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余雾里的鸦鸣

雾在清晨的微光里又浓了几分,不是之前那种裹尸布般的沉,而是带着细碎的凉意,像无数根冰针扎在皮肤上。苏澈坐在鸦巢旅店的门槛上,手里攥着影相机,屏幕暗着,却能感觉到机身里传来细微的震动,像有什么活物在里面爬。封印意识核心后,这相机就没安分过,凌晨四点自动拍下的乱葬岗照片还在相册里,照片里的每一座土包上都插着黑色鸦羽,羽尖朝着同一个方向,指向镇外的黑鸦山,而照片角落,那道穿黑袍戴白面具的人影又出现了,这次手里多了个青铜铃铛,铃铛上刻着鸦爪印,像在召唤什么。

“又在看相机?”顾寒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拿着一块沾着黑苔的木牌,是从他母亲的容器旁找到的,木牌上刻着“莲氏血脉,守棺人”几个字,“刘姨说,这木牌是七十年前莲的东西,可能和封印有关。”

苏澈抬头,看到顾寒洲眼底的红血丝还没消,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昨晚他在祭坛待了一夜,说是要陪着母亲的魂丝消散。木牌递过来时带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着淡淡的血腥味,像从坟里挖出来的。“相机又自动拍了照。”苏澈把屏幕点亮,乱葬岗的画面映出来,“你看,鸦羽都指着黑鸦山,之前从没听说过镇上有这座山。”

顾寒洲的手指在屏幕上划过,指尖碰到面具人影时,相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弹出另一张照片,是旅店二楼的镜子,镜里的苏澈身后站着个小小的黑影,穿着蓝色布衫,是他已故的奶奶,老人手里拿着颗黑色的果子,像鸦树结的那种,正往苏澈的嘴里递。苏澈的后背瞬间冒冷汗,昨晚他明明锁了房门,镜子怎么会拍到这个?

“别慌。”顾寒洲把木牌压在相机上,震动突然停了,“刘姨说,残魂会附着在有执念的东西上,你奶奶的幻影,可能是相机里的残魂在作祟。”他往镇外看了一眼,雾里的黑鸦山轮廓隐约可见,像一头伏在地上的巨兽,“我们得去乱葬岗看看,那些鸦羽不对劲。”

刘翠花这时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的粥碗还冒着热气,却在靠近苏澈时突然凉了,粥面结了层薄冰。“别去乱葬岗。”她的声音发颤,手里的碗“咔嗒”响了一声,出现一道裂缝,“那地方是鸦神的‘养骨地’,埋的都是没被完全吞噬的祭品,每到雾浓的时候,土包里的骨头就会敲棺材板,像在求救。”

她的话刚落,旅店门口的老槐树上突然传来“嘎”的一声鸦鸣,不是镇上常见的乌鸦叫,而是更尖细、更冷的声,像金属刮过石头。苏澈抬头看,槐树枝上站着一只黑色的乌鸦,羽毛泛着油亮的光,眼睛是血红的,正盯着他手里的相机,尖喙上沾着一点暗红的血,像刚啄过什么活物。

“是‘引魂鸦’。”刘翠花往后退了一步,躲进旅店的阴影里,“专替鸦神找执念深的人,被它盯上的,魂丝会慢慢被抽走。”

那只乌鸦突然俯冲下来,朝着相机扑过来。苏澈赶紧抬手挡,相机“啪”地掉在地上,屏幕磕出一道裂缝。乌鸦没碰到相机,却在苏澈的手腕上划了一下,留下一道血痕,血痕刚出现就泛黑,像被墨染过。顾寒洲一脚踹向乌鸦,乌鸦扑棱着翅膀飞走,落在远处的屋顶上,还在盯着他们,血红的眼睛在雾里像颗鬼火。

“你的手!”顾寒洲抓过苏澈的手腕,血痕周围的皮肤已经开始发麻,“是鸦毒,得用莲的血解。”他从口袋里掏出剩下的半瓶莲血,倒了一点在血痕上,“滋啦”一声,血痕里冒出黑烟,黑色慢慢褪去,只留下一道浅红的印子。

刘翠花捡起地上的相机,屏幕亮着,自动保存了刚才的画面,不是乌鸦袭击的场景,是乱葬岗的土包在动,土包里伸出一只青黑色的手,手里攥着根白色的魂丝,魂丝上挂着个银色的小锁,是苏澈奶奶生前戴过的。“它在找你。”刘翠花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奶奶的魂丝被困在乱葬岗,引魂鸦是来带你过去的。”

苏澈的喉咙发紧,他想起相机里奶奶的幻影,想起乱葬岗照片里的鸦羽,突然明白,从他来鸦声镇的那天起,奶奶的魂丝就被鸦神困着,那些幻影、那些照片,都是魂丝在求救。“我们必须去。”他把相机揣进口袋,手腕上的莲镯突然发烫,“莲的镯子也在指引方向,乱葬岗里有我们没找到的东西。”

