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是个很玄学的概念,基本上二十来岁以下的年轻人们都没什么体会了,二十五岁左右的能品个尾气,三十岁以上的约莫回味不浅。
不过苏凌不大巧,对于过年能想起来的“童年回忆”都是神经病态的女人、扭曲疯魔的男人和一个二流子小鬼,加在一起约莫能演上一出写实版的群魔乱舞。
哦,还有个冷眼旁观、阴郁危险的他自己,毕竟能在变态堆里生存得很好的,只有超级变态。
等到他大学与进娱乐圈之后,也总不过是熙熙攘攘后空无一人的独处。
董安易和朋友们也不是没邀请过他一起回家,只是苏凌每次都借口忙创作、度假休息等等。过于拥挤与亲近的氛围总是会让他产生一种莫名且陌生的焦虑。
不过今年,倒是个例外与新的开始。苏凌耳边几乎三百六十度环绕着虽然明确表示拒绝但依旧一直播报邀约的董安易。
问就是他这位经纪人理直气壮地表示:“对啊,我就是没见识眼皮子浅,你拒绝你的,我乐呵我的。”
这也就罢了,另一边也不肯示弱,没个消停,他在这儿无论是健身、包饺子还是看科幻小说与电影充电,都随时随地要提防着杵到他肩膀上或者胸口的毛茸茸大脑袋或者寻寻摸摸就蹭到他腹肌鲨鱼肌胸肌上的爪子。
偏偏他眉目稍微横一下,这货就开始跟他聊影视歌舞行业发展的国内外前景或者他公司的纵深发展方向,变脸之快让苏凌根本连警告的时间都没有,被迫应战,再一次地觉得温和明这副业实在不该选娱乐圈,学个变脸还能为传统文化的弘扬发光发亮呢。
这个年,苏凌过得是格外热闹“充实”,哪怕有新奇动力驱动着,也十分有点“心力交瘁”的味道,感觉自己都可以出一本大型犬饲养手册了,且完全可以去和比格主人们进行一场名为忍人品质的冠军争夺赛。
当然,他“心力交瘁”的具象化倒也是有点莫名其妙,那是在他们三个年轻人加上走亿万富翁作息表的温彦雪以及走艺术家混乱作息的邓昱一个比一个精神地就着包饺子的春晚玩过麻将之后。
虽然意犹未尽,但每个人依旧各回各屋——嗯,某人以及理直气壮地秉承着我爸妈的和我男友的地盘就是我的地盘的原则,在苏凌的纵容下挤了进来。
结果还没等他窃喜完,刚进浴室的苏凌就顺着墙边滑了下来,拖鞋与地面发出了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温和明险些魂飞魄散地把苏凌捞到床上,然而除了过快过重的心跳心悸,苏凌浑身没有任何异常,连脸色都没怎么变,但就是有一种自悬崖处俯视的心惊肉跳感。
苏凌自己感觉没什么大碍,可惜拗不过草木皆兵的温和明,大半夜的又把其他三个人都折腾起来,围在苏凌面前左看右看,险些把苏凌直接围得窒息了。
在接受了温和明和董安易裹乱的把脉之后,苏凌坚决拒绝了他们大年夜非要往医院折腾一趟的不靠谱提议,随便诌了个最近肝气郁结、急火攻心的理由。
苏凌随口一说,董安易信以为真、涕泪俱下:“苏啊,我以后再也不烦你了,这什么破邀约你想看就看,不想看咱就都推了,都是什么一看见你红了就围上来的势利眼。”
苏凌:“……”居然还有意外之喜,不过倒也不必,有几个邀约他还是有意向的。
好说歹说才把董安易摁回去,苏凌长舒一口气之余,这才意外地发现,他心口那种强烈的失重感已经消失不见了,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还萦绕着一点压迫感,还有那么一点熟悉。
“在哪儿感受过呢?”
温和明有点忧心地看着他,毕竟和苏凌坚韧的精神、毅力与力道相比,他的身体素质实在是有点太相形见绌了,无论是积压的骨伤还是从根上就没打好的气虚血虚,尤其是在长期高压高强度的工作下。
到最后苏凌也只能根据自己的感受安了下温和明的心,真不是身体问题,可能单纯的是精神有些敏感。
“中年翻红,有点忐忑压力没毛病。”苏凌本来是开了个玩笑,却忽然想起了什么。
“我想起来了,之前在片场那会儿,你那会儿阴阳怪气,直接给我上压力了,搞得我看着人家拍个打戏都能心跳过速。”那种莫名的熟悉感一想起来来源,苏凌的强迫症顿时好了,浑身舒爽:“行了,破案了,睡吧,明天早上起来一准就好了。”
苏凌一说起来,温和明就想起了当时的场景,于是反而疑窦丛生: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温和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那会儿他真能给苏凌形成什么压力源吗?之前梅筠枫对苏凌说的那句话什么意思?这两次风马牛不相及的“突然”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纯粹是压力外化的巧合吗?
