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浴火重生

天瑞五年,裴氏代沈,帝星陨落。

昭阳殿内,皇后端坐在凤椅上,八岁的沈颂宁蜷缩在母后的怀里,耳边响起温柔的声音:“阿鸾,不怕。”

殿外,电闪雷鸣,一阵狂风涌入殿内,织金帷幔剧烈翻飞。

一道黑影冲破帷幕,布衣男子持剑疾步上前。不待他行礼,皇后哑声道:“严先生。”

她一把将怀里的沈颂宁塞进严允执怀里,沈颂宁惊恐地向皇后伸手,声音沙哑着:“母后......”

皇后轻柔地捧起她的脸,擦去她眼角的泪,语气温柔且有力量:“阿鸾,听着!裴渊父子弑君谋逆,天下将倾,你是大盛最后的血脉,不要软弱,不要哭泣。”

沈颂宁浑身一颤,咬住嘴唇,生生将眼泪憋回。

皇后向后退了几步,朝着严允执拜了三拜:“我别无他求,只愿严先生务必护好公主,让她活下去。”

“臣万死不负所托!但陛下要臣保住娘娘......”严允执说道。

厮杀声混杂着雷雨声,几乎要冲破宫门。

“来不及了。”皇后大步走向凤座,转动座椅上的凤凰,地板上一道暗门打开。

殿外厮杀声愈加近,皇后催促:“快走,再不走谁都活不下去了。”

严允执抱紧怀中的孩童,将她缚在背上,奔向暗门。沈颂宁捂住自己的嘴巴,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回头,只见母后坐回凤椅上,抬手整理发间的凤凰步摇,神色淡然,一把推倒烛台。

烈火爬上帷幕,慢慢将她笼罩。

皇城外,夜色沉沉,大雨初歇。严云执策马扬鞭,马蹄踏破积水,扬起细碎寒光,渐渐没入黑暗中。

沈颂宁看向皇宫的方向,火光冲天,撕裂黑夜。耳边似乎响起宫人们痛苦的叫喊,脑海中昭阳殿内母后的推到烛台的决绝,父皇死前的凛然,挥之不去。她闭上眼,手紧握着腰间的玉佩,将脸埋在严允执的背脊,泪水夹杂着雨水滑过她的脸颊,打湿了严云执的后背。

最终,他们在一座林间小院停住。小院深深,竹影斑驳。

沈颂宁坐在床边,不再哭闹,双眸空洞,怔怔地注视着前方。

一夜之间,父皇母后,华服荣光,付之一炬,她不再是公主,也没了父母,连带着她与她的天真也都葬送在那场大火里。

直至天光破晓,严允执推开她的房门,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说道:“殿下,臣备了膳在外面。”

“师父。”沈颂宁抬起头,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可眼眸却如深渊,晦暗无光。

严允执一愣。

沈颂宁声音很轻,可听起来却有与年龄不符的沉静:“父皇说过,您是大盛唯一一个三元榜首,这世间贤才都不及您,他说将来若有太子,您必是太傅,可父皇只有我这一个女儿。”

“殿下,娘娘只希望您能好好活下去。”严云执蹙眉,眼底似有心疼。

“小女可否问大人一个问题?”沈颂宁从床上跳下来。

“公主请问。”严云执道。

“当年‘科举案’是裴渊主导,您因此被流放,流放途中,裴渊赶尽杀绝,你捡回了一条命,但妻儿死在了他的手里。”沈颂宁抬眼,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里燃烧出一团烈火,“你不恨吗?”

严云执反问:“殿下,事已至此,你恨吗?”

“我恨,我如今所经历的,我要他们千倍百倍的偿还!”沈颂宁攥紧拳头,指间渗出鲜血,几乎是怒吼。

忽然她嘴角勾起一抹令人难以捉摸的笑容,几分天真,几分残忍,她道:“所以我愿意做您的棋子。”

严云执瞳孔震缩,脸上闪过震惊,难以置信,只一秒眼底亮起一束光,所有情绪化作狂喜。

他道:“听闻公主降生时,为大盛带来了干旱两年的第一场甘霖,得先帝赐封号,承平,破例为公主。”

“或许您真的是福星。”

他蹲下来,平视沈颂宁,说道:“平生所学愿尽授予殿下,望殿下不负众望。”

弹指十年,从古今学术到帝王心术,谋略算计,绝学武艺,只要是严云执会的,尽数教授沈颂宁。

此时,落霞郡的林间小屋内,茶香袅袅。

师徒两人对坐,严允执为她奉上一盏新茶,声音平静如水:“裴渊的儿子裴瑾恒正式登基。”

沈颂宁捧茶的手悬在半空。

“太可惜了,没能亲手杀了裴渊老贼。”沈颂宁将茶杯重重砸在桌面。

严允执一笑:“裴瑾恒五年前,已经代管朝政了,他死了也一样。”

沈颂宁握紧茶杯,眉心一拧:“裴氏背靠傅,谢两大世家,裴瑾恒把持朝政这几年,轻科举,世家与他相辅相成,难以撼动。”

“如今朝堂之上可还有寒门的立足之地?”严允执起身,望向窗外。

“成于世家,他日也会败于世家,当年皇祖父和父皇都想削弱世家权力,但最终还是功亏一篑。”沈颂宁垂眸,看向杯中茶汤冒着氤氲热气,神色哀伤。

“四大世家盘根错枝,固然不可撼动,但天下寒士积怨已久,缺的是个机会。何况裴瑾恒非仁义之辈,百姓怨声载道,各地起义势力不断。”严云执看向窗外,“这些人,他日必有机会为你所用。”

沈颂宁指尖摩挲着茶杯边缘,眸光微沉。忽然她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欣喜:“师父,如今有一人也许正合适,陆清晏。”

严允执望向沈颂宁,欣慰的笑了笑:“怎么讲?”

