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顾长渊

深夜的雾比白日更沉,像浸了墨的棉花压在鸦巢旅店的屋顶上。苏澈躺在二楼的床上,却毫无睡意,楼下隐约传来镇民散去的脚步声,混着老鸦树偶尔的低鸣,像有人在窗外磨牙。他摸了摸手腕上的银色镯子,“莲”字的红光已经淡成了细线,却仍有微弱的暖意,顺着皮肤往骨头里渗。

“咚咚。”

轻缓的敲门声突然响起,不是顾寒洲的节奏,顾寒洲敲门总是急促的,像带着急事,而这声音慢得诡异,每一下间隔都精准到一秒,像用尺子量过。

苏澈攥紧枕头下的折叠刀,声音发紧:“谁?”

门外没有回应,敲门声却还在继续,“咚、咚、咚”,频率不变,像在倒计时。苏澈慢慢挪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走廊里一片漆黑,只有应急灯的绿光在尽头晃,却看不到任何人影。

“别开门。”顾寒洲的声音突然从隔壁传来,压低了却带着穿透力,“是‘回音叩门’,镇民被鸦神操控时,会模仿活人的敲门声,想骗你开门。”

苏澈赶紧收回手,后背已经沁出冷汗。敲门声还在响,却慢慢变了调,不再是手指敲门板的声音,而是像用指甲刮,“吱啦、吱啦”,刺耳得像金属摩擦,从门板缝里钻进来,挠得人耳膜发疼。

过了约莫十分钟,刮擦声突然停了。苏澈刚松口气,就听到门缝里传来一阵细碎的“沙沙”声,是黑色的绒毛,从门缝里钻进来,像蒲公英的种子,落在地上就变成了细小的虫子,顺着墙角往床底爬。

“用镯子的光。”顾寒洲的声音又传来,“‘莲’的气息能驱走这些虫子。”

苏澈赶紧把镯子凑到门缝边,“莲”字的红光瞬间亮了些,细小的虫子像被烫到一样,纷纷往回退,缩成一团黑灰,消失在门缝里。

走廊里彻底安静了。苏澈靠在门板上,心脏还在狂跳,却突然听到楼下传来刘翠花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顾镇长,您怎么来了?”

顾镇长?苏澈的神经瞬间绷紧,是顾长渊,鸦声镇的镇长,献祭仪式主持者。他悄悄走到楼梯口,往下看,一楼大厅的灯亮着,顾长渊坐在柜台前的椅子上,穿着一身深色中山装,袖口别着一枚银色的鸦形徽章,手里端着一杯热茶,却没喝,只是用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

刘翠花站在柜台后,手在围裙上偷偷攥着,脸色发白:“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吗?”

顾长渊抬起头,他的脸很白,没有一丝血色,眼睛却亮得异常,像浸在水里的玻璃珠:“我听说,有两位外来者在你这里住下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是来调查河边的命案?”

刘翠花的手颤了一下,茶水洒出来一点,烫在手上也没反应:“是……是两位记者,来采访镇上的风土人情。”

顾长渊笑了笑,嘴角咧开一个僵硬的弧度,像木偶的笑容:“风土人情?鸦声镇的风土人情,就是‘鸦鸣三声,必有一死’,他们也感兴趣?”他放下茶杯,目光扫过楼梯口,“让他们下来吧,我有话要跟他们说。”

苏澈的心跳漏了一拍,刚想躲,就被身后的顾寒洲拉住。顾寒洲冲他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躲不掉,他已经知道我们在上面了。”

两人慢慢走下楼。顾长渊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像带着重量,扫过顾寒洲腰后的军用刀,又停在苏澈手腕上的镯子,眼神暗了暗:“这位是顾警官吧?之前在市里破了连环案,大名鼎鼎。”他顿了顿,又看向苏澈,“这位就是收到‘鸦’的邀请信,来‘见证真相’的撰稿人?”

苏澈握紧了相机带,没说话。顾寒洲往前走一步,挡在苏澈身前:“顾镇长,我们是来调查命案的,希望你能配合。”

“配合?”顾长渊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晃了晃,茶水里面竟漂着一根黑色的鸦羽,“我当然会配合。不过,在配合之前,我得提醒你们,鸦声镇的事,不是外人能管的。”他的手指指向窗外,“你们看,今晚的鸦树,是不是比平时更‘精神’?”

苏澈和顾寒洲顺着他的手指看,窗外的老鸦树在雾里泛着淡淡的黑光,枝干上的黑色花朵开得更艳了,花瓣上的血珠滴下来,落在地上竟没有消失,而是像活物一样,顺着石板路往旅店的方向爬,在门口汇成一个小小的鸦爪印。

“鸦神在‘醒’过来。”顾长渊的声音冷了下来,“每多一个外来者调查,它就醒得越快。你们以为自己是在查案,其实是在给鸦神‘喂饭’,你们的好奇心,就是它最喜欢的养料。”

顾寒洲的手按在刀柄上:“你在胡说什么!鸦神是杀人凶手,是它害死了那些外来者!”