他到底也没得到答案,苏凌已经沉沉睡下了,等到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显然昨晚的突兀已经无影无踪了。
不过苏凌依旧在邓昱细心关切地咨询医生朋友的交谈中迎来了一场电话问诊,喜提一张药方、一张基本和年轻人水火不容的医嘱以及温总年前给公司员工发福利后手中余留的一套滋补食材。
嗯,瞬间就有了三十岁中年夕阳红的实感了呢。
不过,在过年期间,苏凌因此美美地享受了清净的几天假期,董安易坚决地对所有合作意向方进行了严格的审查,有过拜高踩低“前科”的径直被他丢到了一旁。
以至于除了手机通讯录中许多恭贺的消息,苏凌依旧沉浸在剧本研读和舞台构思中,基本没有什么实感。
直到剧组开工的时候,《留行》播出已经过半,苏凌猝不及防地被堵在了酒店门口,这才发现不过是过年短短的几天,他的咖位已经彻底“改天换地”了。
《留行》是切切实实地几乎承包了过年期间电视剧板块的绝大部分声浪。
苏凌从前知名度不高,但出演的剧和角色类型多样,基本上涵盖了全年龄层大部分类型的电视剧受众,知道他角色但不知道本人的也不少,于是这一次第一部男主剧就爆了,让不少人也惊讶地发现之前曾经觉得演得不错的配角居然就是他。
这种本以为是横空出世却发现早已耕耘多年的惊喜踏实感也让不少人的好感与评价潜意识地提高了一截。
感谢苏凌这张花容月貌的脸,他成为了近年来凭借着非偶像剧的现代剧实现剧火人火无水爆成一线流量的第一人,闯入了这个有些许陌生的赛道,成为了许多流量猝不及防的对手,感受到了这种疯狂的利与弊。
无数的手几乎零距离推搡着他、无数冰冷的相机手机对准着他,直播间那边或许是疯狂的月抛私生追星族,或许是点进来凑个热闹的围观者,是善意抑或是恶意的不得而知。
他的所有感官都在震耳欲聋的嘈杂人声中丧失,群体盲目的恐怖让他在丧尸般的人潮之中不寒而栗。
从没见过这等场面的董安易及助理保镖措手不及,除了保镖凭着一点体力优势死死地守在了旁边,帮苏凌拦住了一些几乎要戳到他身上的手,其他几个人都被挤散在了洪流之中。
等到董安易以排山倒海之力挤回到苏凌身边的时候,他帽子已经不翼而飞了,身上的羽绒服都被扯成了天女散花,尤其是一看到苏凌茫然的目光,更是火冒三丈,恨不得当即化成一把喷子,将这些丧心病狂的家伙都突突了。
然而他都快原地化身成火药桶了,却依旧将嘴紧紧地闭了起来,连想刀人的目光都咬着牙收了回来——
但凡他敢吼一声,今天出现在各大营销号嘴里的必定就是“苏凌经纪人辱骂驱赶粉丝”。
哪怕这些人里很多都是都是代拍狗仔,绝大部分连苏凌的路人粉都不算——才刚刚认识他几天对他什么都不了解的人算什么粉丝呢?能把他逼得这么窘迫还洋洋得意的又算什么粉丝呢?
董安易好不容易护着苏凌上了车,隔绝了那宛如丧尸围城般的瘆人,见苏凌默不作声,以为他是惊魂未定,可心疼坏了,于是立刻又盘算起了再招两个保镖。
不过其实这种场面虽然是第一次见识,苏凌也确实没这么脆弱,他只是陷入了思考:
好像他确实就这么突兀地火了起来,那些之前火过的人大概也权斗精力过,那么他们享受的是这样的拥挤喧嚣吗?
线下的真人到了线上则更加肆无忌惮,当这样的声浪充斥着这个人的所有视听,所有的人都在不分青红皂白地维护你吹捧你,罔顾事实地将你捧上神坛……
那么这到底是顶礼膜拜的神坛还是迷失自我的祭坛呢?
一直到了片场定妆的时候,苏凌的兴致看起来也不算高,准确地说,是太过寡淡,尤其是和所有脸上带着如出一辙的恭喜神色的同事们相比。
好像爆火的不是他是这些人似的。
董安易勉强把自己从刚才咬牙切齿的愤怒中刨出来,勉强招呼着这些同事。
苏凌长长地舒了口气,就见温和明面色极差地走了过来,二话不说把他上上下下都看了个遍,确定没什么事才放了心,但依旧臭着一张脸。
“一个个的爪子这么欠,出门的时候怎么没让门把他们爪子都夹了。”
苏凌哭笑不得:“我没什么事,你生什么气?干这一行吃这碗饭,享受了出名的红利自然也要放弃一部分权利,被他们拍点照片视频也不会掉两块肉,倒也不用骂他们。”
温和明:“……”夭寿了,别人出了名都狂得仿佛自己能拳打玉帝脚踢王母,怎么他家苏凌出了名之后愈发圣父了?