅的话

接下来的两天,沈放的戏份排得比较松散,有了些难得的空闲。

想到春红之前说恢复得不错,可能已经出院,他心里一直记挂着。

跟顾安山报备了一声,说想去舅舅家看看,顾安山没有多问,只吩咐管家顾忠开车送他,并让他带了些昂贵的营养品和补品过去。

坐在平稳行驶的车里,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逐渐变得老旧、狭窄,沈放的心情有些复杂。

这片区域与他现在居住的别墅区仿佛是两个世界,却又承载着他最真实、最沉重的过去。

车子在舅舅家那栋老旧的居民楼下停稳。

沈放提着大包小包上楼,敲响了那扇熟悉的、漆皮有些剥落的铁门。

开门的是春红。

小姑娘的气色果然好了很多,脸上有了血色,虽然依旧瘦弱,但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生气。

她看到沈放,惊喜地叫了一声:“表哥!”

“红红!”沈放笑着进门,把东西放下,仔细打量她,“看起来精神多了,医生说可以出院了?”

“嗯!”春红用力点头,脸上是久违的轻松笑容,“医生说恢复得比预期还好,再在家静养观察一段时间,注意营养和休息,再过一个月左右,就可以回学校了!”

她拉着沈放到她的小书桌前,上面摊开着初中的课本和练习册,“你看,我自己在复习呢,争取回去不掉队。”

沈放看着桌上工整的笔记,心里既欣慰又酸涩。春红一直是个懂事又努力的孩子。

“真棒!不过也别太累着自己。”他摸了摸春红的头,“需不需要表哥给你请个家教?这样复习起来更系统,也轻松点。”

春红连忙摇头,小脸上写满了认真:“不用不用!表哥你挣钱不容易,我自己能行!而且请家教好贵的。”

看着她懂事得让人心疼的样子,沈放喉咙有些发堵,没再坚持,只是心里暗暗决定,等片酬到手,一定要给春红最好的支持和补偿。

舅舅系着围裙从厨房里端出最后一道菜,是沈放小时候最爱吃的红烧排骨。

小小的餐桌被摆得满满当当,虽然都是家常菜,却透着浓浓的烟火气和家的味道。

“小放来了,快,洗手吃饭。”舅舅脸上带着笑,但沈放敏锐地察觉到,那笑容底下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三人围坐在小桌前吃饭,气氛起初很温馨。春红叽叽喳喳地说着出院后的见闻和对学校的向往,沈放耐心听着,不时给她夹菜。

舅舅话不多,只是默默地吃着,目光偶尔落在沈放身上,欲言又止。

吃完饭,春红主动收拾碗筷去厨房清洗。客厅里只剩下沈放和舅舅两人,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滞。

沈放看着舅舅眉宇间化不开的愁绪,忍不住开口:“舅舅,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看你从吃饭前就有点不对劲。”

舅舅放下手里的茶杯,发出轻微的磕碰声。他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沈放,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直接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小放,你跟舅舅说实话,你是不是……真的跟那个姓顾的在一起了?”

“噗——咳咳咳!”沈放一口饭差点没噎住,剧烈地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

他没想到舅舅会问得如此直接,如此一针见血。

他这副惊慌失措、几乎不打自招的样子,落在舅舅眼里,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舅舅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深沉的、混合着担忧、无奈和某种沈放看不懂的痛楚。

“唉……”舅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目光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陷入了沉默。

这沉默比直接的反对更让沈放心慌。

他缓过气来,看着舅舅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的侧影,心里五味杂陈。

又坐了一会儿,看看时间不早,沈放起身准备告辞。

春红从厨房出来,依依不舍地送他到门口。

“表哥,你下次什么时候再来?”

