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乔淞月道:“证据?侯爷要什么样的证据?是曹涟雪亲笔签押的卖粮文书?还是西明三皇子给他写的感谢信?”她向前一步,逼近榻边,“那些要命的东西,他岂会留着授人把柄。早就在他第一次见到侯爷派去查账之后,就化成灰了!”

她越说越激动,胸口微微起伏,再压抑不住心里愤怒:“我顺藤摸瓜,还发现了其中竟有我乔家旧账,上面的每一笔数字,每一个标记,都曾是用乔家商号遍布霖川的几百双眼睛,几十条人命换来的,曹涟雪以为烧了原件,抢了残页就万事大吉?他做梦,那些数字,那些路线,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已经刻在我脑子里了,除非他把我的脑袋也砍下来烧成灰。”

药碗中升腾的热气在两人焦灼的视线里慢慢扭曲,消散。

戚鸣毓静静地看着她。

她激动微微泛红的眼尾,她强撑的,像劲竹一样宁折不弯的倔强。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沙哑,却冲散了屋内紧张的杀伐之气。

“把你的脑袋砍下来烧成灰?”他重复了一遍,语气轻盈,将手中的药碗递向乔淞月,“本侯的命,还指望夫人脑子里的账本吊着呢。这药太苦,劳驾。”

乔淞月满腔的怒火被他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和递过来的药碗硬生生堵了回去。她瞪着那碗黑漆漆的药汁,又瞪着戚鸣毓波澜不惊的脸,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最后,她狠狠剜了他一眼,一把夺过药碗,转身重重放在旁边的案几上,发出“哐当”一声:“你爱喝不喝!”

戚鸣毓的笑似乎更深了一点,掠过她气鼓鼓的侧脸,重新投向棋盘。“贺尘,咱们方才说到哪里了?”

贺尘立刻答道:“回侯爷,说到山庄外围守卫换防的空隙。”

“嗯。”戚鸣毓指尖拂过棋盘边缘,“周之焕的人,寅时初刻到后厨角门。让他们动静闹大些。钱万通养的那几条看门狗,闻到肉味,总会吠几声的。”

“是。”

“山庄内地形图呢?”

贺尘从怀中取出一卷薄薄的绢帛,在榻边小几上铺开。绢帛上线条清晰,屋舍,回廊,假山,水榭,乃至几处标注了特殊符号的院落,都细致入微。这张是“裕丰山庄”的详细布局图。

乔淞月也顾不上生气了,目光被吸引过去。她凑近几步,看着图上那处被朱砂笔重点圈出的,名为“杜兰院”的小院落,眉头紧锁:“如青就被关在这里?”

“十之**。”戚鸣毓的目光也落在那处院落上,指尖在绢帛上轻轻一点,“曹涟雪生性多疑,不会把人放在眼皮底下,这‘杜兰院’独处山庄西北角,三面环水,只有一条九曲回廊与主院相连,易守难攻,更便于灭口。”

乔淞月可听不得“灭口”二字,脊背发凉,胸口发闷。她抬头看向戚鸣毓:“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去找他们算账。”

“等,等鱼自己咬钩。”戚鸣毓收回手指,“曹涟雪苦心经营多年,这‘裕丰山庄’名义上是钱万通的私宅,其实是他曹涟雪的最后老巢,也是他最大的底气。他以为我们强攻不得,只能束手。本侯偏要让他知道,他的底牌,不过是本侯棋盘上的一步闲棋。”他抬眼,望向乔淞月,眼神锐利如刀,“夫人,敢不敢陪本侯,去掀了他的桌子?”

乔淞月迎上他目光,一字一句道:“侯爷指哪,我打哪。只要能救出如青,掀了曹涟雪的狗头都行!”

戚鸣毓赞许的点点头,道:“好。“

他转向贺尘:“按第二套方略准备。寅时三刻,西峡谷口。”

“属下领命!”贺尘抱拳,再无半分伤患的颓态,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行动间带起一阵风。

戚鸣毓望着乔淞月,嘱咐道:“山庄密道,入口在西峡谷东侧岩下,入口处有洞龙石机关,需以‘首三连,尾六圈’之序,触动岩壁上三块不起眼的深石方能开启。密道直通山庄后花园假山洞腹。这条密道,是钱万通当年为巴结一位致仕阁老秘密修建的,连曹涟雪都未必知晓。夫人,”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这开门的钥匙,交给你了。”

乔淞月暗暗心惊,戚鸣毓竟然连这么隐秘的密道都了如指掌,她牢牢将“首三连,尾六圈”这六个字的秘诀刻入脑海。“侯爷放心,这门,我定会打开。”

戚鸣毓没再说话,缓缓闭上眼,仿佛在静思养神。

乔淞月看了他一眼,没有停留,转身快步走出听荷小筑,淡青的身影隐入了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她步伐坚定又决绝。

戚鸣毓闭着眼,听着远去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回廊尽头,他缓缓睁开眼,眸底深处眼神复杂,他撑着手臂,稳稳地从软榻上站了起来。

身形虽然因为失血过多而略显清瘦了一点,但站姿却如青松般挺拔,他走到窗边,窗外夜色如墨,正是黎明将至前最黑暗的时刻,海棠树的枝桠在风中轻摇,像极了蛰伏黑暗的凶兽正伸展筋骨。“曹涟雪,钱万通,还有邢昭宁,你们的戏台,本侯拆定了。”

寅时的西峡谷,日光暗淡,寒风如刀,谷口一片寂静,唯有风声。

乔淞月隐身伏在岩石后面,淡青的襦裙早已沾满泥污草屑,紧贴在身上很不舒服。她一动不动,眼睫上凝着细小的寒霜,牢牢看着下方谷口那处樵夫歇脚点,又抬眼看了下更远处,隐在朦胧晨雾中“裕丰山庄”的轮廓。