“各反叛势力中,陆清晏论势力确实不及虎威山起义的梁峥,但他寒士出生,祖上有人曾是金吾将军,后来没落,他便去参军,却被排挤,最后被逼得落草为寇,他势力不足,又没有恰当理由起义,他会需要我的身份,我也需要一个势力不大,但有能力的盟友。”沈颂宁说道。

严允执说道:“朝廷想清剿山匪,陆清晏怕是有难了,但幸好他所在漓山在清远县,这清远知县是徐流光,你是知道他的。”

沈颂宁唇角微勾,眼神却带着丝丝寒意。

徐流光是东宫僚属,沈颂宁的父皇继位后,对其委以重任,裴渊反判登基后,他便被贬去清远县。

“世人艰难,女子尤甚,这条路与你而言,太过艰难,师父还是想再问你一遍,你真的能坚持下去吗?”严云执弯腰轻轻抚过她的发顶。

“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会停下来。”沈颂宁异常坚定。

“阿鸾,师父毕生所学,已倾囊相授,你且去吧。”

翌日清晨,沈颂宁换了身男子青色男装,将如瀑青丝用木簪挽住,眉眼间瞬间便染上英气,如此她便骑马前去清远县。

拿着地图,一路询问,她才找到漓山的位置。

漓山山势严峻,林木幽深。沿着蜿蜒崎岖的山路向上爬,仰头看去,不远处可见一座烽火台。

想来陆清晏的山寨也就在不远处。

来之前,沈颂宁就已经打探过,陆清晏的山寨收容被官府或地主恶霸欺压的平民百姓和无家可归的流民。

为此,沈颂宁特意换了身乞丐的衣服。

可她左看右看自己的装扮,都有不满意的地方。虽然看上去贫困,但总不像走投无路的人。于是,她右手抓住自己的左肩,强忍疼痛,用力一扭。

跟随着烽火台的方向,她拄着拐杖再往上爬了爬。这时,耳边响起细细碎碎的声音,一群拿着棍子的人将她团团围住,人群中走出一个扛着大刀的胡子大哥。

“你是什么人?”胡子大哥质问道。

沈颂宁扯着粗嗓子说道:“我叫郑鸾,是隔壁县来的,交不起税,被打了一顿,逃到这里来,听说这里的陆大当家是好人,大人可否收容?”

胡子大哥上下打量着他:“这么瘦弱?你是读书的?”

沈颂宁咳嗽几声,耷拉着眼皮说道:“以前去学堂偷偷学过的,但这年头,去参加科举也没用了。”

胡子大哥抬了抬手,身边人立马扶住她。

“你就留在这里,我们这些人大字不认得几个,但我们大哥肚子里有点墨水,你们有的聊。”胡子大哥笑呵呵地说道。

“多谢。”沈颂宁抱拳道。

沈颂宁被带到一位大娘的房子里,胡子大哥告诉她,这个大娘的儿子参军死了,让她暂住在此,对大娘也算慰藉。

夜深,郎中给她看完手臂,就只剩下她和大娘在小屋里,沈颂宁还是没有见到陆清晏。

她从床上坐起来,她需得想个法子见到陆清晏。

正当此时,门外想起一个声音。

“怎的随意便把人带回山寨?万一她是官府的奸细呢?”

“大哥,我看她细胳膊细腿,手还受伤了,看上去实在不像是官府的人,而且他也是走投无路才到这儿来的。”

“罢了,派人盯着他。”

沈颂宁重新躺回床上,分析了一下现在的情形,现在贸然在陆清晏面前露脸,只会引起对方的怀疑,说不定小命都不保,只能再缓缓了。

于是,一连几日,她都乖乖的床上养伤,这胳膊上的伤本就是自己弄得,她有轻重,好得很快,但是门外有看守的人,她不能随意走动引起怀疑。

这一日,大娘煮了粥端来她的房间。

“大娘,我看我这伤好的差不多了,这里有什么营生可以做吗?”她端着粥问道。

“有的,可以去采茶,或者这里还有烧瓷的,我们大当家就是靠烧瓷和卖茶叶营生,让我们吃饱穿暖。”大娘话锋一转,“有件事,你可千万别去。”

“是什么?”沈颂宁拿勺子的手顿住。

“最近官府要收编漓山,大当家不肯,是又要打仗,可千万别去那边比武招兵。”大娘说道。

沈颂宁计上心来,嘴角一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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