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朽心里其实早就隐隐有猜测，但不敢确认。因为这些时日以来宿云修看着并没有什么事，不像是中了毒。
但是，若是柳鹤白真的给宿云修下了毒，那就说得通了。
以宿云修的性子，既然对这个父亲厌恶至极，那就不会拜在他门下这么多年，很有可能，是柳鹤白给他下了什么毒，必须定期服用解药压制，这才逼他不得不拜师！
若真是如此，如今柳鹤白已死，宿云修没有解药，若是体内毒性发作，不知又会承受什么样的痛苦。
宿云修却毫无所谓道：“临死妄言罢了。想我死，他想早了。”
“……”
玄朽心想，他确实是想早了，你不但不会死，后来还会坐上天虚宗宗主的位置。
但玄朽太熟悉宿云修这种没所谓的语气了，所以，他轻易就能听出来，这句话是在欲盖弥彰。
柳鹤白一定在宿云修身上动了什么手脚！只是宿云修不肯说。
思量半晌，玄朽还是开了口：“宿云修。”
洞内陷入一阵寂静，火堆里噼里啪啦地炸着细微的火星，火光半笼着宿云修，他半边身子隐没在昏暗中，脸上神情也看不真切，连右耳的铜钱耳坠在晃，都显得孤孤单单的。
“宿云修啊……”玄朽半是叹息半是疑惑，“你为什么非要这个样子呢？”
“……”
玄朽道：“人不止会死，也会疼。你明白这个道理吗？”
“如今柳鹤白已死，你体内的毒没有解药，你打算怎么办？又像上次的情毒一样，硬挨过去吗？”
话音刚落，玄朽便已经被一只手扼住了喉咙。
宿云修出现在意识之境，正脸色阴沉地盯着他。
“知道太多事容易短命，这个道理，你又明白吗？”宿云修沉声道：“而且，我刚才给过你机会了。”
只要玄朽不问，这件事大可模棱两可地揭过去。哪怕之后宿云修真的毒性发作，只要玄朽没有刨根问底，宿云修也不会将他怎么样。
但玄朽偏偏问了。他出奇的平静：“我知道。”
“知道还敢问？”宿云修掐在他颈间的手紧了几分。
玄朽难受得皱了眉，却强硬道：“是！知道也要问！因为我们现在同生共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岂能坐视不管？”
宿云修也蹙起眉，道：“只是因为这个？”
玄朽：“……”
你还想因为什么？非要我承认我对你别有所图你就高兴了？？？
玄朽怀疑宿云修真的有被害妄想症，只好用认真的语气解释：“宿云修，我真的不是要博取你的信任，然后害你。”
不知怎么，他说完这话，宿云修似乎更不高兴了。但又抽了手，转过身去了。
“想害我，你还没那个能耐。”
说完，他便从玄朽眼前消失，回到了自己身体里。
玄朽问都问了，索性一问到底，直接道：“你的毒怎么办？”
这次，宿云修没有闭口不言，答了他：“快解了。”
快解了？玄朽一愣，随即一喜，反应过来了。
是啊！宿云修是什么人？根本不可能会任人拿捏！柳鹤白给他下毒，这么多年宿云修怎么可能什么也不做？必然是早就在寻找解毒的方法了！
玄朽忙问：“方法是什么？”
宿云修却不理他了，阖眼躺下，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摆出了一种十分安详的睡姿。
玄朽自然想问清楚，但瞧见他眼周的疲色，又没忍心，只好也静坐着闭了眼。
***
沈微尘认了宿云修做徒弟，倒也并非只是做做样子，派人送来的都是上好灵药，宿云修身上的伤没几日就好了大半。不巧的是，也正是这几日之后，玄朽和宿云修二人之间的位置又颠倒了。
这个时机实在是很尴尬，伤重的时候掌控身体的是宿云修，伤一好，占着这具身体的人就成了玄朽，倒像是他特地瞅着这个时间换位似的。
虽然知道宿云修大抵也不会在意这个，但玄朽还是解释了一句：“这次也不是我做的！”
宿云修果然没说什么，但过了一会，意识之境里就传来一道欲言又止的声音：“……这些木板是怎么回事？”
