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帝王的责任(下)
荣烺大婚给帝都城带来了久违的热闹,街市店铺整洁体面,行人如织。大家总算明白为什么去岁郑衡要带着禁卫军修复沟渠,拆毁侵占屋舍了。
公主殿下要大婚,街市能乱七八糟的么!
那些被强拆的家族现在想想都要捏把冷汗,咱们可是按规矩该拆的都拆了,没给公主殿下的大婚添堵吧。
还有不少人特意从远方来帝都看热闹,公主大婚已经很难遇到,何况这是摄政公主的大婚。而且,据说郑世子是要嫁进宫哪!
这可是百年未遇的大稀罕事。
*
眼下大婚在即,郑家忙的脚不沾地,还有司礼官追着郑衡同他讲大婚的礼仪,种种繁琐之事,郑衡连进宫的时间都少了,大都是早上写封情信,差人送往宫中。
颜相和齐尚书去昭德殿时,正见到小内侍捧着书信往昭德殿去,小内侍在昭德殿服侍,自然认得二位相爷,连忙驻足行礼。齐尚书一摆手,“又是郑世子送来的书信啊。”
小内侍笑,“这几日内务司、太常、还有礼部可没少派官员去国公府,世子无瑕进宫,便写了书信打发人送来。”
齐尚书头一偏问颜相,“未婚男女都这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么?”
颜相瞥他,“到了。”
俩人刚到昭德殿门口,就有内侍迎上前说,“殿下在梨花院。”
梨花院是荣烺少时住的院子,因一棵梨花若雪的梨树得名,今梨花正好。齐尚书都忍不住赞道,“花开的这样好,今年必是丰年。”
荣烺令人置了桌椅,在梨树下喝茶。不令他二人行礼,也一起来品茶。
“江南送来的新茶,颜相和齐师傅尝尝。”
煮茶的宫人奉上刚刚烹好的香茶,齐尚书道,“听说殿下大婚的礼服得了,殿下试过没有,可还喜欢?”
“还没看。我刚想到一件要紧事,想同你们商量。”
颜相放下紫砂小盏,正襟危坐,“殿下请讲。”
“是关于驸马的事。”荣烺道,“近来藩王来京朝见,以往不觉如何,世子和姜驸马都是谦逊知礼的人。自打藩王入朝,时常见世子向藩王行礼。这当然是应当的,毕竟现在世子只是国公世子,理应向藩王见礼。只是,如果大婚后,我的驸马仍要向藩王行礼,这可不大合适。”
颜相道,“夫妻一体,殿下的驸马自然不好再向臣子见礼。如果殿下只是不想驸马向臣子行礼,有两个办法,一者,可以发谕做特别规定,摄政公主的驸马位列诸臣之上,无需向藩王行礼。其二,可以为驸马赐爵,郡王爵有些低了,既然要赐爵,那便是亲王爵了。”
见颜相如此清晰迅速的给出应对之法,荣烺倒有些诧异,“颜相是早有想过这件事么?”
“是。”春风拂动满树梨花,颜相雅致的眉眼亦如这淡淡梨香,“驸马是因殿下而贵,殿下若要加恩,那便加恩。若殿下无此意,臣自然不会提。”
齐尚书问,“殿下瞩意哪种?第一种简单些,发谕即可。第二种我们得回阁商议,涉及爵位,且以往无先例,略微麻烦,也并不难。”
“我希望能为驸马赐爵,亲王爵。”
颜相看向齐尚书,齐尚书道,“不若一并将公主后嗣爵位的事也定好。公主子女赐国姓,儿子封王,女儿封郡主。”
“也好。”颜相问,“殿下的意思呢?”