“杀人凶手?”顾长渊突然提高声音,眼睛里闪过一丝红光,“如果没有鸦神,鸦声镇早在一百年前就被山外的‘东西’吞了!那些外来者,是自愿当祭品的,他们拿了鸦神的‘好处’,就得付出代价!”

“什么好处?”苏澈忍不住问。

顾长渊看向他,嘴角又露出那种僵硬的笑:“比如,让绝症患者康复,让穷人一夜暴富,让失去亲人的人,再‘见’到亲人一面。”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澈的相机上,“你的相机里,是不是有你想见的人?比如,你去年去世的奶奶?”

苏澈的瞳孔猛地收缩,他奶奶去年因癌症去世,这件事他从未跟任何人说过,顾长渊怎么会知道?他赶紧摸出相机,打开屏幕,屏幕上的照片竟变了,不是之前的案发现场,而是他奶奶的样子:奶奶坐在老家的藤椅上,手里拿着他小时候爱吃的糖,正对着镜头笑,背景里却有一棵小小的鸦树,树枝上站着一只黑色的乌鸦。

“这……这是怎么回事?”苏澈的声音发颤,他想删掉照片,手指却不听使唤。

“是鸦神给你的‘好处’。”顾长渊的声音像毒蛇的信子,缠在苏澈的耳边,“只要你愿意当祭品,就能永远和你奶奶在一起,在鸦神创造的‘幻境’里,永远不会分开。”

“你闭嘴!”顾寒洲猛地拔出军用刀,指向顾长渊,“是你操控鸦神,给人下诱惑,让他们当祭品!你才是真正的凶手!”

顾长渊却不怕,他慢慢站起来,身上的中山装无风自动,袖口的鸦形徽章突然发出红光:“我是凶手?我是鸦声镇的守护者!没有我,你们早就成了‘东西’的点心!”他的手突然抬起,指向顾寒洲,“你以为你母亲是被鸦神害死的?她是自愿当祭品的!她拿了鸦神的好处,让你小时候的哮喘好了,你忘了吗?”

顾寒洲的身体瞬间僵住,军用刀从手里掉在地上,发出“当”的一声。他的脸色惨白,嘴唇颤抖:“你……你说什么?我妈她……”

“她自愿的。”顾长渊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刀扎在顾寒洲心上,“二十年前,你得了严重的哮喘,医生说你活不过五岁。你母亲跪在鸦树前,求了三天三夜,愿意用自己的命换你的命。鸦神答应了,你的哮喘好了,她却成了第十一名祭品,尸体埋在医院的地下室里,成了鸦神的‘养料’。”

顾寒洲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楼梯扶手上。他的眼睛红了,却没掉眼泪,只是死死盯着顾长渊:“你撒谎……我妈不会这么做……”

“我没撒谎。”顾长渊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扔在地上,“这是你母亲当年签的‘契约’,上面有她的手印,你自己看。”

苏澈捡起纸,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但能看清“自愿成为鸦神祭品,以命换子安康”几个字,右下角的手印是暗红色的,旁边还画着一个鸦爪印,和邀请信上的一模一样。

顾寒洲走过来,一把抢过纸,手指颤抖着摸过手印,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妈……为什么……”

“因为母爱啊。”顾长渊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为了孩子,母亲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是当祭品,哪怕是永远被困在鸦神的幻境里。”他突然看向苏澈,眼神变得锐利,“你呢?苏澈,为了你奶奶,你愿意当第十三名祭品吗?”

苏澈的心脏像被攥住了。他看着相机里奶奶的照片,又想起奶奶去世前痛苦的样子——如果真能让奶奶复活,真能永远和她在一起,他是不是……愿意付出代价?

“别信他!”顾寒洲突然清醒过来,一把抓住苏澈的手,“那是幻境!不是真的!我妈被困在地下室里,不是在幻境里幸福地生活,她是在受苦!”

苏澈猛地回神,相机屏幕上的照片突然变了,奶奶的脸开始扭曲,眼睛变成了血红的颜色,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发黑的牙,背景里的鸦树越长越大,树枝缠住了奶奶的身体,慢慢把她拖进树洞里。

“啊!”苏澈赶紧关掉相机,心脏狂跳。

顾长渊的脸色沉了下来:“不知好歹。”他的手突然一挥,袖口的鸦形徽章红光暴涨,大厅里的灯突然灭了,只剩下应急灯的绿光,照得一切都阴森森的。

“你们既然不愿意当祭品,那就别怪我了。”顾长渊的声音在黑暗里回荡,像从四面八方传来,“鸦神需要祭品,你们不愿意,就只能让镇民来‘请’你们了。”

苏澈突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沙沙”声,像是无数只脚踩在地上。他冲到窗边,往外看,雾里,无数个黑影正朝着旅店的方向走来,是镇民!他们的眼睛是血红的,手里拿着镰刀、锄头,还有的拿着黑色的绳子,绳子上缠着鸦羽,在雾里飘着,像黑色的蛇。

“他们来了!”苏澈大喊。

刘翠花赶紧跑到门边,用粗木头顶住门:“顾镇长,你这是要干什么?他们是客人!”