“有空就来,你好好养身体,争取早点回学校。”沈放笑着安抚她。

在门口,沈放顿了顿,对春红说:“红红,你先回屋,我跟舅舅说两句话。”

春红乖巧地点点头,关上了里屋的门。

楼道里光线昏暗,只剩下沈放和舅舅面对面站着。沈放看着舅舅紧锁的眉头,深吸一口气,决定把话说开。

“舅舅,”他的声音在安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你刚才问我的……是的,我是和顾安山在一起了。”

他直视着舅舅的眼睛,语气坦诚而坚定:“我不是因为他有钱有势,我是真的……喜欢他。

他对我很好,很尊重我,也帮了我很多。”

他想起顾安山深情的告白,想起游乐园的快乐,想起片场及时的维护和那辆体贴的房车,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和勇气。

“我知道我们差距很大,我也知道这条路可能不好走,也许将来有一天,他会厌倦,我们会分开。”

沈放的语气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清醒和决绝,“但是舅舅,我已经想清楚了。我喜欢他,是我自己的选择。就算……就算最后真的被抛弃了,我也认了,绝不后悔!”

他把埋藏在心底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感觉轻松了不少,却又带着一丝等待审判的紧张。

舅舅听完他的话,并没有像他预想中那样暴怒或者苦口婆心地劝阻。

他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沈放,眼神深邃得像一口古井,里面翻涌着沈放完全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

那里面有心疼,有无奈,还有一种……近乎悲悯的东西。

良久,舅舅才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抬起粗糙的手,用力抹了一把脸,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沧桑:

“没出息……”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锤子一样敲在沈放心上。

“……总是跌在同一个坑里。”

沈放猛地一怔,瞳孔骤然收缩。

同一个坑里?

什么意思?!

他根本不认识顾安山,在今天之前,他们的生活毫无交集,他怎么就“总是”跌在同一个坑里了?!

这个“坑”指的是什么?

是指顾安山这个人,还是指……像顾安山这样身份的人?

亦或是……别的什么?

巨大的困惑和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张开口,急切地想要追问:“舅舅,你这话是什么意……”

“行了!”舅舅却猛地打断了他,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烦躁的神情,不再看他,只是用力挥了挥手,像驱赶什么不祥之物一样,“走吧走吧!天不早了,赶紧回去!你自己的路,自己走吧!”

说着,他几乎是半推着把沈放推出了楼道,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那扇老旧的铁门,将沈放和他满腹的疑问,彻底隔绝在外。

沈放站在冰冷的楼道里,看着紧闭的房门,耳边回荡着舅舅那句没头没尾、却如同魔咒般的话——

“没出息,总是跌在同一个坑里。”

这是什么意思?

舅舅到底知道些什么?

他和顾安山之间,难道真的存在着某种他不知道的、更深的联系?

那个“坑”……究竟代表着什么?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之前因为恋情和事业顺利而产生的所有暖意和甜蜜,在这一刻,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悬疑的阴霾所笼罩。

他心事重重地走下楼梯,坐回顾忠的车里。车子缓缓启动,驶离这片老旧的小区。

沈放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逐渐亮起万家灯火的城市,心里却是一片冰冷的茫然。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觉悟,却没想到,最大的谜团和不安,或许就隐藏在他自以为最亲近、最安全的过去里。

舅舅的那句话,像一个沉重的烙印,刻在了他的心上,也为他与顾安山看似甜蜜的恋情,蒙上了一层无法忽视的、深沉的阴影……

……

车子平稳地驶离了那片承载着沉重与谜团的老旧街区,汇入城市夜晚流光溢彩的车河。

窗外的霓虹灯影飞速划过,在沈放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却照不进他此刻一片混乱冰封的心湖。

舅舅那句“总是跌在同一个坑里”,如同鬼魅的呓语,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钩的毒刺,扎得他鲜血淋漓,疑窦丛生。

同一个坑?什么同一个坑?

他活了二十四年,记忆贫瘠又模糊,之前的一场事故让他的记忆出现一点问题,但是大体脉络清晰——父母早亡,与舅舅一家相依为命,在生活的泥沼里艰难挣扎。

他的人生轨迹简单得像一条直线,哪里有什么“总是”?

又哪里来的“同一个坑”可以让他一跌再跌?

除非……除非他遗忘或者被隐瞒了什么至关重要的过去。

而这段过去,恰好与顾安山有关。

这个猜测让他不寒而栗。

他猛地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压制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恐慌和求知欲。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前方驾驶座上那个始终沉默、背影挺括如松的管家——顾忠。

他是顾安山最信任的人之一,跟在他身边多年,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关于顾安山的过去,关于那个可能存在的“他”,关于舅舅那句没头没尾的话……

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沈放,他必须问清楚!

