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韦因口中听到完整话语后,我便下意识觉得不好。想拉着坂田银时往后撤,却又觉得现在撤离已经有些晚了。berserker给我的印象基本就是“莽”,既然都是狂战士了,自然也不需要顾忌太多别的什么,主打一个战斗爽。我不知道正常状态的织田信长应该是什么样的,但现在的她显然很乐意这么做。
身材小巧的黑发女孩凭空掏出了一把巨大的——呃,电吉他,与此同时,周围的魔力开始不安分地颤动。从各个方面来说值得吐槽的地方都太多了,但对危机的第六感让我无暇继续担任吐槽役的身份,只能拉着坂田银时,徒劳地往我和他的身上搭建一个由魔力构成的护盾。
虽然不知道防不防得住,但总比没有好。
从我的视角看,织田信长的电吉他也很像是个大电锯,就在我好奇她宝具的攻击方式时,又见那把吉他猛地变形,在女孩兴奋高呼宝具名“第六天魔王波旬~盛夏~”的同时在她身后化成了一个谜之巨大骸骨,从奇奇怪怪的地方伸出好几只手臂对着面前的高杉晋作狠狠砸了过去。
我看傻了,坂田银时也看傻了。
和我们不同,和织田信长面对面对峙的高杉显然能更直观地感受到来自宝具的压迫感。他会怎么做?同样使用宝具硬生生抗下吗?
还没等我想明白,高杉就对着信长举起了手里的枪。就在某个瞬间,我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马上将主意再次放到鹤田凉介的身上,但已经有些迟了。
和我一样,他也向来不是什么遵循骑士精神喜欢公平决斗的人。
来自时钟塔的魔术师怔怔地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胸膛被一只手直直地贯穿。鲜血滴答滴答地落在他脚边的泥土里,在夜色的掩护下几乎让人难以辨认。可血腥气逐渐蔓延出来,通过山间的风向更远的地方飘去。
“哎呀哎呀,韦因先生,你也太不小心了。”
鹤田凉介故作惊讶,满面笑容地凑到韦因耳边:
“所以说啊,像你们这样自负的魔术师可是都会死得很惨的。”
他朝后退了一步,相当自然地把手抽了回来。鹤田的半只胳膊上几乎都是韦因的血,摸样狰狞可怖,而他本人却毫不在意,云淡风轻地甩了甩手,仅仅像是掸掉手上的灰尘。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完全没有给我留阻止的余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韦因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一点声音,随后沉重地摔在了地上。
今夜发生的一切都和他认知中的魔术师搭不上边,我暂且没有可怜他的时间,毕竟眼下的形势在他的突然退场后变得更加严峻起来。原本正在发动宝具的织田信长失去了御主魔力的供给,毫无疑问会被影响,但她也不爽鹤田的作为,干脆不管对面的高杉,直接调转了宝具的方向:
“喂,你这家伙太不要脸了吧。”
“哦呀?我姑且算是夸赞了。不管怎么说,圣杯战争就应该不择手段才对嘛。”
鹤田佯装无辜地摊手:
“而且,berserker可没有archer的独立行动能力,既然御主死了,也是时候退场了。”
可织田信长的宝具并没有停止的趋势,她紧紧是停顿了一瞬,便继续发动宝具。尽管身形越来越虚幻,甚至隐隐有金色的粒子在其周围浮现,但信长显然不打算就这么罢休:
“我说你啊,未免太小看英灵了一点。”
她豪放地笑起来:
“也太小看人类了。”
鹤田不笑了,面上重新变为了我熟悉的那种阴冷神色:
“你说什么?”
