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穿堂风

晚上九点十五分。

结束一天的工作,确信对门毫无动静后,沈栀言做贼般溜出家门,决定去对面公园散步,彻底杜绝偶遇陆时安的可能性。

晚风带着凉意,路上行人稀落,沈栀言拢了拢外套,第n 1次下定决心:明天早睡早起。

走了一会儿,体感逐渐回暖,她原本只打算在公园里走一个折返,却不知不觉走得太深,待到回程时,路上几乎不见人影。

虽然路灯明亮,但公园大片区域还是黑漆漆,沈栀言精神微紧,克制住即将泛滥的想象,加快脚步回家。

越走脚步声越清晰,甚至好像多了个脚步声……沈栀言默默安慰自己,这可是光明社会主义国家的土地,社会主义。

没走多远,斜前方草地上一个白胖身影闯进视野,此刻它正在夜色里欢快地奔跑捡球,蓬松而快乐;此刻它用活力与可爱打破了虚空的恐惧;此刻可爱之神降临,威武雄壮。

整个人蓦然放松,沈栀言现在看到萨摩耶就想到大王,目光下意识寻找,随即定格——

真的是大王。

陆时安站在草地边缘,陪萨摩耶玩球,他距离路灯很远,光亮只能照出他的轮廓,和,他逗萨摩耶的假动作,沈栀言看得想笑。

陆时安感受到目光,隔着一段距离,朝她挥了挥球,算是打招呼,但并无靠近之意。

沈栀言也挥手,黑夜独行的紧张感彻底消散开,她放心前进,走出不远,便感受到陆时安牵着萨摩耶,不近不远跟在后方。

陆时安恰到好处地默契,一直保持着安全又能让她感受到的距离,走走停停。

紧张情绪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沈栀言不太自在地摸了摸颈侧——这正是她刻意避开他的原因。只是没想到,处心积虑地规避,反而和深夜遛狗时间撞个正着。

*

罪魁祸首就是陆时安请沈栀言帮忙签收的快递。

那天直到晚上将近十点,陆时安才发来消息问是否方便取快递。

沈栀言拉开门,他正倚着墙等待,清冽的酒气混合着干净的皂香扑面而来,原本清亮的狗狗眼蒙着一层倦意,在见到她的瞬间露出笑容,将一个塑料打包袋举到跟前。

“喝酒了?”

“嗯,临时有应酬,推不掉,”陆时安少见地穿着正式,回答被酒精拉得绵长,嗓音松软,仿佛带着温度擦过耳畔,“给你打包了餐厅的蛋糕,好吃,不甜。”

西装外套敞开,衬衫扣子解开顶上两颗,露出锁骨以下一小片胸口皮肤和一条若隐若现的纤细颈链。

陆时安的气息如同怀抱包围,酒精好像也顺带模糊了沈栀眼的理智,“我——”

陆时安又解释,“今天多亏你在家,是很重要的合同,不然我分身乏术。”

所以这个蛋糕表示感谢。

理智下线,沈栀言接过蛋糕,从门边柜拿起文件袋,交到陆时安手上,轻声道:“回去早点休息。”

他目光低垂,温柔笼下来,“嗯,谢谢。”

这时一阵穿堂风高唱着“呜呜呜呜”声音猛然灌入,原本半掩的门被“哐”地吹开,陆时安迅速伸手扶门,但他高估了自己在酒精影响下的反应力和平衡力,手抓了个空,整个人一个趔趄。

沈栀言眼见他可能摔倒,伸手拉住陆时安手臂,情急之下用力过猛,陆时安反而再次失去重心,他紧急寻找支撑点,一只手撑在门框,发出撞击声,另一只手却下意识护在沈栀言侧腰,保证她不被回弹的门撞到。

等到回过神来——

一种奇异的感受氤氲升起,酒精气息、偏高的体温、灼热的呼吸声,陆时安的脸颊似有若无地擦过皮肤,他似乎因这一番剧烈动作头晕,低头缓着。

过于近了。

沈栀言担心他头晕,不好直接推开,目光擦过陆时安领口以下那一小片皮肤,这一刻与五年前无数个紧紧相拥的时刻重叠,她似乎看到以及曾经一颗颗解开他的扣子,在门边、餐桌边、沙发上……似乎透过这一小片皮肤看到了……

世界暂停中……

仅仅一秒,或许两秒。

陆时安缓过神来,猛地弹开后退一步,耳根泛红,“对,”他语气慌乱,眼眸湿润,“对不起,刚刚没站稳。”

......