哪怕只能得到一丝线索,哪怕会触碰到顾安山不愿提及的禁区。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因舅舅态度而产生的低落和困惑:“顾叔。”

顾忠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目光平静无波:“沈先生,请讲。”

“顾叔,您跟在安山身边很多年了吧?”沈放试探着开口,迂回地接近目标。

“是的,有些年头了。”顾忠的回答滴水不漏。

“那……您一定很了解他。”沈放斟酌着用词,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我……我舅舅今天说了些很奇怪的话,让我心里很乱。他好像……对安山有些成见,还说了一些我不太明白的话……”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顾忠的反应。后视镜里,顾忠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副训练有素的、恭敬而疏离的模样。

“长辈的担忧,总是难免的。”顾忠的声音平稳得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沈先生不必过于挂怀。”

这轻描淡写的回应,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沈放不甘心,他咬了咬下唇,决定再直接一点。

“顾叔,我……我总觉得,安山他……他对我好,好像并不仅仅是因为喜欢现在的我。”

他鼓起勇气,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长得像谁?或者……我的过去,和他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关联?”

他终于问出了这个一直盘旋在心底、让他寝食难安的问题。

他紧紧盯着后视镜,不放过顾忠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车厢内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寂,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声。

顾忠握着方向盘的手依旧稳健,但沈放似乎捕捉到,他镜片后的目光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虽然极其短暂,却像黑暗中划过的流星,给了沈放一丝希望——

他猜对了!顾忠果然知道内情!

然而,顾忠开口,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语调,言语却像经过精心打磨的玉石,圆滑而无可指摘:“沈先生,总裁的私事,作为下属,我不便过多议论。总裁对您的用心,您应该能感受到。”

他巧妙地将问题引回了顾安山对沈放的“用心”上,回避了关于“像谁”和“过去关联”的核心。

沈放的心沉了下去,一股无力感席卷而来。他知道,从顾忠这里,他恐怕问不出更多了。

这些跟在顾安山身边多年的人,早已习惯了守口如瓶,他们的忠诚和谨慎,筑成了一道他无法逾越的高墙。

他颓然地靠回椅背,感觉浑身发冷。舅舅的欲言又止,顾忠的讳莫如深,还有顾安山偶尔流露出的、仿佛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的复杂眼神……

这一切都像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将他紧紧缠绕,让他窒息。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沉重的谜团压垮时,顾忠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似乎比刚才多了一丝几不可闻的、类似叹息的意味,但语气却异常郑重:

“沈先生,有些往事,或许尘封比揭开更好。”他顿了顿,透过镜片,目光似乎深深地看了沈放一眼,

“您只需要记住,不管世事如何变换,总裁对您的心,是真的。”

这句话,像一道强光,骤然刺破了沈放心头的重重迷雾,却又带来了更深的震撼与茫然。

“不管世事如何变换”……这暗示着过去确实发生过什么,而且可能是巨大的变故。

“对您的心,是真的”……这肯定了顾安山此刻感情的诚挚。

可是,这份“真”的心,究竟是给谁的?是给他沈放本人,还是给那个他可能像极了的、存在于“变换世事”之前的影子?

顾忠的话,非但没有解开他的疑惑,反而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更巨大的石子,激起了滔天巨浪。它同时给予了确认和更深的谜题——确认了顾安山感情的“真”,却也坐实了那段被隐藏的、至关重要的“往事”的存在。

沈放闭上了眼睛,将头靠在冰凉的车窗上,内心一片翻江倒海。感动与猜忌,安心与恐慌,甜蜜与苦涩,种种极端对立的情绪疯狂交织、撕扯着他。

他得到了一个答案,却陷入了更多、更深的疑问之中。而前路,仿佛被笼罩在一片更浓的迷雾里,唯一清晰的,是顾安山那份被反复确认的、“真”的心,如同迷雾中唯一的光源,吸引着他,却也让他看不清光源之下,究竟是通往天堂的阶梯,还是万丈深渊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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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先生他又争又抢
连载中半寸桃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