荣烺颇是满意,“甚好。”
两人起身,颜相道,“事涉王爵,内阁要形成条例上呈,怕要多耽搁几日。依臣的意思,倒也不用急。待大婚后再择良辰,赐爵不迟。”
“可以。”
颜相还有一事,“请殿下秉退左右,臣有事想同殿下私禀。”
齐尚书看向颜相,颜相道,“包括齐尚书,也请暂避。”
齐尚书翘了下唇角,识趣的说,“那臣就先告退了。”
荣烺秉退左右,颜相道,“臣听闻近来内务司尚衣监为殿下制了件明黄色的王袍。”
“没有啊。”荣烺并不知晓此事。颜相观荣烺神色,心放下泰半,温声道,“尚衣监不敢私下做主,找了尚仪局商议。尚仪局问了太常、礼部,臣私下想,殿下小时候有先太后懿旨,就可着明黄。嫡公主按例,也是可着明黄色的。殿下已封摄政亲王,自然可着王袍。不论尚衣监、尚仪局、太常、礼部,都是仪制上的好手,他们做出来的王袍,必然能在礼法上占据一席之地。
殿下,眼下既有殿下大婚,又要议驸马擢升亲王赐爵之事。殿下功高,一件衣服,穿了也无妨。只是何必两件着眼的事放在一处做呢?依臣之见,那件王袍,殿下不妨暂收起来。”
荣烺头大,“这件事我完全不知道。”
“颜相放心,我从没打算弄件明黄王袍穿。”荣烺十分无语,“明黄色做公主服还好看,做王袍根本不好看。不要说王袍,我觉着明黄色的龙袍都很丑。”
颜相莞尔,“那臣就放心了。国政刚刚恢复,臣还想着追随殿下建立盛世,名留青史。”
“卿之所愿,亦我之所愿。”
荣烺眼神清明,没有丝毫遮掩。颜相躬身一礼,荣烺起身扶起颜相的手臂,低声道,“以后再有这样的事,颜相提醒我一声。齐师傅大概还等在外面,你去同他讲一声吧。”
“是。”
颜相行礼告退。
*
徐徐而来的春风里,齐尚书抄手站在昭德殿外,见颜相出来,上下打量他两眼,含笑转身,与他一道回内阁。
颜相直视前方飞檐斗拱,朗朗晴空,“殿下让我同你讲一声。”
彼此间的默契已使二人不必将话说透,齐尚书感慨,“真是位事无巨细的首辅大人啊。”
颜相笑了一下,“以往觉着你教导殿下多年,殿下受你影响颇多。如今看来,太傅的中正平和,也未偿没有影响到殿下。”
“殿下的想法与我不相同,你这么喜悦。”
“齐康,你多谋善断胜于我,喜欢激进犯险也是事实。殿下想朝政安定下来,你也安定一段时间吧。”
齐康笑睨他,只笑不语。颜相看他不说话,略近了些,二人大红官袍衣袖交叠,颜相胳膊肘略一弯,正撞齐康肋间,齐康不防,被顶个正着,闷哼一声,疼的他就要翻脸。颜相学着他笑着睨人的样儿,冷笑问他,“老子说话你没听到吗?”
“真该让全天下人都看看你这翻脸无情的样儿。”齐康揉着肋间抱怨。
“首辅跟你说话,连个声都不回,越发大胆了。”颜相再问一遍,“你听到没?”
“听到了,听到了,我又不聋。”齐尚书揉着肋下,“你肯定把我骨头撞断了。”
“正好病休。”
“休想。”
*
两人回到内阁,颜相召来其他阁臣一道商议此事。大家都认为此事在无可无不可之间,就像颜相说的,如果公主不想看到驸马向大臣行礼,即可特谕说明,也可以赐爵。
既然公主要赐亲王爵,也还罢了。毕竟是摄政公主的驸马,的确是要给驸马一个合适的身份。
郑衡一人得王爵,大家讨论也是后嗣袭爵之事。大致同颜相说的差不离,公主后嗣赐国姓,袭王爵。至于公主之女给个郡主身份,也只是顺带一笔。
总结下来其实就一句话,郑衡完全是因为公主恩遇得赐王爵,公主的孩子能袭爵,也是因公主功高。因为,条例中写明,驸马大婚后赐亲王爵。
这与皇后要与皇帝大婚后,方赐金印金宝的道理是相同的。
基本内阁就仿着这个来的。
此事定下后,史太傅私下问颜相关于明黄色王袍的事,颜相声音略压低些,“我问过殿下了,殿下并不知晓此事。殿下同我说,明黄色用在公主的裙子上还好看,用在亲王服上难看的要命。”
史太傅听的一乐,小声说,“公主的确是比较讲究穿戴,打小就有点臭美。那殿下是没这意思了?”