不能想、不能想。

只是稍微回想,触感又清晰得纤毫毕现,脸又开始发烫。

停!

沈栀言对自己的想象力无奈又无语,脑子,请你自重!

*

天气持续转凉,这天沈栀言依旧进行工作前例行程序:洗漱,早餐,准备一天的第一杯温水。

玻璃杯子清洗得透亮如新,回归至收纳区。沈栀言挑选一只大容量复古马克杯,又将加热杯垫翻找出来,秋日狐狸杯端坐其上,秋意融进书桌,窗外风景开阔。

她心情不错,仔细找好角度拍下一张桌面照片,打算用作画画素材。

指尖跳动,调色、裁剪、点开微信,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所以当她回过神来,发现屏幕上是和陆时安的聊天页面时,整个人一下子卡住。

页面静默。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几天前,有些刺眼:

【休息了吗?现在方便拿快递吗】

脸又开始发热。

......

苍天作证,她真心不愿重蹈覆辙,为何要一遍遍想起那些脸红心跳的画面。

她看着和陆时安的聊天页面,感叹肌肉记忆实在强大。

她从小寄宿在叔叔家,因此和陆时安从小相识。从那时起,陆时安就开始夸她,她跳绳磕磕绊绊,他夸,她考试成绩好,他夸,好像就算她去做贼,他也会毫不犹豫同流合污。

情绪价值足到爆表。

所以,后来沈栀言拍照、画画,几乎每次都会第一时间分享给陆时安,即使中间断了五年,但身体没有忘记。

沈栀言默默喝水,稍作冷静,单手拿起手机准备关掉聊天页面,结果却误触头像——两下。

屏幕显示:

你拍了拍“陆时安”。

沈栀言心里“咯噔”一下,这可是撤回也有痕迹的。

完了。

地球能不能现在就停止转动?

她无力补充道:【抱歉,手滑了】

然后倒扣手机逃离到工作中。

她的主要收入来源是文学作品翻译,这份工作有时很磨人,不顺利时绞尽脑汁,搜肠刮肚,也写不出几行满意文字,写写删删,今天因为有陆时安在手机上尬着,因祸得福,这一上午倒是没像往常一样总想看手机。

临近中午,沈栀言饿得有些精神涣散,才终于拿起手机,顺便查看新消息。

有新消息,但并不来自陆时安,那个慌张的“手滑”依旧刺眼地戳在屏幕上。

*

沈栀言拆开一袋入秋新买的红豆,准备煮一锅红豆桂花小圆子,以安抚手忙脚乱、内心尴尬的自己。

厨房里,炖锅“咕嘟”作响,经过下午到晚间的炖煮,红豆已经软烂,沈栀言另外烧开清水,下入糯米小圆子,站在一旁看着它们在锅里欢快浮沉。

过了午饭时间、晚饭时间,陆时安还是没回消息。

可能不会回了。

沈栀言放下手机,盛出一碗温热甜品,舀出一勺轻轻吹了吹,吃下一大口。

这一口令人心花怒放、心驰神往、心满意足——好好吃!

