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舟也打开食盒,拿出点心、菜、粥,跟马达并排坐着吃起来。
马达边吃边问:“科举司真的有那么忙吗?你已经四天没有回家了,你嫂子都开始胡思乱想了,她说是不是她招待不周,才让你不想回去的?”
“怎么会?”马舟无奈地笑了一下,叹着气说:“实话告诉哥,就是因为嫂子待我太周到了,我才不想回去……”
“嗯?”马达愣住了:“这话是怎么说的?”
马舟便与马达分析道:“你看,这科举司跟你那右丞相府也不远,你府中又有那么多空房子,我要是另外去租房子住,外面的人难免说三道四。
可是吧,我住在那儿,嫂子就免不得为我操心,整天吃的、穿的、用的,样样替我想着,她要照顾孩子、照顾父母、打理一大家子内外,已经够忙的了,我实在不想再给她添麻烦。
前几天,我听说她又有身孕了,我更怕累着她。我就跟她说,我白天做中书省的事,晚上忙科举司的事,来回路上耽误时间,这衙门里也有地方住,忙的时候就不回去了,你们不用给我留饭。
这倒好,她干脆劳驾你给我送上门来了,我这不更罪过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其实我们衙门确实有地方住,我不委屈,你们没必要一直顾虑我,真的……”
马舟撇撇嘴,说不出有多么难为情。
马达听了,不禁笑了起来:“你这孩子,小小年纪,怎么心思那么缜密,想那么多?”
“我听大哥二哥说,你小时候在我们家住,我娘整天给你脸色看,最后还勒令我爹把你给丢了出去……现在居然还好意思叫你做这做那,我都替他们臊得慌……”马舟深埋着头,就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样惭愧。
“都过去了,提那些做什么?那时候你都还没出生,碍着你什么事?”马达微笑着,摸了马舟的头,“你父母也有他们的难处,你可别当面数落他们。”
“我就是没法体谅,那时候都穷得养不起你了,怎么后来还敢再生一个我出来?”马舟眨巴着眼睛,好似百思不得其解。
马达只是笑了笑。
馄饨,他已经吃了一半了,渐渐觉得自己有点热,耸了耸衣服散热,却觉得热得越来越厉害了。
“你热不热?”马达好像感到不对劲。
“不热啊。”马舟吃着饭,扭头看马达,忽然发现马达的脸很红,比刚到这儿的时候红多了,闷闷地问:“这又没喝酒,你怎么脸红了?”
“我脸红了?”马达愣怔着,心里无端地开始急躁起来。
马舟也不知问题出在哪,放下碗筷,只想找个镜子给马达看,可是屋里没有镜子。
马达已经燥热得无法容忍,站了起来,想要走出去吹风。
他刚打开门,看到了桃叶。
桃叶正要敲门,看到马达,一脸惊讶:“哥哥来了?来看马舟的?”
“我……”见到桃叶之后,马达更难受了,而且,他察觉出了那是怎样一种难受。
他忙背过身去,不看桃叶,催促道:“皇后娘娘快回宫去吧,已经很晚了……”
马舟赶了过来,向桃叶见礼:“娘娘恕罪,我哥可能有点不舒服,失礼了。”
马达手扶着马舟,汗流浃背,不停地喘着粗气。
“我是准备回去的……”桃叶感觉到了马达的不正常,忙问:“哥哥怎么了?要不要叫个御医来?”
“不用,皇后娘娘快走!”马达撇开马舟,艰难地往里走,一直走到了他刚坐过的书桌前,喘气声越来越大。
马舟和桃叶都追了过去。
桃叶不解地问马舟:“他到底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啊,刚才还好好的,他突然就脸红,还说很热……”马舟迷茫地看着马达。
“快走……快走……”马达已经支持不住,身体倾斜,趴在了桌子上,却仍催促着:“娘娘快走……不要管我……”
桃叶摇了摇头,吩咐马舟:“这不行,你快叫赵弼去宣御医来。我看他是急症,应该挺严重的。”
马舟点头,就要往外跑。
“不要去……”马达嗓子都有些嘶哑了,猛地回头拽住了马舟。
再次看到马达的脸,桃叶吓了一跳,那张脸竟然涨红得快要发紫了。
“你病了怎么能不看大夫呢?”马舟慌得心惊肉跳。
马达咬着牙,难受得已经说不出来话,只是拼命拽着马舟,不许马舟离开。
“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为何不能请御医?”桃叶关心着,靠近了马达。
桃叶眼看着,马达的眼神越来越奇怪。
忽一下,马达松开了马舟,扑倒了桃叶。
“哥!”马舟失声尖叫,简直要吓傻了,“不能啊……那……那可是皇后娘娘……”
桃叶用尽力气推着马达,呼唤马舟:“拉他起来啊……”
马舟这才回过神来,去拉马达,可他一个尚未及冠的文弱书生,哪里拉得动马达这位已过而立之年的武将?