“自然。”颜相道,“殿下说,天下刚刚安宁,万事以朝政为要,以百姓为要。”
史太傅心下大定,竟情不自禁的念了声佛,引得颜相弯了双眸,打趣道,“太傅竟也信神佛了?”
“我觉着殿下也不至于在衣裳上做文章,就是有些个人,心思多,心眼儿多,惯爱引得殿下多思多想。”史太傅都不暗讲齐尚书,忍不住直接同颜相道,“颜相您还是要多说说齐尚书。”
“我已是教训过他。”
史太傅顿时两眼放光,很想知道颜相是如何教训那讨厌的齐尚书的。奈何颜相没有细谈之意,史太傅也不好再八卦此事,只得恢复端庄,继而谈起几件要紧朝务。
*
荣烺也见到了尚衣监给她送来的大婚喜服。一共三套,凤凰锦的一套,大红色的王袍一套,明黄色王袍一套。
荣烺说,“凤凰锦的不用试,从小穿到大。亲王这件拿近些。”
亲王服是两件,一件大红,一件明黄。荣烺说,“亲王如何能用明黄色,明黄这件撤下去。”
尚衣监掌印太监李大监回道,“殿下,嫡公主按制可着明黄,且殿下少时也得先太后娘娘恩准,可着明黄,是故奴婢便令他们按制做了。上面也是按制绣的九章吉纹与凤凰纹,并不违制。”
林司仪禀道,“亲王着明黄,这样的例以往的确没有过,李大监找我商议此事,尚仪局议过后认为并不违礼,奴婢之后回禀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令我们同太常、礼部商议,太常、礼部都说,以往虽未有,于礼制的确不相违。”
荣烺说,“即使不违礼,也容易让人多思,这件明黄的先收起来吧。”
对于荣烺,明黄不是啥稀奇颜色,她从小穿到大,明黄颜色的衣裙多的是,皇后、太后都能着明黄。但在朝上,只有东宫、皇帝穿明黄,这似乎成了一种默认的约定俗成。
荣烺笑了笑,同尚衣监说,“给我做两件玄衣朱裳的礼服,又大方又好看。”
兴许是自小就穿,荣烺对于明黄衣裳没啥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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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的大婚礼即将到来。
先是令钦天监择良辰吉日,荣烺带着宗室重臣,祭祀天地,之后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到帝陵祭祀祖先,告诉天地祖宗,她要大婚了。
看到郑太后陵寝时,荣烺不禁伤感的落下泪来,同楚王、颜相等人道,“皇祖母一世操劳,她故去后,陛下朝政昏馈,多有误国之举。如今我们还能站在历代先帝前祭祀他们,真是上苍庇佑啊。”
楚王,嗯,楚王不知要说什么好。颜相道,“多赖殿下扶社稷于将倾,如今国泰民安,太后娘娘在天有灵,定十分欣慰。”
“若无诸卿相助,独我一人能做什么呢?”荣烺道,“你们都是辅佐过祖母的忠臣。其实我很早就想来祭拜祖母,只是一想到江山朝政凋零,来了能说什么呢?您老人家走的时候国家还好好的,没个三五日,帝都城险叫渤海国攻破。
真没脸来。”
