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禾匆匆赶回承欢殿，见新帝和郭繁锦面带喜色，不像是出现什么变故的样子，才悄悄地松一口气。
待她行了礼，新帝迫不及待地将她招至跟前，拿出一些颇为眼熟的药贴。
燕禾才明白过来，原来是郭繁锦向新帝坦白了她的神异之处。
*
昨天夜里，郭繁锦去了紫宸殿侍寝。
正好看到内侍在替新帝捶打膝盖，她关心道：“大郎怎么了？”
新帝说：“前些日子跪肿了膝盖，还未消肿。”
郭繁锦心念一转，拿出一块药贴给他贴上。
出于对郭繁锦的信任，新帝并没有过问。
直到他感觉到原本还有些疼痛的膝盖竟然好了不少，才分出一丝心神：“这药贴真不错，哪个医官炮制的？”
郭繁锦笑说：“这些凡俗医官可炮制不出这样的神药来。”
新帝不太理解：“嗯？”
“妾要恭喜大郎。”
“喜从何来？”
“大郎乃真命天子，不仅有金龙庇佑，还有神女下凡送福，难道这不值得恭贺吗？”
金龙入梦之事，新帝在登记前就听郭繁锦说过了。
神女下凡送福又是什么祥瑞？
新帝问：“这药膏是神女所赠？你看见神女了？”
郭繁锦笑吟吟地说：“妾和神女无缘，不曾看见神女，是咱们的衔蝉奴看见了。”
新帝瞬间直起身子，让内侍去把燕禾请过来。
郭繁锦说：“天色太晚了，衔蝉奴怕是已经歇下了。”
新帝也不忍把燕禾吵醒，只得先向郭繁锦这位知情人了解详情。
第二天，新帝下了朝便往承欢殿赶，得知燕禾去太皇太后那儿侍疾了，就赶紧让内侍把人给请过来。
…
燕禾知晓了事情的原委，既不担心会被当成异类来处理，也没有为即将获得的瞩目而兴奋。
反倒是新帝，迫不及待地向燕禾确认：“衔蝉奴，你真的见到神女了？”
燕禾不清楚郭繁锦和新帝说了多少，便试探地反问：“神女……是指神仙娘子吗？”
“没错，就是神仙娘子。”新帝指着药贴追问：“你是何时看见神仙娘子的，这是她给你的吗？”
郭繁锦悄悄地比划了下。
她曾暗中叮嘱过燕禾什么可以说，什么不能说。
燕禾会意，说：“入宫那晚我在太液池边上玩，一位神仙娘子驾着鸾车经过，说她原本想去瑶池参加西王母的宴会，但因为看到宫里有紫气，误以为到了昆仑瑶池，却不曾想是来到了人间的瑶池。”
新帝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燕禾描述的是梦中发生的事。
因为她入宫那晚很早就睡了，压根就没去太液池。
而宫苑的池子恰好有瑶池的代称，燕禾的话可信度一下子上来了。
“原来是神女入梦……”新帝嘀咕，又说：“后来呢？”
“后来她说既然来到，便算是一种缘分，于是送了我一些礼物。我睡醒的时候，就发现这些药贴出现在我的身上了。那天我要去见太娘娘，她老人家腿疼，我就献给她老人家使用了。”
新帝颔首，太医署没有炮制、取用这种药膏的记录。
而且郭繁锦和燕禾进宫当天，所携带的物品都是记录在册的，也不曾登记过膏方。
可见这些药膏的确是凭空出现的。
若是旁人拿出没有登记过的物品，新帝必定会认为是宫中出了管理漏洞。
可这个人是燕禾，那还需要怀疑吗？
他此前就觉得燕禾福运深厚，不仅在他即位前一个月突然痊愈，还预言了他能顺利即位。
没错，新帝已经认定当初燕禾说的那句“得活”是对他说的。
还有，神仙娘子说宫里有紫气，那必定是因为他所带的帝王之气。
这不正说明天命在他吗？
有燕禾这个福星相助，他何愁坐不稳皇位？
新帝立刻安排人在宫中传播，说神仙显灵，预言他为真龙天子，所以他继位乃是天命所归。
*
在新帝的推波助澜下，祥瑞的事迅速传遍至宫中每一个角落。
