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昼短夜长

秋分过后,昼短夜长,清晨七点半,光线灰暗沉静,走廊浸着阴天的凉意,沈栀言端着一只空水杯,准时按响陆时安家的门铃。

阴天让人莫名心情滑入灰色。

门应声而开,陆时安的声音如同一阵暖风扑了出来,“来啦——”

沈栀言友好微笑,“来蹭咖啡。”

陆时安不动,维持着开门姿态,眼神亮亮在她身上细细描摹了一圈。

沈栀言身穿一件舒适保暖家居服,长发随意编起侧麻花辫,淡粉色短绒布料上装饰一朵立体郁金香,她很适合暖色,即使阴天,也显得整个人皮肤白皙,如同一朵打了柔光的花朵。

“怎么了?”沈栀言被看得莫名其妙,差点以为他忘了今天蹭咖啡的约定,下一句要问“你来干啥”。

“没事,进,进来。”陆时安忽然结巴,他侧身让出空间,喉结轻轻滚动,视线依旧粘在沈栀言身上,如有细不可察的蛛丝相连其间。

“我就不进去了吧,”沈栀言递上水杯,“咖啡好了我就回去。”

“没那么快,咖啡机还得预热一会儿。”陆时安解释,视线短暂移开看了眼屋内,又粘回沈栀言身上,给出另一个强有力的理由,“外面冷,进来等。”

房间里的暖意逸出门缝,像是在配合陆时安制造一种无声诱惑,陆时安的水吧区就在门边,沈栀言没有再坚持,迈步走了进去,门闭合的瞬间,暖意全然包裹,如同温室花朵回归舒适区,枝叶舒展。

她无意深入,将杯子放在门边吧台上,自己倚靠着台沿,“我在这等就好。”

陆时安家里和自己那边格局大差不差,他喜欢囤东西,所以无论到哪里,家里看起来都有种大丰收的安稳感。

陆时安没有再让,他绕过吧台走到水吧区,嘴里话语不停:“今天什么安排?出门还是在家?”

桌上花瓶里有一簇粉色鲜花,被绿叶簇拥,将阴天映衬得明亮了些。

“不出门,”沈栀言视线虚望着那束花,默默称赞陆时安的审美,“在家工作。”

耳边忽然传来“啪嗒啪嗒”的声音——萨摩耶大王耷拉着尾巴,慢吞吞地踱步而来,它先看了里面的陆时安一眼,脚步一顿,来到沈栀言身边,贴着她的腿安静坐下。

整只狗一反常态,散发着浓重的郁闷。

沈栀言失笑,揉着它毛茸茸的脑袋,不知问的是人还是小狗,“怎么了?看起来不太开心呀?”

陆时安打开一袋咖啡豆,递过来给沈栀言闻香味,将咖啡豆和他身上干净的香一同递了过来,“早上说了它两句,就这样。”

显然他认为是在问人。

这混合味道好像在阳光烘晒着咖啡豆,令人身心舒展,沈栀言笑问:“它做什么事了?”

陆时安称豆动作顿了一下,含糊道:“咬破了一件毛衣。”

沈栀言低头安慰大王,再抬头发现陆时安还在称豆子,整个人堪比机器人卡壳,拿起来几颗,放下去几颗,来来回回。

......

沈栀言想说:无论你是谁,请从陆时安身上下来。

但毕竟是来蹭咖啡,第一时间她还是忍了忍没有说话,就在她即将忍无可忍时,陆时安停手了,他打开磨豆机盖子,将豆子一股脑儿倒入进去,与杯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哗啦啦”声响。

莫名其妙的操作还没完,倒完咖啡豆,他转头看了过来,目光里带着一丝丝——委屈。

沈栀言揉揉眼:?

磨豆机忽然嗡嗡作响,陆时安的声音混在其中,他说:“是你送我的那件。”

......

沈栀言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大王咬坏的毛衣,一下子不知该如何作答,心底忽然泛起酸涩——她以为自己送出的东西应该早被丢掉了。

好在此人话依旧又密又实,磨豆机一停,他又开始了,“我好像从咖啡豆里闻到了茉莉花的味道,你刚才有没有闻出来?”

呃。

没有。

就觉得挺好闻的。

所幸接下来的流程陆时安再无异常,热拿铁很快呈上,沈栀言简单道谢,打算速速离去。

“哎——”陆时安忽然出声叫住她。

脚步停住,沈栀言捧着咖啡杯如同被定身,身体朝着门的方向,将脸转向声音来源,“怎么了?”

陆时安手里拿着一颗鸡蛋,语气自然,带着点热气烘烤过的、阳光般的松软:“早餐要不要吃三明治,现烤的。”

沈栀言的确没有准备这种级别的早餐,但她又觉得自己不该顺着陆时安“进”这一步,“我不——”

“黄油煎蛋。”陆时安又化身早餐店老板,嘴上坚持推销,行动迅速跟上,早餐机早已预热完毕,他涂上黄油,敲了颗鸡蛋进去,煎蛋香气立刻飘出,同时滋滋啦啦的声音也来到耳畔。

......

香味和声音如同哼哈二将,继续将沈栀言定在原地,咖啡杯的暖意顺着掌心蔓延开来,她理智上想走,但哼哈二将在奋力拉扯着她,并说:来都来了。她靠回吧台边,喝下一大口咖啡,想要换个能让人平静的话题:“吃完早餐还去咖啡店工作吗?”