周边诸人都是郑太后之前用惯的臣子,听到这话,不觉心生愧意。哪怕一向淡然如颜相,都觉着对不住太后娘娘。毕竟,荣晟帝之昏馈,也着实超乎颜相的想象。
以前大家多少觉着郑太后跋扈强势,死抓着权利不放,经荣晟帝自己掌政后才算明白,糊涂人当政,真不如明白人强势。
方正忠心如方尚书、曾做过荣晟帝先生的史太傅,都对荣晟帝升不起半点同情之心。更不必提程御史、赵尚书、以及玲珑骰子徐尚书了,这三人都觉着,公主当政挺好,太太平平,不出昏招。
宗室如楚王都心生感慨,暗骂荣晟帝废物。不求你做盛世明君,怎么连守成也做不到呢?年轻时老娘掌政,好容易把老娘熬死,又被亲闺女夺了权,以前真看不出你是这种废物。
见荣烺十分伤感,齐尚书上前劝道,“今上啊,当初多少人苦劝死谏,奈何陛下一意孤行,险葬送江山。好在如今山河重整,国政清明。且殿下喜事当前,太后娘娘也会为殿下喜悦的。”
“请殿下令世子上前。”齐尚书得到荣烺允许后,让郑世子到跟前来,道,“娘娘生前最不放心的就是殿下,今殿下与世子即将大婚。世子是要和殿下携手白头之人,一起给娘娘见个礼吧。”
两人一起向郑太后的陵寝行了大礼。
大家想到郑太后,其实都有一点伤感。
*
大婚头三天,大婚车队要经过的街道被帝都府清理的干干净净。大婚当天,更是热闹至极,乐舞、彩车等仪仗都华美壮丽,两畔相随的禁卫军威风赫赫,骑在马上的驸马爷郑衡也是俊朗尊贵的一流人物。
当然,这也亏得做为傧者的赵尚书已过容颜最盛之年。就这,赵尚书也迎来不少议论,据传就有位看热闹的大姐激动的嗷了一嗓子,“赵探花!是赵探花!”这声尖叫甚至穿越当天热闹的人群浩荡的车队,引得更大的赞叹声。
据传这些是赵尚书多年爱慕者。是赵尚书中探花之年就心仪他的小姑娘们,现在小姑娘成了大婶子,依旧不改对赵尚书的迷恋。
郑衡都震惊的侧头看向赵尚书,赵尚书八风不动、波澜不惊,仿佛没听到这穿透禁卫军的尖叫。
身为司礼官的齐尚书低笑,“驸马别看了。赵尚书都习惯了。他年轻时出来更夸张,那会儿女子不大出门,听闻他中探花,天街两畔茶楼饭馆都是给人一层一层包下来的,里头坐的皆是帝都有钱人家的姑娘小姐夫人太太,就为了一瞻赵探花美貌。”
赵尚书终于忍不住开口,“齐尚书,你不说话能憋死吗?”
“大喜日子,不许死啊活的,不吉利。”齐尚书逗人上瘾。
“闭嘴。”赵尚书言简意赅俩字引得齐尚书一阵笑。郑衡也不禁面露笑意。史太傅轻咳两声,“百姓看着呢,都庄重些。”
人家赵尚书一直很庄重,郑衡转回身继续做完美驸马雕像,独齐尚书不满,“太傅你什么都好,就这一股子酸腐刻板劲儿,我看你是一辈子改不过来了。”
史太傅磨着牙,“齐康!今天是公主驸马的大喜日子,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我说的都是真话,你看你这咬牙切齿的样儿,真有失涵养。太傅大人,心胸,气度,你难道听不得一丁点儿的真话吗?”
史太傅牢牢闭紧嘴,大庭广众下,若内阁成员互殴,就贻笑大方了。
见史太傅不语,齐康嫌弃的“啧”了一声,史太傅强忍着自己的暴脾气,心下不停的劝自己:殿下大喜的日子!
齐尚书看一眼太阳,“驸马您昨睡的香吗?”