她全部心神,都系在那条隐秘的密道和生死未卜的弟弟身上。

“夫人。” 一个极低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贺尘出现在她身侧,左手虽然吊着,但右手沉稳地按在腰间的刀柄上,看着下方寂静的谷口,悄声道:“周之焕的人,开始行动了。”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之后,山庄后厨方向,忽然发出巨响和凄吼叫声。

“走水啦,快救火。”

“拦住他们,有奸细混进车队了。”

冲天的火光照亮了黎明前的黑暗,浓烟滚滚而起,人影幢幢,刀光闪烁。兵刃声,怒骂声,惨叫声还有马匹的惊嘶声,战场在山庄西侧角彻底爆发了。

“按计划,动手吧!” 乔淞月从岩石后起身,贴着陡峭的岩壁向下滑去,贺尘紧随其后,两人像两道不起眼的缕缕青烟,无声无息地闯进了谷底被枯藤和怪石半掩的区域。

山岩触手滑腻,带着露水的寒气。乔淞月心燥难安,她强迫自己冷静,在谷壁上飞快寻找。她目光锁定了三块颜色略深的岩石,呈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分布,隐在厚厚的青苔和藤蔓下。

“首三连。” 乔淞月手指点向最上方那块凸石,指尖用力狠狠按下。“尾六圈。” 她真是拼了命的用力,使劲拨动下方两块深石,动作不敢有丝毫停顿。

一阵“轰隆隆隆”沉闷轰鸣声,像是地龙翻身一样从脚下传来。整个岩石都震颤起来,挡在乔淞月和贺尘面前那块巨大青黑色岩石,看似与山壁浑然一体,却缓缓向内凹陷,旋转,转眼就露出了一个洞口出来,大小仅容一人通过,黑黢黢的。

俩人站在洞口,乔淞月和贺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无需过多的言语,贺尘拔出短刃咬在口中,拿出一支火折子,点燃火把,率先弯腰钻入了黑暗中,乔淞月紧随其后。

黑暗将两人淹没,火把的光芒在低矮的甬道中摇曳,仅仅照亮了几步远的空间,脚下是湿滑黏腻的苔藓和碎石。空气污浊,弥漫着霉味和咸湿的腥气,他们每一步都踏在未知上,脚下踩过青苔发出黏黏糊糊的“吧嗒吧嗒”声,还有水滴从洞顶落下的滴答声,压抑极了。

乔淞月紧跟在贺尘身后,心脏狂跳,通道处处都可能存在杀机,大约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带路的贺尘突然停下脚步,把火把高高举起,微弱光线下,前方通道豁然开朗,尽头处是一个深褐色锈迹的石门。

“夫人,到了。” 贺尘侧耳倾听,石门后一片安静,什么声音也没有。

乔淞月挤到前面,看着个最后一道石门屏障,账册上的记录也只指引到此了,石门的开启之法她不知道。

她冷静下来,仔细观察石门周围的石壁,寻找开门痕迹。指尖拂过布满滑腻青苔的石壁,触感一片冰凉,心里极度不适。

她很有耐心,不急不躁,慢慢看着,找着,目光从上而下,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突然,她的目光停在石门右下角,那里有一块颜色略深的异型石砖,直觉告诉她,就是它了。

“贺尘,这里!” 乔淞月压低声音,指尖点向那块石砖。

贺尘立刻会意,忍着左臂伤痛,用刀鞘末端小心翼翼地去试探那块石砖的边缘,刀鞘尖端刚要触碰到石砖,他们身后忽然“咔嚓,咔嚓,咔嚓”几道冷光从石门上方和背后两侧的黑暗中闪现出来。

“夫人,千万要小心!” 知道她躲不开的,贺尘话音刚落,不顾一切地冲向乔淞月。

然而,还是晚了。

这几道暗箭,速度非常快,角度也很奇巧,一支直取乔淞月面门,一支射向心口,一支封死她侧闪退路,狠辣绝伦,明显是精心设计的绝杀陷阱。

乔淞月尖叫着躲闪,但此处空间太过狭窄,她根本无处可避。

明知道没用,可贺尘还是从斜后方撞了过来,他聪明的在弩箭离弦的瞬间,用力把手中长刀化作一道寒光投掷出去,劈开了乔淞月面门和心口两个关键处的两支毒箭,然后自己用身体做盾,用已经重伤的左手硬生生挡住了侧边暗箭,锋利的淬毒箭头刺入手臂,贺尘一声痛吼,身体狠狠撞在石壁上。

最后一道射向乔淞月腰腹的毒箭,也因贺尘舍命一撞,位置发生了偏移,堪堪擦着她的腰侧呼啸而过,深深钉入了后方的石壁。

乔淞月摔倒在地,泥水四溅,她又险之又险地与死神擦肩而过了,后怕之后,看到贺尘受伤的模样,心里“噌”的一下,怒火攻心。“贺尘!” 她喊了一声,挣扎着想扑过去。

“夫人,别管我,开门要紧!” 贺尘嘴角不断涌出鲜血,依旧坚毅决然,“快开,门!” 他低声劝道。

乔淞月回了神,这是贺尘用命换来的机会,她不能白白错过,这道门,必须得打开。

她从湿滑的地上艰难爬起来,再次走向石门,目标明确,就是那块被她看破的,颜色略深的异形石砖。这一次,她瞄准位置,将整个手掌拍在那块石砖上面,同时身体迅速向侧面扑倒,防止再遇到暗箭机关。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钓系侯爷套路深
连载中或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