“我拉不动……我再叫几个人来吧……”马舟气喘吁吁。
“让别人看见,你哥就是死罪!”桃叶被折腾得发髻散开,却头脑清楚地顾忌着是非轻重。
马舟这才想起,此情此景是不能声张的,他只能加把劲,继续去拉马达。
可马达就像是神志不清了,一个劲去扯桃叶的衣服,桃叶和马舟共同发力,也不能让马达离开桃叶。
桃叶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一个巴掌,使劲甩在了马达脸上。
这一把掌过去,马达顿时不动了。
马舟总算把马达从桃叶身上拉了下来,却发现马达已经昏倒了。
“哥……哥……”马舟惊慌地摇晃着马达,六神无主地问:“到底能不能找大夫啊?”
桃叶爬起来,也来看马达,掐了马达的人中。
马达睁开眼睛,望着桃叶,失神地叫了声:“公主……”
“公主?”桃叶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马舟糊里糊涂:“什么公主啊?”
“你们在做什么?”陈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屋门是开着的,在桃叶进来后就一直开着。
桃叶抬头,看到陈济就站在门槛外面。
陈济盯着桃叶散乱的头发、凌乱的衣襟,脸色难看极了。
躺在地上的马达猛然坐起,又一次去拉扯桃叶。
桃叶惊恐地往一旁躲,陈济进门,一脚将马达踹出好远,马达的头撞到了柱子,再次昏了过去。
马舟忙跪下,连连磕头:“皇上……皇上恕罪……我哥病了……他不是故意的……他不是故意的……”
桃叶也慌忙拉住陈济的手,恳求道:“请皇上相信臣妾,此事有蹊跷,请容臣妾慢慢解释给您听。”
陈济看了桃叶一眼,没有说话,推开了桃叶的手,往前走到了昏倒的马达身旁。
他抱起马达的头,一摸后脑勺已经肿起,扭头吩咐马舟:“快去叫御医来。”
马舟忙去了。
这里,陈济将马达扛到了里间,安置在马舟近日休息的卧榻上,又扭头看桃叶。
桃叶也望着陈济,心中自忖,自科举司府衙建成,陈济还是头一次来,就正巧赶上这等事,未免也太巧了。
直觉告诉她,这肯定不是巧合。
“皇上为何会来此?”
“朕……朕是来接你的,原本想给你个惊喜……没想到,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桃叶盯着陈济,陈济脸上那种违和的笑容,好似是想笑又笑不出,明明生气又不愿意承认。
桃叶冷冷一笑,露出了比陈济更显讽刺的笑:“不,皇上来的正是时候,是别人算计好的时候,如果再早一分钟,抓现行会抓得更难堪。”
“一分钟?什么?”陈济没太听懂,但好像已经明白了桃叶的意思。
桃叶又笑了笑,她没留神,自己又说了不符合这个时代的词语。
但这也不是重点,她郑重地解释道:“右丞相应该是被人下药了……而且是那种药……如果不是他趁着清醒时极力留下了马舟,那么等皇上赶到,屋里只有臣妾和右丞相两个人,恐怕臣妾有几张嘴也说不清了……”
“有人给马达下药?哪个混蛋下的药?”陈济勃然大怒。
“我不知道,我刚到这里时,右丞相已经很难受了,他一直催我走,我却没有早些听懂……”桃叶低声诉说着,两行眼泪陡然滑落。
陈济看到桃叶落泪,一下子就心软了,忙牵着桃叶的手,走出里间,将她按坐在书桌旁一张椅子上。
“我帮你梳头吧……”
没有镜子、没有梳子,陈济就用手指一缕一缕地将桃叶的头发捋顺。
他不会盘头,只能给梳理整齐罢了。
梳罢,桃叶拉住陈济的手,轻声道:“我知道,皇上相信我,也相信右丞相,但是,人言可畏,若有流言传出,是绝对不能放过我和右丞相的。所以臣妾方才不准马舟声张,所以才把自己整成那样……但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请皇上千万不要因此对右丞相生出嫌隙……”
陈济点点头,替桃叶整理着衣襟,默默想着他撞见的情景,慢慢又想起另一个端倪。
“朕好像听到你们说……公主……”
桃叶的心,咯噔一下,当时他们三个人都提到过「公主」,她不确定陈济是从哪一句开始听到的,也不敢问。
然而,陈济却往下问了:“在那种情形下,你们怎么会提到「公主」呢?哪个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