郑衡绝不让自己被齐尚书撩拨,翘起的唇角抿了抿,不说话。齐尚书叹,“以前还一口一个齐师傅,哎,这刚大婚就不理齐师傅了。”
郑衡笑,“您是一定要逗我了。”
“殿下在宫里肯定翘首以待了。”
史太傅憋不住了,低声斥道,“殿下乃君上,齐尚书你给我庄重些。”
赵尚书道,“齐康你真像看女儿大婚的婆婆。”
史太傅俩眼珠子险没掉地上,齐康也是一愣,他侧头想一想,“可能真的有点。第一次给殿下做先生时,殿下才六岁,刚比我膝盖高一些。一转眼,竟要大婚了。”
郑衡也不禁对这位变化多端的礼部尚书生出一丝情不自禁的好感,齐尚书狡猾如狐,对公主却是忠心无二,很有几分师生真情。就听这位尚书彬彬有礼的询问赵尚书,“你家囡囡也要出嫁了吧?是不是感同身受才这样理解我的?”
赵尚书身为有闺女、且闺女即将出嫁的人,听到这话,当真是给齐尚书说中心事。赵尚书瞥他一眼,“我起码不会像你这样话多。”
“这哪儿叫话多。我还想今晚找你秉烛夜谈哪。”
“今晚我家不待客。”
“我能算客么?自己人。”
“谁跟你自己人。”
郑衡听着俩尚书拌一路嘴,倒也缓解了些大婚的紧张情绪。一进宫门,大家都自发肃穆起来。
荣烺就在以颜相为首的文武百官的陪同下等待郑衡的到来。
一见人来了,荣烺抬脚就要迎两步,好在林司仪及时低声提醒,“殿下莫动,驸马要上前向您行礼。”
史太傅身为主婚正使,亲自带着俩副使、司礼官、傧者把驸马接来宫内,如今昭德殿前按制回话,大概是不辜负殿下深恩,今接驸马回宫之类的客套话。
史太傅带着大家流畅的说完这一通,荣烺令免礼,史太傅起身,站到主婚正使的位置。齐尚书身为司礼官,请驸马向公主行礼。
待驸马向公主行大礼后,荣烺抬手示意驸马免礼。赵尚书上前扶起驸马,将驸马送至公主面前。
荣烺上前两步,将手伸向郑衡,郑衡一笑,继而坚定握住。荣烺反手握紧,二人在一众皇亲重臣的簇拥下到昭德殿行正式礼仪。
宴会相当热闹,能参加宴会的臣子们个个喜气盈腮,重臣们还能上前向公主驸马敬酒。尤其楚王等早仔细瞅了荣烺好几眼,确认荣烺的确就穿着普通亲王的大红喜服,并未穿龙袍大婚,方放下心来。
楚王心道,果然是小人诟谇,平日看公主是庄重知礼之人,断不会逾礼的。
一些风闻的臣子们也纷纷将心搁肚子里,认为是有人造遥,并无龙袍之事。
是的,朝中小道消息是:公主殿下准备了件龙袍,打算大婚时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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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皇后则在中宫设宴,携姜颖一起款待在朝公主、郡主、贵女与一干朝廷命妇。
大喜的日子,荣晟帝大概是心下郁结,身子不适。郑皇后早有准备,提前令太医院院正带着院判守在麟趾宫,但凡荣晟帝哪里不适,立刻医治。再不能让麟趾宫扰了荣烺的喜事。
后宫的宴会还好,前朝宴会则有些丝丝变化,荣烺是公主,平日起居多用女官,如林司仪等老人是侍奉公主起居的,还有如楚姑娘、赵姑娘、丁樱等,也都是有官阶的女官,平日辅佐文史笔墨,也都设了坐次。
她们父兄也大都在列,让诸多官员都不禁暗想,唉呀,诸位大人不仅自己位列朝堂,家中女孩儿们也都在公主身边行走,赚得薪俸事小,在公主身边侍奉是何等体面!
