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阿澈终于收了功。他起身时踉跄了一下,扶着焦黑的门框才站稳,望向我们的眼神里带着复杂的情绪——有后怕,有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
“我们收拾一下,天亮就离开。”他声音还有些沙哑,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后落在青决肩头那片新生的皮肉上,“你的伤……”
青决动了动胳膊,虽还有些僵硬,却已无大碍。他看了眼身旁的晴榷,眼底漾起暖意:“我家晴榷可真厉害。”
晴榷脸颊微红,悄悄往他身后躲了躲,我这才发现,她输送法力时,眉心竟浮现出朵极淡的好似玉兰花的印记,那印记在晨光中闪了闪,便隐没在肌肤里——那是疗愈系术法的本命印记,寻常鸟修百年都未必能觉醒。
“这镇子不能久留,”阿九望着渐渐喧闹的街道,“玄阴教既然敢在此设局,定有后招。”
正说着,阿澈突然从地上捡起块东西——是那黑影消散后留下的残片,黑沉沉的,上面刻着半个扭曲的符文。“这是…聚阴阵的阵符。”他指尖划过符文,眉头紧锁,“这阵不止一个阵眼,我们破的只是其中之一。”
他指尖一用力,残片便化作粉末。“不管有多少阵眼,”他声音冷硬,“十年前的账,总得算清楚。”
我们简单收拾了下,将掌柜和打更人的尸体妥善安置后,便悄悄离开了客栈。镇上的居民对昨晚的惊魂一夜毫无记忆,孩子们在街上追逐嬉闹,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若不是衣衫上还沾着烟火气,倒真像一场荒诞的梦。
走出镇子时,我回头望了眼那座“迎客来客栈”,朝阳下,客栈的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匾额的残片在风里轻轻晃动,像在无声地嘲笑着我们这些“客人”。
阿澈望向西方,那里云雾缭绕,正是青云观的方向。“我要回观去。”他语气坚定,“有些事,该问问师父了。你们愿一同前往吗?”
我们互相交换了眼神——自然是要去的!
阿九拍了拍我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别担心,”他低声道,“天塌下来,有我们顶着。”
我看着他苍白却依旧带笑的脸,又看了看身旁并肩而行的青决与晴榷,还有那个走在最前面、背影挺拔如松的阿澈,突然觉得心里的慌乱消散了不少。
风穿过树林,带着草木的清香,远处的山峦在晨光中舒展着轮廓。我深吸一口气,加快脚步跟上他们的身影——不管十年前藏着怎样的秘密,不管玄阴教还有多少阴谋,这趟青云观之行,我们都必须去。
而这镇子我们还会回来的——老祖宗的残魂还有一缕在这镇上的未知处,我得陪阿九找到。
越靠近青云山,山间的雾气便越发浓重,连日光都被滤成了淡淡的金纱,落在石阶上,泛起朦胧的光晕。青决不知从哪儿采了束野雏菊,嫩黄的花瓣上还沾着露水,他笨拙地递给晴榷,换来她低头轻笑。
阿九在我耳边低笑:“你若喜欢,我也采给你。”
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这一路我都对他爱答不理的。他明明答应了我遇事先商量,不再做出伤害自己的事,可在客栈那晚他还是使了精血伤自己元气以应对。
万一以后遇到了比那晚还惊险的事,他是不是又要使出些更耗损自身的术法来。
思及此,我决定再晾他几日以表达我的气愤与不满之意。
正气恼着,阿九突然握紧我的手,掌心的温度比往常更高些:“前面有结界。”
果然,再往前走数步,眼前的雾气突然凝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屏障上流转着淡金色的符文,正是青云观的护山大阵。阿澈上前一步,指尖在符文上轻轻一点,口中念出几句晦涩的咒语,屏障上的符文便如潮水般退开,露出后面蜿蜒的山道。
“我不过一年未回来,这阵法倒比之前更弱了。”阿澈收回手,眉头微蹙,“护阵的灵力像是被什么东西抽走了。”
“那你之前的回信里有提到这个吗?”青决手里还握着一束不知名的野花。
“未曾提到。”这下不仅阿澈不解了,连我们也觉得奇怪——护阵的灵力衰弱了,观里的人不可能察觉不到,可为什么没有进补呢?而且在与阿澈的来往信件中只字不提...
阿澈的脚步顿了顿,指尖在空气中虚划着护阵符文的脉络,眸色沉了沉:“这灵力流失的轨迹太规整了,不像是自然耗损,倒像是被人用阵法强行导出的。”
话音刚落,山道旁的灌木丛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响动。青决下意识将晴榷护在身后,阿九也握紧了我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人发慌。只见一只灰毛野兔窜了出来,见到我们又慌忙钻进了另一丛灌木,倒让我们虚惊一场。
“看来这山里的生灵也受了影响,连警惕性都弱了。”晴榷轻声道,目光落在路边一株枯萎的灵芝上——那本是吸纳山灵之气的灵物,此刻却干瘪如炭。
再往上走,雾气中渐渐飘来淡淡的血腥味。阿澈的剑“噌”地出鞘,剑身映着雾色泛出冷光:“前面有人。”
转过一道弯,青云观的侧门赫然出现,门闩断裂在地,门楣上的“静修”匾额斜斜挂着,一角已被熏黑。门内的石板路上,躺着个身着道袍的青年,胸口插着一柄黑色短匕,匕身刻着与客栈残片相似的扭曲符文。
“是清风师兄的弟子。”阿澈蹲下身探了探他的鼻息,指尖微微颤抖,“已经没气了,死亡时间不超过三个时辰。”
青决翻检着青年的衣襟,从里面摸出半块被咬过的麦饼:“看这样子,像是猝不及防被偷袭的。”
阿九突然指向青年的手腕:“你们看他的脉门。”
只见那青年的腕间有一圈青黑色的印记,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印记边缘还残留着细碎的齿痕。“是玄阴教的‘锁魂索’,”阿澈的声音冷得像冰,“专吸修士的灵力,勒得越紧,齿痕越深。”
我忽然注意到青年的手指蜷曲着,像是死前攥着什么。掰开一看,掌心里是半枚断裂的玉佩,玉质温润,上面刻着半个“清”字——正是青云观掌门的信物。
“师父出事了。”阿澈将玉佩攥在手心,转身就往观内冲。
穿过侧院,正殿前的香炉翻倒在地,香灰撒了一地,混着几枚染血的铜钱。三清殿的门大敞着,殿内传来一阵奇怪的“滴答”声,像是水滴落在空缸里。
阿澈带头冲了进去,我们紧随其后,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殿内的道士们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个个双目圆睁,心口都插着同样的黑色短匕。而大殿中央的八卦台上,竟放着个半人高的青铜鼎,鼎口冒着丝丝黑气,那“滴答”声正是黑气凝结成水滴,落在鼎下的石盆里发出的。
“是聚阴鼎。”阿澈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他们在用修士的灵力和精血,喂养这鼎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