“……”一提到这个，玄朽就觉得脸热，道：“如果你要听实话的话。呃……它其实本来是一座房子。”
本来是一座房子，也就是说，它现在不是一座房子。正如宿云修所见，只有一地四四方方的木板。若是有人把这些木板称为房子，一定是在胡说八道！
但不必多说，宿云修也知道它就是一座房子，只不过因为玄朽灵力不足，所以这座房子搭成之后，不消片刻就嘎吱轧轧一通乱响，塌得只剩下地板了……
宿云修道：“你建房子做什么？”
光听语气，玄朽就知道宿云修定然觉得那一堆木板不忍直视，已经别过眼去了。
玄朽道：“你不觉得，你的意识之境太空了吗？我想……添个房子好睡觉。”
“……”
沉默片刻，宿云修道：“毫无必要！”
确实是毫无必要，魂体和□□不同，凝神入定便是休息，压根不用睡觉。玄朽讪讪地道：“那你把它散了吧。”
没等到回应，玄朽说起别的事：“快到十五了。你这个新师父，要关你多久啊？”
宿云修这才出声，道：“不用多久。”
玄朽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跑？”
宿云修疑惑：“跑？”
玄朽更疑惑：“呃……你说‘不用多久’，难道不是要逃跑吗？”
杀了一峰之主这么大的事，关两三个月都算短的，宿云修说“不用多久”，玄朽自然而然以为是要偷溜下山。
宿云修却道：“用不着。”
果真是用不着，因为没过两日，天虚宗的宗主就亲自来了。对上沈微尘，玄朽心里还是发怵的，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他只学着宿云修平日说话的语气道：“师尊。”而后就规规矩矩站着，不说话了。
沈微尘眸光自上而下扫了他一眼，道：“伤势可好些了？”
玄朽惜字如金：“大好了。”
“那便好。”沈微尘颔首，又道：“近日外面流言四起，你想必没听说？”
“……”
简直是废话，他人在洞里，能听说什么？
不过，沈微尘没道理无缘无故提起这事，只怕是来者不善了。玄朽这么想着，仍不动声色，站桩似的杵着，不发一言。
没有等到想要的回答，沈微尘转过来看他，似乎有一点疑惑：“云修，你对我这个师父，很不满吗？”
玄朽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此人总是以淡淡的口吻说出这种石破天惊的话，给他的感觉比明璟还要糟糕！
玄朽努力板着脸，压着声音道：“师尊多虑了，弟子不敢。”
沈微尘盯着他看了一会，偏过脸去，道：“你敢也不要紧，不过，不要表现得像刚才这样明显，让我不高兴。这并非是聪明的做法，知道了吗？”
乍一听，他像是个老父亲在教孩子怎么为人处世。玄朽却只觉得一阵恶寒。沈微尘虽然语气淡淡，但话里的掌控欲太强烈了，根本容不得别人忤逆他。
玄朽规矩道：“知道了。”
“嗯，这样就很好。”沈微尘满意地看了他一眼，“以后也要记住，你是我的徒弟，听话一些，我这个做师父的才好护着你。”
他走了几步，坐下来，神色依旧淡淡的，看不出什么。他道：“外面的那些流言，你也不要太在意。”
他第二次提到“流言”，明摆着就是要等玄朽亲口问。玄朽也不笨，没再沉默，顺着他的话问：“什么流言？”
玄朽原本猜测，无非就是宿云修杀师大逆不道一类的传闻，谁知，沈微尘食指有下没下地敲在膝上，却没说这事，而是道：“金云台的小公子，在浣溪洲断了手脚。他说，是你打的他。”
“？？？”
“……”
明天不更，歇一天[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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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