看来女孩子也要好好教养,万一能入公主的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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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洞房花烛,嗯,没洞房花烛,因为荣烺困的不行了。她跟郑衡说,“昨儿我一宿没咋睡,眼皮直打架,咱们先睡吧。”
郑衡,嗯,郑衡其实也没休息好,立刻应下荣烺的提议,俩人就在大床上美美睡了一宿。第二天宫人叫起时,二人皆神完气足,用过早膳去凤仪宫请安。郑皇后看俩人气色极佳,心下很是喜悦,颇是丰厚的赏赐了一番。
然后,俩人就告辞回万寿宫了。
人家新婚小夫妻,郑皇后也未多留,让他们回去歇着了。
三朝回门,荣烺还陪郑衡回了趟国公府。荣烺熟门熟路,在国公府参观了一番,到老国公当年居住过的院子时,荣烺惋惜,“我跟老国公十分要好,要是他能看到我同阿衡哥大婚,肯定开心。”
郑衡道,“祖父也很喜欢殿下。每次提起殿下都心生喜悦。”
“我们这也算忘年交了。”
荣烺小时候就经常来国公府,与国公府一干人都相熟,她还与郑国公说,“虽然以后阿衡哥不住国公府了,你和夫人也不要太想他,离的也不远,你们要是想他,就去万寿宫看他,是一样的。”
郑夫人呵呵笑着,都不知如何应对了。郑国公颇是豪爽,“反正以前他也是一天一天的不着家。”
郑衡顺手给荣烺布菜,边笑道,“那公主可得好好待我,不然我受了委屈,也是要回娘家的。”
逗的荣烺一阵大笑。
郑夫人只得陪笑。郑国公都不知公主看上自己这个不正经的儿子哪儿了。难道是比较会逗人开心?
荣烺郑衡都是活泼人,在国公府玩儿了一日,傍晚方回。
回门礼后,大婚礼就算正式完成了。
*
封亲王是在一月后的吉日,内阁把章程议出来,得到荣烺首肯后,又择了吉字封号供荣烺挑选。
礼部拟的封号是:福、郑、瑞。
福不必说,尚公主做驸马已是难得的福气,要知道,本朝驸马多受重用,当然,前顺柔长公主驸马、前应国公除外,那就是个昏头货。
像嘉平大长公主的驸马姜驸马,便深受重用,建功立业,光耀门楣。
像郑衡,更是直接给自己尚了个亲王出来。
这简直是福星转世啊。
故,礼部择了福字。
郑就是以姓为封,郑家以前就是以姓封的国公。
瑞,吉祥恩泽之意。
也是极好的封号。
荣烺看后,亲自择睿字为郑衡的封号。
睿,明达通透。
册封之后,荣烺令郑衡在诸臣、诸藩王之上。
*
这事儿不算机密,在重臣藩王间向有传闻。荣烺每天上朝听政,她的驸马自然不能居于人下。
封亲王的事,大家早有心理准备。但封号之美,仍是出乎诸人意料。
藩王们就多有不服。
秦王就说,“以姓氏封王也就罢了,睿王,郑驸马哪里睿了?我怎么看不出来。”
楚王说,“一个封号而已。你看不出,才说明你不够睿智。”
“我是说这封号也太好了吧。”秦王都气笑了,“尚了公主,亲王也有了,封号也有了,位次还在藩王之上。我是无所谓,伯祖父您难道要居屈郑驸马之下。”
“这敬的是公主。”楚王看向诸王,“难道以后朝会、宴请,你们都要站在郑驸马跟前儿去?那能站得安生么?”
