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们如同潮水般涌出教室，夹杂着对刚才那场惊人汇报的议论声。周明轩还想跟弈樊星说些什么，却被后者一个冷淡的眼神止住，只能讪讪地和其他组员先离开了。
弈樊星独自走向德里克教授的办公室。门虚掩着，他敲了敲。
“进来。”里面传来教授依旧没什么好气的声音。
弈樊推门进去。办公室还是那么乱，德里克教授正埋首于一份厚厚的论文手稿中，眉头紧锁，听到他进来，头也没抬，只是指了指旁边一把堆着几本书的椅子：“把东西挪开，坐。”
弈樊星依言将书搬到地上（书脊上的书名显示是《高等量子场论》和《意识介入的数学原理》），安静地坐下。
办公室里只剩下教授钢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过了几分钟，德里克教授才猛地将笔一扔，靠进椅背，揉了揉眉心，目光如电般射向弈樊星：“小子，你跟我说实话。那份合成路线，还有那些理论计算，真是你自己搞出来的？”
“小组作业。”弈樊星重复了之前的答案，语气没有任何波动。
“放屁！”教授毫不客气地打断，“周明轩那几个蠢货有几斤几两我一眼就看穿了！他们能协助个鬼！还有那个物理系的小姑娘，理论模型有点灵性，但绝对达不到支撑你那个疯狂想法的程度！核心部分就是你一个人做的！”
弈樊星沉默地看着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德里克教授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身体前倾，压低声音：“你以前是不是接触过‘海森堡项目’的档案？”
海森堡项目？弈樊星的智能眼镜瞬间检索——EUrEKA内部代号，一项旨在利用不确定性原理进行分子级精准合成的绝密计划，五年前因不可控风险过高而被无限期封存。
“没有。”弈樊星回答得很快。他的记忆里没有，数据库的公开和半公开记录里也没有。
“不可能！”德里克教授斩钉截铁，“你第三步那个利用局部量子涨落来诱导键能重排的思路，跟海森堡项目三期报告里提到的失败案例‘伽马尝试’的修正方向至少有70%的相似！但那部分报告是绝密！连我都只是偶然听当年参与的一个老酒鬼提起过几句！”
弈樊星的目光微微一动。所以，他设计那个路线时，潜意识里调动了来自EUrEKA的、被封存的绝密知识？即使失忆，那些深植于大脑的“技能”和“知识”依然存在。
“巧合。”弈樊星给出了最简洁的解释。
“巧合？”德里克教授嗤笑一声，显然不信，但他没有继续逼问，反而换了个话题，指着电脑屏幕，“那你再看看这个！”
屏幕上显示的，正是昨天弈樊星在他办公室里，随手修正的那个酶催化反应模拟的最终结果报告。
“按照你的参数跑完了，结果完美吻合了实验数据！预测成功率提升了整整百分之四十！”教授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一丝难以置信，“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我们可能找到了绕过‘麦克斯韦妖’能量悖论的一条新路径！这能发一篇《Nature》主刊！”
弈樊星扫了一眼屏幕上的数据，点了点头：“嗯，结果符合预期。”
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德里克教授被他这反应噎了一下，没好气地说：“你小子……知不知道这是多大的发现？！”
“知道。”弈樊星回答，“但它的理论基础建立在陈婧教授的非标准模型上，目前主流学界接受度有限，发表顶刊阻力很大。而且，该模型对初始参数极其敏感，大规模应用存在困难。”
教授再次愣住，他没想到弈樊星不仅懂技术，连学术界的门户之见和实际应用的难点都看得如此透彻。
“你……”德里克教授看着他，眼神越来越亮，像是发现了前所未有的宝藏，“你小子真是个怪胎……不！是天才！纯粹的天才！”
他猛地站起来，在堆满杂物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显得十分激动：“留在我这儿吧！别去学那些死板的常规课程了！纯属浪费时间！来做我的研究生！不！直接来做项目！我手里有好几个前沿课题，正缺你这种脑子！经费、设备、资源都不是问题！保证比你按部就班毕业有前途得多！”
这是直接的邀请了，甚至可以说是恳求。
弈樊星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对成为德里克教授的门徒、在学术界崭露头角毫无兴趣。他的世界远比这复杂和危险得多。
但他没有立刻拒绝。教授在学术界地位不低，人脉广泛，尤其是与EUrEKA的一些元老似乎还有联系。这条线，或许未来有用。
“我需要考虑。”弈樊星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考虑？这还需要考虑？”德里克教授急道，“多少人挤破头都没这个机会！”
“我目前的课程安排和……其他事务，需要时间处理。”弈樊星平静地回答。
教授盯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其他事务”是什么，最终无奈地挥挥手：“行！给你时间考虑！但别让我等太久！”他抽出一张名片，塞到弈樊星手里，“这是我的私人号码，24小时开机。想通了随时打给我！”
弈樊星接过名片，看了一眼，收起。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他站起身。
“等等！”德里克教授又叫住他，表情变得有些犹豫和严肃，“小子，你……最近是不是惹了什么麻烦？”
弈樊星脚步一顿，看向教授。
“别那样看着我。”教授指了指电脑，“昨天我查你底细的时候，碰到好几道奇怪的防火墙，级别高得不像话。要不是我及时收手，差点触发反向追踪警报。你一个学生，档案需要搞得跟国家机密一样？”
他凑近一些，声音压得更低：“还有，刚才汇报的时候，你袖口那里，是不是沾了点……没完全洗掉的特殊金属抛光剂味道？那玩意儿可不是实验室常见东西。”
弈樊星心中微凛。这位教授的观察力和嗅觉，比他想象的还要敏锐。
“个人爱好。”弈樊星再次用万金油理由搪塞。
德里克教授显然不信，哼了一声：“我不管你有什么‘个人爱好’，也别跟我扯什么‘巧合’。我就提醒你一句，小子，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这身本事，是福是祸还说不定。有些人……有些地方，水深得很，不是你光靠脑子聪明就能玩转的。好自为之。”
这番话，倒是带上了几分真诚的告诫意味。
“谢谢教授。我会注意。”弈樊星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门关上后，德里克教授坐回椅子，看着屏幕上那份完美的模拟报告，又想起弈樊星那冰冷得不似年轻人的眼神和身上偶尔泄露的疑点，喃喃自语：
“怪胎……绝对是怪胎……可千万别夭折了啊……”
而离开办公室的弈樊星，走在大学的走廊里，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落，学生们嬉笑着从他身边经过。
他却感觉仿佛走在一条无形的钢丝上，脚下是万丈深渊。
教授的邀请，善意的警告，凌曜关于赵氏集团的消息，昨夜阳台的狙击警告，碎片中属于自己的密钥频率……
无数线索和危机如同蛛网般缠绕而来。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还残留着昨天游戏被“ShadowSniper”狙杀的画面。
阴影中的狙击手，无处不在的窥探。
这场复杂的棋局，他似乎既是棋子，也是棋手。
而下一步，该怎么走？
他需要更强大的信息优势和……反击的手段。
他的目光，投向了旧工业区维修站的方向。
那里，还有一块藏着无数秘密的碎片，等待着他去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