“berserker,”
非常轻微的一道声音,断断续续,细小得差点叫人以为是幻听,但在这紧张的氛围中已经足够清晰:
“以令咒之名,”
倒在地上的男人在众人循声望去的注视下举起了右手,黑夜中,其手背上剩余的两道红色令咒发着不容忽视的微光。
鹤田凉介面色大变。
“继续发动宝具。”
意识已然模糊,他在这个濒死的时刻近乎遗忘了自己的名姓。他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倒在地上?为什么胸口的血液无法止住?太多的疑问无法被大脑处理,最终身体遗憾地宣布他将要步入死亡。可恍惚中,记忆中的某个角落闪动起来。
七岁的小男孩站在面色严肃的男人面前,他听见男人说:
“韦因·古德罗斯,从今天起,你要作为魔术师,不负家族的传承。”
男孩用力地点了点头。
实在很难用好人或者坏人去形容魔术师,毕竟很难用正常社会的道德去约束他们,这帮人别有一番自己评判的标准。但通用的规则总还是存在的,不然这个世界很快就会乱套,也不能一直发展到今天的模样。他在最后一刻想起自己的名字,并决定将被时钟塔赋予的使命贯彻到底。
随着女孩的大笑声,宝具的光芒淹没了鹤田所站的地方。那实在是太过璀璨的光芒,将这一方的夜空全都映照成了火焰般的色彩。红得浓烈,如同某人最后的泣血。巨大的魔力暴动营造出强烈的风,似刀般刮向我和坂田银时。我咬牙想继续维持岌岌可危的护盾,结果身子一歪,竟突然被坂田银时扯到了身后,手上动作也因此变了形。
他抽出了腰间的木刀。
在刺目的光芒中,我只能勉强看见他的侧脸。那是不同于平时的严肃神情,坂田银时并不像我一样清晰地明白何为从者的宝具,但他依旧选择举刀相迎。
隐隐约约地在我和他的周围看到了浅蓝色的光,我尚未想明白那是什么,便见坂田银时朝着冲击波挥了一刀。尽管他都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但这一刀确确实实地挡住了余波。坂田银时站得极稳,脚下步伐不曾挪动一点,那头固执的卷发在风中不断摇晃着。
我突然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老师的虚影,一闪而过,着实让我恍惚。但这不过是某种幻视,我无比清楚。
随着光芒散去,狂风逐渐平息,原本混乱的视野终于重新恢复清明。方才鹤田所在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不,这么说并不准确,只是他这个人消失了而已,织田信长的宝具依旧让他付出了一些代价。
我并不清楚他是如何从宝具下逃命的,但这也是好事,越早逼出他的底牌对我而言就越有利。韦因已经彻底失去了生命气息,但距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一只被斩断的血手。
现在好了,鹤田大可在自己的手臂上安插一点新东西。干脆学海盗那样装个钩子吧,唔,机器人手臂也行。我承认脑袋里全是些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想法,但这也不能怪我,毕竟仇人倒霉就相当于我的幸运。
但是在此之前……
坂田银时几乎和我同步地往前迈了一步,正是韦因倒下的地方。他似乎没对我的行为有任何讶异的想法,自然而然地走到韦因身旁,屈膝半跪了下来。
“这个……是不是应该通知警察?”
“圣杯战争的事可不能暴露在普通人的世界中。”
我叹了口气,在坂田银时的帮助下把死去的男人翻了身,又下意识地帮他理了理衣服。不知是否是织田信长有意保护了她的御主,在那般强大的宝具下,韦因的身体依旧完好。现在他闭上了眼睛,但眉头还微微蹙着。我并不认识他,今夜是同他见的第一面,不成想也是最后一面。
“会有专门的人来处理的。”
“专门的人?”
坂田银时扬了下眉毛:
“监管圣杯战争的圣堂教会……唉,他是时钟塔的人,不知道那边会不会派人过来。”
我兴致不高,木然地解答他的疑问:
“从刚刚那几句话来看,韦因应该是时钟塔那边专门派来追杀鹤田的。既然他任务失败了,应该就会有下一个……但派遣过来的时间不好说,怎么也得要个十天半个月吧。”
“我倒不关心这些。”
坂田银时摇头:
“说真的,我现在最想做的是去揍那家伙一顿。”
“为了韦因?”