世界又宽阔了、明亮了。

但是煮多了。

沈栀言看着余下的一碗甜品有点犯难,都吃完会很撑,不吃又浪费。

陆时安的消息这时才姗姗来迟:

【今天一直在忙】

【刚忙完】

【在干嘛】

他没有提及那个奇怪的“拍一拍”,也没有追问缘由,就这么大大方方地、用最平常的语气发来问候。

沈栀言看着那锅多余的红豆小圆子,又看了看手机,眼神来回飘移。

或许——

要不——

【辛苦了】

【没干嘛,忙完工作在休息】

说是忙完工作,其实今天只前进了四行字。

最终,沈栀言还是一个人吃下两碗红豆小圆子。

强烈的饱腹感中,她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刻意躲避有些好笑,仿佛心里有鬼。那晚的意外于陆时安而言,真的只是一个需要道歉的插曲,毕竟他当时头晕着,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那一言难尽的想象力。

或许他们对彼此期望相同:一个“有事能互相帮助的好邻居”。

*

早上,陆时安突然早早发来消息。

【起床了吗?】

【方便开门说几句话吗?】

门一开,晨间清新空气涌入。

陆时安牵着萨摩耶大王立于门外,一身黑色,纯黑夹克搭配张扬的银色拉链,成为冲击感十足的视觉支点,水波缎光休闲裤垂坠衔接着一双黑色运动鞋。

整个人深沉利落,又不藏锋芒。

沈栀言想起学生时代,那时陆时安打扮更加高调,时常会看到宝蓝色、淡粉色这样的“出格”色彩。

“遛狗,顺便带了早餐,”陆时安递过打包袋,

眼神亮晶晶,“这可是东湖区的传奇油条,去晚了抢不到。”

这是第三次被投喂了。

可“传奇油条”的招牌,隐约透过袋子的香气,陆时安明亮的眼神,三招齐出,联手封锁了沈栀言的意志力。

她不由自主接过打包袋,惊喜发现里面是她从小到大最爱的经典组合:现炸油条、热豆浆、糯芝麻球。

“谢谢,”沈栀言眉眼弯弯,差点忍不住当场就趁热吃掉,伸手去揉萨摩耶毛茸茸的脑袋。

陆时安温和交待,“这几天要出趟门,不在家,有事找物业,或者——”他话音微顿,“给我打电话。”

萨摩耶大王很享受摸头,笑得甜美,看得沈栀言心底软软,“出差吗?大王——”

如果打算宠物店寄养,沈栀言决定主动提出帮忙照顾,也算不白吃一顿早餐。而且,这么可爱的小狗,谁会舍得让它当寂寞的留守儿童。

“不出差,”陆时安说,“我爸妈有空,带上大王一起自驾玩几天。”

哦。

沈栀言抚摸狗头的动作不自觉慢下来,最终停住。再抬头时,她又礼貌得体,面带微笑,“一路顺风,注意安全,替我问叔叔阿姨好。”

听到最后,陆时安嘴角明显上扬,“知道了。”

话已说尽,人却不走。

柔和的穿堂风从沈栀言房间吹进,拂过她的发丝,又流连陆时安的唇角,最后缠缠绵绵飘出窗外。

沈栀言不习惯冷场,搜肠刮肚想找点话说。

“那个我——”陆时安先开口,神色少见地局促,“离开这几天,我可以给你发大王的视频吗?它有时候挺可爱的。”

沈栀言感觉到一朵花在心中徐徐绽放。

不等沈栀言回答,陆时安马上又跟一句,充满真诚,“你要是觉得打扰,或者看了更想它,直接告诉我。”

仿佛听到清脆悦耳的一声,心中花灿烂盛开。

沈栀言听见自己说:“可以啊。”

大王不是有时候可爱,是每分每秒都可爱。

“好,”陆时安笑容干净,牵着狗意欲离开,“那我先回去收拾了。”

“嗯。”

门被轻轻带上,穿堂风强烈了几分,陆时安最后的话语清晰飘入进来:“还是你喜欢的味道,像烤板栗。”

几秒后,沈栀言抱着早餐缓过神来——陆时安说的是她房间香薰气味,穿堂风将她房间香气带了出来。

脸颊又有发烫趋势,因为这味道陆时安可闻过不只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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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云转甜[破镜重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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