这话问的诸王无言,的确,郑衡大婚前,其实不论朝中大臣还是诸藩王,都不大敢接郑衡的礼,大家都是平辈相待。这大婚后,宁可矮他些,也不好受他的礼。他又不是普通驸马,他是摄政公主的驸马。荣烺能弑兄囚父,别看对咱们一脸和气,其实大家心里明白,荣烺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越王略平复心境,“以姓氏封王就是天大恩典,还择这样的美号,公主对郑家加恩太过了。”
“新婚燕尔。可知公主驸马恩爱。”楚王劝诸王,“封已封了,内阁都没意见,咱们也高高兴兴的进宫吃酒,莫要扫公主驸马的兴。”
封王是喜事,万寿宫摆酒,邀在帝都的诸藩王、大长公主、公主、郡主、驸马、郡马等进宫宴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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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寿宫宴会自是不差,大家先贺过郑衡封王之喜,又贺荣烺郑衡新婚之喜,楚王还再三赞这封号选的好。
驸马智慧通达,极配睿字。
酒过三巡,秦王嘴上就没了把门儿,笑同郑衡道,“要说有福,还得是您,尚主而获亲王爵者,翻遍史书,唯您一人。”
郑衡笑眯眯的举起酒,一边亲热的说,“比起秦王您,就还差的远,您生来就是天潢贵胄。不像我,全靠自己争气。”
鲁王这老实人,先是被秦王惊的酒醒三分,接着险叫郑衡这无耻话逗的喷了酒。秦王见郑衡讽刺他不过是投个好胎,继而道,“姜驸马不要吃醋才好。驸马里你辈份最高,以后却是要排郑亲王之下了。”
郑衡虽受封睿亲王,但以姓氏称其王号,也是时人风俗习惯。
姜驸马言笑自若,“我倒不吃醋。我看秦王您着实羡慕郑亲王,听说渤海国女王尚未大婚,不若同殿下求个恩典,让您出使渤海国,倘能得女王青眼,说不得赐您个王夫之位。介时您既是我朝藩王又是渤海国王夫,纵我和郑亲王加起来,也不及您的尊贵哪。”
“是个好主意。”郑衡抚掌大笑,“既免兵戈之患,又可结两国之欢。”
诸人听的目瞪口呆,秦王更是吓的酒意全无,嘉平大长公主颇是赞同,“倒可一试。到时秦王就是双亲王爵,不要说我们,就是楚王伯在你跟前,也要退一舍之地啊。楚王伯您可莫因此吃醋,毕竟您这年纪,实在不宜去渤海国效力了。”
“不吃醋不吃醋。我可禁不得那个。”楚王强憋着笑。
“您就禁得住,人家女王也看不上你。”嘉平大长公主打趣楚王一句。
“那是那是。”楚王一向与嘉平大长公主不大和睦,难得对嘉平大长公主的话连连称是。
秦王已酒意全醒,向上看去,正见荣烺一双黑丸似的眼睛,正似笑非笑的看向他。荣烺笑悠悠的开口,“我跟阿衡哥当真心意相通。之前镇南王弟率使团来访,我就觉着很好。他们虽蕃邦小国,也不妨多交通来往。秦王之前不还报怨没有实缺,朝廷不肯用你们吗?这事儿就很好啊。”
秦王惊出一身冷汗,连忙道,“我多吃了几杯酒,说起醉话来。”
“莫非秦王不愿为国出力?”
秦王脸色涨红,“渤海国与我朝有不共戴天之仇,臣愿披甲执锐,抗击外敌,血染沙场,亦所不惜。臣有妻有子,怎能去联姻那等仇讎之国。”
“秦王倒是满腔血勇。的确,你上年纪了,容颜也不甚出众。想来你儿孙里必有出众人物,可出使蕃邦。”
秦王一时说不出话,荣烺单手支颐,“你家世子也已大婚,听闻你家嫡长孙聪慧伶俐。这次没见到,委实遗憾。我挺喜欢孩子的,把你家长孙送来,给我看看。我调理调理,他就出息了。”
“怎么不说话,不会不愿意吧?”荣烺笑意渐冷,“先前允你延爵三代,不挺高兴的。”
“我,我,臣,臣——”秦王急出一头冷汗。楚王忙起身替他圆场,“秦王吃酒吃多了,一时高兴的愣怔住了。秦王,还不谢殿下恩典。”
秦王起身谢恩。
荣烺颌首,“这多好啊。你敬我,我敬你,这世道,就是这么个理。”
荣烺拿起案上盛满美酒的金盏,“来,咱们都不是外人,一起共饮美酒。”
大家纷纷举杯赞颂,宴会重新热闹起来。
*
宴会结束,大家恭送荣烺郑衡离去。秦王满面惨白,如丧考妣。嘉平大长公主带着姜驸马走了,顺柔长公主吃多了酒,打算去她的宫室休息。诸藩王们心思各异,不约而同去了楚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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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烺郑衡回卧室休息,荣烺换了件家常衣衫,郑衡也换了轻快衣裳,同荣烺道,“我就随口噎一下秦王,不是真想叫他去和亲。”
