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道场的切磋成了每日例行，效果显著。凌曜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内力虽未完全充盈，但精气神已然不同往日。弈樊星意识海中的波澜也似乎被这每日的“刚柔碰撞”抚平了许多，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不再横冲直撞，而是变得有序了些许。
这日清晨，切磋照常进行。经过多日磨合，两人的配合越发默契，往往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暗示，便能明白对方的意图，攻守转换行云流水，看得场边的方优儿连连拍手叫好。
林见深照例送来温补的药茶，安静地站在场边观看。他自幼体弱，虽得司徒玄真传于药理针灸，但在武学一道上，却因先天所限，始终难以登堂入室，只能练些最基础的强身健体之法。他看着场中身形矫健、招式精妙的两人，眼中不由流露出淡淡的羡慕。
一套配合打完，两人收势。司徒玄照例点评了几句，目光扫过场边的林见深，忽然心中一动。
“见深。”司徒玄喊道。
“师父。”林见深连忙上前。
司徒玄指了指弈樊星：“你大师兄在‘用巧’和‘身法’上，有些独到之处，是你们其他几个都比不了的。你底子薄，硬学凌小子那套刚猛的路子是事倍功半，不如跟你大师兄学学如何以柔克刚，以巧破力，对你更有裨益。”
林见深眼睛一亮，立刻看向弈樊星，恭敬道：“请大师兄指点。”
弈樊星微微一怔。教人？这是他从未有过的经验。他的技巧大多源于生死搏杀中的自我总结和优化，高效却未必系统，更不适合教导根基浅薄之人。
他下意识地想拒绝，但看到林见深那双清澈而充满渴望的眼睛，以及旁边司徒玄那“你敢不教试试看”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沉默地点了点头。
凌曜在一旁看着，也觉得有趣。他很难想象弈樊星当老师会是什么样子。
于是，接下来的“药堂”时间，又多了一项内容。
弈樊星走到场中，对林见深道：“看好了。”
他演示了一个极其简单的卸力动作——如何在中盘被推击时，利用重心转移和细微的关节技巧，将大部分力道引导至脚下，而非硬抗。
他的演示毫无花哨，每一个角度、发力点、时机都精准得像教科书，却又带着一种化繁为简的极致美感。
“试试。”他看向林见深。
林见深依言模仿，动作却显得僵硬笨拙，不得要领。
弈樊星蹙眉。他习惯于自己身体的高效执行，有些无法理解为何如此清晰的动作会做不好。
他上前，直接上手调整林见深的姿势。他的手碰到林见深的手臂和腰背，力度不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精准。
“这里，下沉三公分。” “重心偏前，脚趾抓地。” “发力瞬间，吐气。” “太僵，放松。”
他的指令简短、冰冷、直接，没有任何鼓励性的词汇，完全是在下达操作命令。
林见深被他摆弄得有些紧张，额头冒汗，但还是努力按照要求去做。
旁边的凌曜看得忍不住想笑。弈樊星这哪是教学，分明是在调试机器。
司徒玄却眯着眼，微微点头。他知道弈樊星的方式虽然粗暴，却直指核心。见深性子温和，有时就需要这样强硬的推动。
“不对。”弈樊星再次打断林见深，“感受我的力。”
他伸出手，轻轻推向林见深的胸口。在林见深本能想要抵抗的瞬间，他的手腕极其微妙地一旋一引。
林见深只觉得一股自己根本无法抗拒的柔和力量传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一步，所有的抵抗都落空了。
“感受到了吗？”弈樊星问，“不是硬顶，是引导和化解。”
林见深若有所悟，眼睛亮了起来：“好像……有点明白了！”
“继续。”弈樊星收回手，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
于是，林见深开始一遍又一遍地练习这个简单的动作。弈樊星就站在旁边，如同最严苛的质检员，每次出手纠正都精准无比，言语毫不留情。
“慢。” “角度偏差5度。” “呼吸乱。” “再来。”
场面一度十分“惨烈”，林见深被训得满头大汗，却眼神发亮，丝毫没有气馁。
凌曜在一旁看着，忽然有些明白司徒玄的深意。让弈樊星教学，不仅仅是让林见深学东西，更是对弈樊星自身的一种“治疗”。他在重复和分解自己那些近乎本能的技巧时，或许能更清晰地认知自身，进一步稳固意识海。而且，教导他人所需要的那一点点耐心和责任感，或许也能 subtly 软化他过于冰冷的内心。
终于，在林见深不知道第多少次尝试后，他成功地将弈樊星推出的一掌力道化解了大半，只是微微后退了半步！
“成功了！大师兄！”林见深兴奋地喊道，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喜悦。
弈樊星看着他那高兴的样子，沉默了一下，然后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嗯。算入门。”
虽然评价依旧吝啬，但这已经是难得的认可了。
林见深笑得更加开心了。
司徒玄在一旁呵呵笑道：“好了好了，今日份的‘药’差不多了。见深，去准备药浴。凌小子，小孽徒，你们也休息一下。”
众人散去。
凌曜走到正在收拾毛巾的弈樊星身边，低声道：“没想到，你当老师还挺像模像样。”
弈樊星动作顿了顿，淡淡道：“只是重复正确流程。”
凌曜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他看着弈樊星冰冷的侧脸，却能感觉到，在那层坚冰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这每日的武道、教学和相处中，一点点悄然融化。
而弈樊星自己或许都未曾察觉，在教导林见深的那一刻，他下意识流露出的那种绝对权威和精准掌控，隐隐与他记忆中那个站在“认知穹顶”实验台前的“弈樊星博士”身影，有了一丝微妙的重合。
只是这一次，他的“实验对象”，不再是冰冷的数据和能量，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对他充满信任的“师弟”。
这帖“药”，对于疗愈而言，似乎真是药效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