尚宫局。
尚仪吴与邻来找尚宫尔朱善，却发现两位尚服也在。
只是二人的脸色并不好，吴与邻便知道她们之间一定是因什么事起了争执，然后来找尔朱善裁决。
她没多问。
等二人离开，才打听发生了什么事。
尔朱善说：“后宫的贵人们迁入内宫时，带了几架多锭纺织车。这纺车远比宫里如今所用的纺车先进，效率更高，贵人吩咐要尽快推广，她们二人都想主持此事。”
吴与邻懂了。
这事如果办得好，那就是政绩，将来不仅可以争一争尚宫这个位子，还有机会在老死前被遣放出宫，所以两人都想争。
尔朱善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作纠缠，转移话题问：“你有什么事吗？”
吴与邻说：“最近宫里的传言……尔朱尚宫是怎么想的？”
“你指的是？”
吴与邻压低声音：“皇长女。”
皇长女身怀神异的事早在皇帝让人散播祥瑞之前，就已经传遍掖庭了。
吴与邻因被燕禾点名之事，对燕禾的一言一行十分关注，生怕哪里没做好触了霉头。
这一关注，就让她发现了燕禾许多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地方——
除了能拿出没有任何记录的药膏与茶叶，燕禾还能叫出每一个见到的人的名字！
吴与邻说：“她知道我们六尚二十四司的名字不足为奇，因为她身边的宫人可以提醒她。可她在宫里随便遇到一个第一次见的小宫女，也能喊出对方的名字……”
大明宫内有上万名宫女，就算燕禾身边有从小就在掖庭生活的宫婢，对方也未必能将这上万人认全。
吴与邻不寒而栗：“宫人是从哪里来的她都知道，在她的面前，好像所有人都无所遁形。”
明明这位皇长女才十岁，此前还以痴傻呆愚而闻名。
正因如此，在听到了祥瑞的传闻后，吴与邻瞬间就信了大半。
尔朱善沉默了片刻，神情肃穆地说：“皇长女天生不凡，往后宫中怕是无法安宁了。不管如何，以后伺候她都得加倍小心，不可轻慢她，更不可糊弄她。”
*
比起宫人普遍相信了祥瑞的传言，群臣则对此嗤之以鼻。
这些把戏，大魏哪个皇帝没玩过？
就连先帝，也曾命人编造自己周身围绕紫气的祥瑞之兆。
至于皇长女身上的祥瑞，他们认为这是郭繁锦为了争宠而故意设计的。
然而没多久，太皇太后现身紫宸殿，打了群臣一个措手不及。
太皇太后过来只为两件事：
一是敦促群臣为先帝准备合适的谥号；
二是认可新帝追尊曹昭容为太后，并追忆往昔，说曹昭容在籓邸时，最受先帝宠爱。
她一句不提新帝，但句句都表明了她的新立场。
因为给先帝上谥，说明要对先帝的一生盖棺定论了。
旧的朝代过去，代表新的朝代来了。
至于允许追尊曹昭容为太后，便是承认曹昭容为先帝的嫡妻。
先帝生前之所以不立皇后，就是为了让诸子没有嫡庶之分，将来好立他所喜欢的孩子当储君。
一旦曹昭容成为皇后（哪怕只是追尊的），新帝自然成了嫡长子，他继承皇位便是合法且顺理成章的。
群臣都懵了。
太皇太后不是很厌恶新帝吗，怎么突然就出来为他站台了？
他们都已经准备好拿新帝的身世做文章了，太皇太后为什么倒戈？
近一个多月来，他们与王宗留为代表的宦官集团暗中较劲，三番五次封还新帝的诏书，敢情都封驳了个寂寞？
昏君：好好好，紫气东来，天命在我！
燕禾：紫气是因为我，不是因为你[小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倒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