“我知道。”荣烺不屑,“就秦王那样儿,哪个女王眼瞎能看得上他。”
郑衡一笑,倒是说,“我这一下子成了亲王,惹人眼红是正常的,听几句酸话不算什么。”
“有酸话也得憋着。”荣烺斜靠着引枕,接过郑衡递来的醒酒汤说,“在我面前刻薄你,这就是没把我放眼里。夫妻一体,你即是我,我即是你。”
郑衡闲散着半支着小榻桌,目光柔柔的望着荣烺,“郑家几代与帝室联姻,一直都不能得到帝室钟爱,看来这歹运到我为止了。”
“这跟帝不帝室无关,这跟人有关。我一直不解,明明母后那样庄重有趣,陛下为何钟爱徐氏。现在仍是不解。可我想,倘母后嫁的是我这样的人,是一定会瑟瑟和鸣,夫妻和美的。”荣烺喝了半盏醒酒汤,递给郑衡。郑衡笑,“什么叫嫁你这样的人。”
“跟我这样的正常人成亲的意思。”荣烺感慨,“小时候我觉着遍地都是正常人,后来才发现,正常人可真是太罕见了。”
荣烺受够了徐氏那样的嘤嘤怪,这辈子就喜欢端正能干的人。郑衡听荣烺这情真意切的话,险没笑场。荣烺不满,“笑什么?”
郑衡忍着笑,“嗯,我也喜欢正常人。”
“你不是在笑我吧。”荣烺凑近了他,笑吟吟的问。
郑衡撑不住一阵笑,“世上正常人还是占多数的。”
“这就是我为什么愿意跟大臣打交道的原因。”经科举选拔,起码绝大部分是正常人。哪像宗室,谁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出现个脑子有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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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子有病的秦王踢到荣烺这块铁板,在楚王府絮絮叨叨的跟楚王哭诉半日自家长孙如何年少云云。
终也是无用。你当着公主的面儿刻薄驸马,还是刚刚大婚与公主新婚燕尔的驸马。公主但凡不是面团儿,就不能饶了你啊。
楚王进宫也为秦王缓颊一二,荣烺道,“秦王,是个不懂规矩的人。我刚加恩诸藩,他就对驸马言语放肆。宗室该挑些有才干的人出来了。”
在为宗室藩王延爵的同时,荣烺强势推行考爵制度,除了嫡长子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外,其他宗室子弟要获得爵位需要考试。
没有爵位的宗室,五代后自动离开宗籍,成为平民。
同时,鼓励宗室子弟科考为官。优秀的地方宗室经选拔,可以到帝都读宗学。每年宗学子弟,取前二十,可以一同参加皇家祭祀。
想要经商的宗室,要主动放弃宗籍,搬离宗室坊,从此成为平民。
大致意思是,恩典给你们,限制也是有的。有本事你就上,没本事就老实窝着。
继去岁外放大批年轻官员后,一系列的宗室政令昭示了这位年轻的摄政公主的政治决心。
此时此际,藩王们完全顾不得荣烺令秦王嫡长孙来帝都的事,转而研究起朝廷与宗人府颁布的宗室新政来。
宗人府也正式迎来它的第一位女宗令——顺柔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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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所有人都支持荣烺的政令,尤其宗室,微辞颇多。甚至还有宗室藩王怀念起了荣晟帝,用担忧的语气说,“当初陛下就是一通乱七八糟的政令,弄的江山倾颓。真担心公主殿下啊。这么多的事儿,慢慢来未为不可。”
楚王老神在在,闭目养神。直待有藩王问到他对于宗室新政的看法,楚王才说,“明君与昏君的区别就在于,昏君有事儿办砸了,明君把事儿办成了。”
荣烺颁布的一系列新政令,完全就是奔着从宗室选拔人才去的。
至于成不成,且等等看吧。
久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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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番外之帝王的责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