顾寒洲点点头,把军用刀别在腰间,又拿了块布把木牌包好,木牌碰到莲镯时会发光,或许能用来对付残魂。刘翠花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厨房拿了把生锈的菜刀,“我跟你们一起去,镇上的路我熟,乱葬岗有几条近路,能绕开引魂鸦的眼线。”

三人往镇外走,雾里的能见度越来越低,只能看清前面三步远的地方。路边的灌木丛里传来“沙沙”的响动,不是风吹的,是黑色的小虫在爬,这些虫子爬过的地方会留下黑色的痕迹,像蛇爬过的路。“别踩那些痕迹。”刘翠花提醒,“踩了会被虫群盯上,它们会钻进鞋里,啃咬人的脚筋。”

走了约莫二十分钟,前面出现一片低矮的土包,是乱葬岗。土包上的黑色鸦羽在雾里轻轻晃动,像在打招呼,每座土包前都没有墓碑,只有一道浅浅的刻痕,刻的都是鸦爪印。空气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还混着腐烂的味道,像有尸体在土里发臭。

“小心脚下。”顾寒洲用军用刀拨开前面的杂草,杂草下露出一块青石板,石板上刻着“莲之墓”三个字,是用指甲刻的,刻痕里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这是莲的墓?”

刘翠花凑过来,脸色瞬间惨白:“我奶奶说,莲的墓在鸦树下面,怎么会在这里?”她的手指刚碰到石板,石板突然“咔嗒”一声,露出一道缝隙,缝隙里渗出黑色的黏液,滴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里面有东西!”

苏澈的相机突然震动,屏幕自动亮起,拍下石板下的景象——是一个黑色的棺材,棺材盖没盖严,露出一缕白色的魂丝,魂丝上挂着个银色的镯子,和他手腕上的莲镯一模一样。“是莲的魂丝!”苏澈激动地大喊,“她的魂丝被关在棺材里!”

顾寒洲用军用刀撬开石板,棺材慢慢露出来,是用黑木做的,上面刻满了鸦爪印,每个印子里都嵌着一根白色的魂丝。他刚想伸手去碰,棺材里突然传来“咚咚”的声响,像有人在里面敲棺材盖,声音越来越响,震得土包都在晃。

“别碰棺材!”刘翠花突然大喊,她指着棺材的角落,那里有一根黑色的藤蔓正从缝里钻出来,藤蔓上的刺闪着冷光,“是噬魂藤的根!里面藏着残魂,一打开就会出来!”

话音刚落,棺材盖“吱呀”一声被顶开,一股浓烈的腐臭味扑面而来,里面的黑色黏液顺着棺材缝往下流,汇成一条小溪,溪里爬满了黑色的小虫。藤蔓从棺材里钻出来,像蛇一样朝着苏澈的方向爬,藤蔓的顶端缠着一缕白色的魂丝,是莲的魂丝,魂丝在雾里飘动,发出“呜呜”的哭声,像在求救。

“用木牌!”顾寒洲突然想起手里的莲氏木牌,他把木牌扔向藤蔓,木牌刚碰到藤蔓,就发出刺眼的白光,藤蔓瞬间缩成一团黑灰,掉在地上。棺材里的黏液也停止了流动,莲的魂丝飘出来,在空中盘旋了一圈,慢慢落在苏澈的手腕上,和莲镯融合在一起,镯子的红光瞬间亮了起来,照得周围的雾都散了几分。

苏澈的相机又自动拍照了,这次拍的是棺材底部,那里刻着一行小字:“黑鸦山有鸦神骨,百年后醒,需双血封”。照片的角落,穿黑袍戴白面具的人影站在乱葬岗的尽头,手里的青铜铃铛在响,虽然听不到声音,却能看到铃铛上的鸦爪印在发光,土包里的鸦羽都朝着人影的方向倾斜,像在朝拜。

“黑鸦山有鸦神的骨头。”顾寒洲把小字念出来,他看着苏澈,“封印的意识核心只是残魂,真正的威胁在黑鸦山的鸦神骨里,那才是鸦神能反复复苏的原因。”

刘翠花的脸色更白了,她抓着苏澈的胳膊,指甲都嵌进了皮肤里:“我奶奶说过‘鸦神骨葬黑鸦山,每百年吸一魂,可醒’,现在离上一次血祭正好一百年,残魂在找能献祭的人,带你奶奶的魂丝来这里,就是想让你当祭品!”

苏澈的后背冒冷汗,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相机,屏幕上的人影还在,铃铛的光越来越亮,土包里的鸦羽开始抖动,像要从土里钻出来。“我们得走!”他拉着顾寒洲和刘翠花,“这里的残魂要醒了,再待下去会被缠住!”