“嗯,最近都去,”陆老板专心烹饪,回答得心不在焉,他将袖口挽至小臂,连在中间的那根蛛丝再次鬼使神差地将眼神拉扯向她,“吐司给你烤焦一点?”

沈栀言喜欢焦香的味道,与此同时心里有种模糊的直觉,继续问,“帮他们宣传吗?”

两片吐司片中间铺上厚厚的海苔肉松和煎蛋,合上早餐机开始烤制,一缕蒸汽顺着缝隙袅袅飘逸,氛围的确平静下来,陆时安道:“店里客流足够,老板还想策划一个创意市集,”他忽然轻笑一声,带着点捉摸不定的自嘲意味,“生意嘛,都是越做越大。”

烤三明治比想象中快得多,陆时安这次没有再挽留,“可以拿回去慢慢吃。”

门被轻轻带上。

然而下一秒——

她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清澈漆黑、纯洁无瑕的狗狗眼。

你怎么跟出来了?

萨摩耶大王悄悄默默地跟了出来!

此时蹲坐在地上一脸纯良,尾巴在身后小幅度摇晃。

沈栀言端着托盘定在原地,哭笑不得:不得了了,这是要离家出走。

她只得再次按响门铃。

门打开的同时,陆时安声音也迅速就位,:“怎么了?”

他今天一套黑色冲锋衣穿搭,衬得皮肤冷白,两人一狗大清早站在门口面面相觑,最后是陆时安先笑了出来,眼神柔和,语气宠溺,化身成为萨摩耶嘴替:“可能最近遛得不够,所以才又拆家又偷溜,”他顿了顿,替小狗表白,“它很喜欢你。”

沈栀言先是在陆时安的笑声里又听出些人夫感,接着听到他说“拆家”,想起自己送的毛衣,然后又听到“很喜欢你”。

三板斧如同一道令人眩晕的强光,将沈栀言藏在嘴边的那句“我可以帮你遛狗”照得无处遁形。

......

几次三番,意志力被锻炼得堪比愚公移山,沈栀言微笑着又一次告别:“再见,工作顺利。”

陆时安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随即垂下眼睫,“嗯。”然后将大王送回到屋内。

不知是不是走廊光线偏暗给人的错觉,陆时安声音忽然低了。

沈栀言捧着依旧温热的咖啡,转身走向自家房门,成功在自己家里坐下后才发现距离出门其实只过了将近二十分钟。

就像小时候看的电视剧,觉得长得不得了,其实只有二十多集。

沈栀言松松靠坐在椅背上,享用热乎乎的现烤三明治,长长的眼睫一眨一眨,果然好吃,好吃到她满足感叹:幸福有时就是这么简单。

回顾几次试探,她觉得自己的直觉得到了印证——提到工作,陆时安的语气就奇怪,明显情绪不高。

从小到大,陆时安的光明语录之一就是:办法总比困难多。他常用这句话让她宽心,很少见陆时安会被什么事明显地影响情绪。

除了分手那次。

工作出了问题吗?沈栀言生出些惺惺相惜的意思,果然创业压力大。

*

早餐过后,陆时安独自前往咖啡店,一路上天光沉静,与脑中的纷乱思绪正相反。他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还没想到如何解决。

“陆总,今天准备了什么新花样?”老板苏逸见他进门,熟稔打趣。两人年纪相仿,几次合作下来已成了能开玩笑的朋友。”

陆时安目光在店内扫了一圈,然后靠向吧台,少见地带着阴天的懒倦,“没有,今天她不来”

她,这个字很妙——带着点只有他自己懂的隐秘亲昵,陆时安唇角无意识地弯了一下。他并不因沈栀言的拒绝而沮丧,反倒很满足——昨天,他们可是在同一张桌子工作,还是整整一下午。

帮沈栀言打包可颂的店员小陈刺破了他的飘飘然,她问:“陆总,昨天的漂亮姐姐是你女朋友吗?”

陆时安内心苦笑:前女友。

随即脸上松散的笑意淡去,没立刻回答,眼神先扫过老板,再扫过店员,提前预警:“不是,你们再见到人家可别乱说。”

“那就是在追人家,”苏逸得出结论,并认为自己有理有据,“徽章、送书、免单,陆总不愧搞创意的,临时都能发挥出这么多花样,让我对我们的合作信心满满。”

“但是有一个问题,”小陈很困惑,“人家都不知道是你安排的,这怎么追呀?”

陆时安反倒笑了,他伸手拿过吧台上一个装饰用的魔方,修长的手指随意拨弄着,语气得意慵懒,又带着正午阳光一般的烈气:“谁说我是在追了?”

在二人震惊的灼灼目光下,他又恢复慢条斯理,动作和语气都不疾不徐,眼神淡淡,“她之前心情不好,东西是旅游时顺手带的,没那么复杂。”

“哦——”苏逸立刻抓住重点,对小陈说,“看见没,出去玩给人带了礼物,还不好意思送。”

陆时安发出一个无所谓的音节,没再接话,指尖轻轻一转,将魔方最后一块颜色归位,推回原处。

小陈八卦够了,总算想起正事:“陆总,今天喝什么?”

只见陆时安的眼神忽然恢复神采,如同一轮不存在的太阳照进眼底,“不了,今早在家里喝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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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云转甜[破镜重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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