“客人?”顾长渊的声音带着冷笑,“他们是鸦神的‘食物’,是破坏鸦声镇安宁的‘害虫’!刘翠花,你要是再护着他们,你也会变成祭品!”

刘翠花的身体颤了一下,却还是挡在门前:“我不能让你伤害他们!鸦神不是神,是恶魔!你醒醒吧!”

“恶魔?”顾长渊突然出现在刘翠花身后,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刘翠花的身体瞬间僵住,眼睛慢慢变成了白色,“你才是该醒醒的人。”

苏澈看到刘翠花的皮肤开始变成青黑色,像被镇民控制时一样。他赶紧掏出破邪羽,朝着顾长渊扔过去:“放开她!”

破邪羽刚靠近顾长渊,就被一道红光弹开,落在地上,瞬间变成了灰。顾长渊冷笑一声:“就凭你这点本事,还想跟我斗?”

顾寒洲突然捡起地上的军用刀,朝着顾长渊冲过去:“我杀了你!”

顾长渊侧身躲开,手一挥,一道黑色的藤蔓从他的袖子里伸出来,缠住顾寒洲的手腕,把他往墙上甩过去。顾寒洲重重撞在墙上,吐出一口血,军用刀掉在地上。

“顾寒洲!”苏澈赶紧冲过去,扶起他。

顾长渊慢慢走过来,手里的藤蔓越来越长,朝着他们的方向伸过来:“别挣扎了,你们逃不掉的。鸦神需要祭品,你们是第十三名和第十四名,正好凑够数。”

藤蔓越来越近,苏澈能看到藤蔓上的细毛,沾着黑色的黏液,滴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腐蚀出一个个小坑。他突然想起手腕上的镯子,赶紧把镯子举起来,“莲”字的红光瞬间亮了起来,像一道小太阳。

藤蔓突然停住了,像是被烫到一样,慢慢往回缩。顾长渊的脸色变了:“‘莲’的镯子……你怎么会有这个?”

“这是‘莲’给我的。”苏澈的声音虽然发颤,却带着坚定,“她是七十年前的祭品,她一直在反抗鸦神,你别想再用鸦神控制别人!”

顾长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他后退一步:“不可能……‘莲’早就死了,她怎么可能还在反抗……”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轰隆”的声响,是门被撞开了!镇民冲了进来,手里的工具举起来,朝着苏澈和顾寒洲的方向砍过来。

“快走!”顾寒洲拉着苏澈,朝着楼梯跑。顾长渊想追,却被刘翠花拦住——刘翠花的眼睛恢复了一点清明,她抱住顾长渊的腿,大喊:“快逃!我拦住他们!”

苏澈和顾寒洲冲上楼梯,身后传来刘翠花的惨叫声,还有顾长渊的怒吼声。他们冲进苏澈的房间,顾寒洲赶紧把床推到门后,顶住门。

“我们现在怎么办?”苏澈的声音发颤,他看着窗外,镇民已经围到了二楼的窗边,血红的眼睛盯着他们,像无数只野兽。

顾寒洲喘着气,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装着鸦神心脏的盒子:“只有一个办法了——毁掉鸦神的心脏,才能彻底破解仪式。”他打开盒子,里面的红色光点已经很暗了,像快熄灭的蜡烛,“但毁掉它,需要‘莲’的镯子和破邪羽,我们的破邪羽已经没了,只有镯子……”

苏澈突然想起鸦七,想起他之前给的白色破邪羽:“我有!鸦七给过我一根白色的破邪羽,在我背包里!”

他赶紧拉开背包,翻出那根白色的破邪羽,比之前的破邪羽更长、更亮,在房间里泛着淡淡的白光。

顾寒洲的眼睛亮了:“太好了!我们现在就去鸦树广场,毁掉鸦神的心脏!”

他们走到窗边,镇民已经开始撞门了,“咚咚”的声响震得门板都在晃。苏澈看着楼下的镇民,又看了看手里的破邪羽和镯子,深吸一口气:“好,我们走!”

顾寒洲打开窗户,外面的雾更浓了,镇民还没围到窗边。他们翻出窗户,沿着墙根往下爬,手指抓着墙缝里的藤蔓,慢慢落到地上。

刚落地,就听到身后传来顾长渊的声音:“拦住他们!别让他们去鸦树广场!”

镇民朝着他们的方向追过来,脚步声“咚咚”的,像在敲鼓。苏澈和顾寒洲拉着手,朝着鸦树广场的方向跑,那里,老鸦树的枝干上,黑色的花朵正泛着诡异的光,鸦神的心脏,就在树洞里等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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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名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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