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生活的表象如同光滑的湖面,倒映着青春与秩序。但凌曜和奕樊星的本质是猎手,他们的直觉总能穿透平静,嗅到水下暗流的涌动。
几天过去,奕樊星那过于敏锐的感知,捕捉到了一些不和谐的细微涟漪。
其一,是过于“标准”的完美。
在格斗社,除了周凯那样力量突出但技巧粗糙的,还有几个学生。他们的动作标准得像是教科书复刻,发力、角度、节奏都挑不出毛病,甚至在接受奕樊星“指导”时,也能迅速调整,学得像模像样。但这种完美缺乏一种个人特质和临场应变的灵性,更像是在流水线上精心打磨过的产品,而非自然成长锻炼出的技巧。他们的眼神也过于平静,少了点少年人该有的好胜、冲动或者偶尔的挫败感。
其二,是信息流的异常。
奕樊星喜欢在校园里“闲逛”,图书馆、咖啡厅、学生广场都是他常去的地方。他看似在晒太阳、发呆、或者和偶遇的学生闲聊,实则耳朵捕捉着四面八方碎片化的信息。他注意到,有几次,关于某些冷门前沿科技话题(尤其是生物传感、神经接口方面)的讨论,会在小范围内突然兴起,又迅速沉寂,传播路径有些突兀,不像是自然的学生兴趣发散。
其三,是那个总是“恰好”出现的身影。
一个总是独自坐在图书馆角落、戴着厚重黑框眼镜、看起来有些孤僻的男生。奕樊星好几次在图书馆遇到他,他永远在啃那些远超高中范畴的深奥编程和理论物理著作。这本身不奇怪,天才总有些特殊。奇怪的是,有两次奕樊星在看似无意地靠近“弧光”或早期生物实验相关的档案区时,这个男生都会“恰好”在那附近找书,并且会推一推眼镜,用一种过于平静的目光飞快地扫过他。
一次是巧合,两次就值得玩味了。
奕樊星没有打草惊蛇,只是默默记下了这个男生的特征和学生证上的名字——白晟。
他把这些细微的发现,在每天例行“下班”回基地的车上,以一种闲聊的方式告诉了凌曜。
“……所以,我觉得那个图书管理员可能暗恋我,每次我去都偷偷看我。”奕樊星咬着棒棒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凌曜开着车,目视前方,面无表情:“说重点。”
“好吧好吧,”奕樊星撇撇嘴,“就是觉得,有几个学生太‘乖’了,乖得有点假。还有图书馆那个叫白晟的小子,看我的眼神不像看老师,像看……嗯……同类?或者实验样本?”他斟酌了一下用词。
凌曜沉默了几秒,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了两下:“白晟,高一(三)班。入学成绩顶尖,尤其理论物理和信息工程。父母资料:帝国科学院高级研究员,项目保密级别高。社交记录几乎为零。”
奕樊星吹了个口哨:“哇哦,凌总,你这资料库可以啊!什么时候查的?”
“第一天。”凌曜淡淡回道,“所有重点观察对象背景都已筛查。”
奕樊星:“……所以你也觉得他有问题?”
“不确定。但高智商孤僻者,容易被特定目标吸引或利用。”凌曜分析道,“‘熵群’擅长寻找和操控这类天才。”
“那几个格斗太‘标准’的呢?”奕樊星问。
“已标记。家庭背景多与军工复合体或特定研究所有关。可能接受过非标准训练。”凌曜答道。他同样注意到了那些异常,并且早已纳入了评估体系。
奕樊星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叹了口气:“所以说,这看似单纯的校园,水也挺深啊。‘熵群’的手,会不会已经伸到这里了?他们在找什么?新的‘样本’?还是……别的什么?”
凌曜没有立刻回答。车子驶入通往基地的地下通道,光线暗了下来。
“保持观察,收集证据。没有确凿线索前,不得行动。”凌曜最终说道,声音在密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低沉,“我们的身份是教师,不是猎手。”
“知道啦,凌老师。”奕樊星拉长了语调,带着点戏谑,“我会做个好老师,好好‘关爱’问题学生的~”
第二天,奕樊星果然开始了他的“关爱”行动。
格斗课上,他“重点关照”了那几个动作完美的学生,增加了许多需要即兴反应和变通的对抗练习,仔细观察他们 under pressure 的表现。果然,一旦脱离固定套路,他们的表现就会出现极其细微的凝滞和模式化应对,虽然很快又能调整回来,但那瞬间的不自然没能逃过奕樊星的眼睛。
午休时间,他“偶遇”了独自在天台吃便当的白晟。
“同学,一个人啊?这里的风景不错嘛。”奕樊星笑着凑过去,递过去一根新口味的棒棒糖,“尝尝?橘子汽水味的。”
白晟推了推厚重的眼镜,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没接糖,只是默默往旁边挪了挪。
奕樊星也不介意,自顾自地拆开糖纸塞进自己嘴里,靠在栏杆上:“我看你老是看些很深奥的书,对生物传感感兴趣?”
白晟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低着头:“随便看看。”
“哦?我有个朋友以前也搞这个,说是什么‘源本频率’挺有意思的,可惜后来项目停了……”奕樊星状似无意地抛出诱饵,眼睛却紧紧盯着白晟的反应。
白晟猛地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置信的光芒,但立刻又低下头,声音有些发紧:“……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但他的反应,尤其是那瞬间的震惊,已经说明了一切!他绝对接触过甚至了解“源本频率”这个概念!而这根本不是普通高中生该知道的东西!
奕樊星心里有了底,脸上却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哈哈,我瞎说的,从科幻小说里看来的词。不打扰你吃饭啦。”
他摆摆手,溜溜达达地走了,留下白晟一个人坐在天台上,握着便当盒的手指微微发白。
放学后,奕樊星把天台上的试探告诉了凌曜。
“……他肯定知道些什么,而且很紧张。”奕樊星肯定地说。
凌曜眼神沉凝:“白晟的父母所在的科学院第七研究所,三年前曾与‘弧光’有过一次短暂的数据交换合作,合作项目代号‘回声’。后因不明原因终止。”
线索似乎隐隐串联了起来。
“看来,我们小朋友的秘密不少啊。”奕樊星眯起了眼,像发现了有趣玩具的猫。
校园的日常依旧继续,书声朗朗,阳光明媚。
但在凌曜和奕樊星眼中,这平静的表象下,暗流已然变得更加清晰。一双无形的手,似乎正通过某些被选中的学生,悄然在这片青春的土壤里播撒着危险的种子。
而他们,既是观察者,也即将成为这暗流中的博弈者。
猫,已经嗅到了老鼠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