“话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吧……主要是那个什么鹤田让我太不爽了。唉,虽然不知道你和他的具体恩怨,但那家伙的招人讨厌程度也有点太厉害了。”
坂田银时扒拉手指跟我算:
“你看,你要针对他,然后这个时钟塔的人也是冲着他来的。目前我就见过三个参加圣杯的御主——哦把你也算上了,结果两个人都要找鹤田的麻烦。”
“没办法,鹤田的扭曲程度你也看到了。虽然我不算什么好人,但毫无疑问,如果世界上少了鹤田一个人,绝大多数普通人的安危都能得到保障。当然,这话说得太冠冕堂皇了。”
蹲在地上的时间久了,膝盖就不可避免地有些难受。我拿手撑了一下地面,直接站了起来。许是速度太快,眩晕感瞬间袭击了大脑,视野都短暂地变为了一片漆黑。眼睛看不清楚,但仍能回忆起曾经某个人说话时的音容相貌。
“坂田,我想杀他,可不是出自什么大义。”
我喃喃着复述出了记忆中的那句话:
“没有人有权以‘为了大多数人好’的说辞来决定别人的生死。”
视野很快恢复清明,坂田银时仍然半蹲在地上,仰头看着我。他没对我的话流露出什么惊讶的情绪,而是接着说道:
“你现在说的倒像是那个经典的电车难题了,时至今日都有很多人在讨论这个话题吧。”
“是啊,但要我说的话,这个问题其实本来就不成立。”
他安静地等待着我的后文。
“因为生命是无法衡量的,它本就不应该被放上天平的两端。所以,我对鹤田的敌意,绝不是因为杀了他能救更多的人,而只是单纯出自人类的劣根性。”
我看着银发从者的眼睛:
“仇恨。”
本以为会听见反对的声音,或者是让人揪心的沉默,结果坂田银时却勾唇笑了一下:
“所以,你承认自己恨他了?”
都是夜晚的错。
夜晚就容易让人想得太多,毕竟比白天安静那么多,连光都能暂时隐藏起来,自然更会滋长一些负面的情绪。悲伤、愤怒、烦闷……我经历了许多类似的夜晚,一不留神就在坂田银时的面前将一部分的真实自我暴露了出来。
啊啊,让人恼火,明明出门前我还在嘴硬说自己没生气,还在逃避恨不恨鹤田的这个话题,结果现在就全都承认了。
我选择换一个话题来逃避事实:
“那你呢?就因为看到鹤田杀了人,所以想揍他吗?要知道,你和韦因也才是第一次见面,就算今晚他完完全全是个受害者形象,你也不知道在今天之前他是否做过坏事。我也跟你说过的吧?魔术师没几个正常人。”
“你想得太复杂啦。”
坂田银时耸了耸肩:
“我当然不知道,我又不是判官,也没兴趣将一个人一生中的错事对事盘点个清清楚楚——我只相信我所看到的。”
我莫名有些发愣,无意识地想要杠他一句:
“眼睛又不是不会骗人……”
“我知道。”
他又露出了那种让我不适应的笑:
“但这不是还有你吗?虽然相处时间不算长,但我也看得出来你是个好人——诶,别再嘴硬了,傲娇这个属性虽说不会过时吧,但见多了也会叫人无奈的……疼疼疼疼!有话好好说你打我干什么!”
我面无表情地收回伸出去打他脑袋的手,转身准备离开。坂田银时也拍拍裤腿站起来,最后低头看了眼已然失去生命气息的魔术师,低声将未完的话语填补完成:
“我是你的从者嘛,肯定要相信御主的判断了。”
又忍不住将脚步加快了许多,以至于把身后的银发从者甩出了一定的距离。很快就能听见他的抱怨响起,嘟嘟囔囔的,虽然听得不是很清楚,但隐约的字眼足够让我知晓他在说些什么。“走那么快干什么”“真是别扭啊”,反正都是类似这样的话语。
但心脏确确实实地跳得比平常要快,就连身体的温度都有所上升。已经不太记得上次听到“相信”这个词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就算是和我少有的几个朋友聊天也不会触及这样的话题。
很开心。
嘴角也忍不住微微扬起。
我的从者是坂田银时。
魔术师真的是很负责一群人,不能用常理判断(强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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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