三人转身往回跑,身后传来“咚咚”的声响,是土包里的骨头在敲棺材板,声音越来越近,还有“沙沙”的虫爬声,像在追着他们跑。苏澈回头看,乱葬岗的土包都在动,无数根黑色的藤蔓从土里钻出来,像森林一样朝着他们的方向伸,藤蔓上的魂丝在雾里飘动,像无数个白色的幽灵。

“引魂鸦来了!”刘翠花突然大喊,头顶传来“嘎”的鸦鸣,一群黑色的乌鸦从雾里飞出来,翅膀扇动的声音像下雨,每只乌鸦的眼睛都是血红的,尖喙上沾着黑色的黏液,“快进旁边的破庙!那里有镇魂符!”

她指着路边的一座破庙,庙门塌了一半,门楣上刻着“鸦神庙”三个字,已经模糊不清。三人冲进破庙,顾寒洲用军用刀顶住破门,乌鸦撞在门上,发出“砰砰”的声响,门外的藤蔓也缠了上来,像要把庙门勒碎。

破庙里布满灰尘,中央的神像已经塌了,只剩下半截乌鸦的身子,神像底座上贴着泛黄的镇魂符,符纸上的鸦爪印还泛着微弱的红光。刘翠花赶紧把符纸揭下来,贴在庙门和窗户上,藤蔓碰到符纸就会往后缩,乌鸦也不敢再撞门,只是在庙外盘旋,发出尖锐的嘶吼。

“安全了。”刘翠花瘫坐在地上,喘着气,“这符纸是七十年前莲贴的,能挡残魂和鸦神的爪牙,至少能撑一个时辰。”

苏澈走到神像底座前,底座上有一道裂缝,里面渗出黑色的黏液,和棺材里的一样。他用军用刀撬开裂缝,里面藏着一个青铜盒子,盒子上刻着和相机照片里一样的鸦爪印,还挂着个青铜铃铛,铃铛上缠着一缕白色的魂丝,是他奶奶的魂丝!

“奶奶!”苏澈赶紧把盒子打开,魂丝飘出来,在他面前盘旋了一圈,然后钻进了相机里。相机屏幕突然亮了,播放起一段模糊的视频:七十年前,莲站在破庙里,手里拿着青铜盒子,对着神像说“鸦神骨藏黑鸦山,需双祭品血和莲氏魂丝才能封,若我不在,让后代找木牌和镯子”,然后把盒子藏进底座,贴好镇魂符。

视频结束时,屏幕上弹出一行字:“白墨言是莲的后代,木牌是他祖上留下的,他知道封鸦神骨的方法”。苏澈突然想起白墨言留下的笔记,里面提到“莲氏血脉”,原来白墨言和莲是亲戚,他之前的异常,可能是在保护封印的秘密。

“白墨言在哪里?”顾寒洲赶紧问,他摸出木牌,木牌碰到青铜盒子时发出白光,“木牌和盒子有感应,白墨言应该在附近。”

刘翠花突然指着庙门,雾里出现一道人影,是白墨言!他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眼睛已经恢复正常,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布包,“我在祭坛等了你们一夜,知道你们会来乱葬岗,特意来送这个。”他把布包递过来,里面是一瓶莲血和一张地图,“地图标着黑鸦山的路,莲血能挡鸦神骨的邪气,封鸦神骨需要你们的血、我的血,还有莲的魂丝,缺一不可。”

苏澈打开地图,黑鸦山的路线标得很清楚,山顶有一个洞穴,标注着“鸦神骨所在地”,旁边写着“月圆之夜封印最佳”。他抬头看天,雾里隐约能看到一轮淡红色的月亮,今晚就是月圆夜。

“今晚必须去黑鸦山。”白墨言的声音沉下来,他指着庙外,乌鸦已经散去,藤蔓也缩了回去,但雾里的血腥味更浓了,“残魂在召集鸦神的爪牙,今晚要是不封鸦神骨,明天整个鸦声镇都会被鸦神吞噬。”

苏澈握紧相机,里面有奶奶的魂丝和莲的魂丝;顾寒洲握着木牌和母亲的镯子残片;刘翠花揣着镇魂符和菜刀;白墨言拿着莲血和地图。四人站在破庙里,看着雾里黑鸦山的方向,那里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像一头即将苏醒的巨兽。

庙外的雾里,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鸦鸣,和第一章苏澈收到邀请信时的鸦鸣一模一样。苏澈知道,这是最后的决战,要么封了鸦神骨,彻底解决鸦声镇的诅咒;要么成为祭品,永远困在这雾里。他摸了摸手腕上的莲镯,镯子的红光越来越亮,像在给他勇气。

“走吧。”苏澈率先走出破庙,雾里的风带着凉意,却不再让人觉得恐惧,“去黑鸦山,结束这一切。”

顾寒洲、刘翠花和白墨言跟在后面,四人的身影在雾里慢慢远去,朝着黑鸦山的方向,朝着最后的秘密,也朝着最恐怖的挑战。而在他们身后的乱葬岗,那些土包上的鸦羽突然全部倒向黑鸦山,羽尖泛着红光,像在指引方向,也像在为他们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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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名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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